乔思的话当然没错,但那分时候。要是放在一年以前,这话等同于废话。他要敢这么说,怕是要被孙以宁赏一个大耳刮子外加两脚。时至今日,昔日的以宁公子已经成了一条死蛇。这话听起来,要多扎心就有多扎心。
所以孙以宁听了,也只有冷笑。抬头望着乔思道:“行了,别演戏了。我烦!你有话快说。看在你一片忠心的份上,我尽量给你指条明路。”
乔思一听,心悦诚服抱拳道:“以宁公子爽快!”当下收起了轻视之心,把自己的真实用意讲了出来。昔日孙以宁在长安事发被捕,就是因为跟“他们”扯上了关系。换而言之,就是说他充当了“他们”反对孙铿的枪头子。
可孙以宁至少还有被利用的价值,他乔思就连这点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眼下内外交困的境地,让乔老爷想起了神出鬼没,无所不能的“他们”。
孙以宁面无表情的听着,心中却在盘算该怎么从这奸猾的州令骨头里榨出点油来。要是“他们”能管用,他又何至沦落于此?不过这肯定不会跟他说的。既然让他求到了自己的头上,那肯定要把利益最大化。至于能不能帮上乔老爷的忙,那就不是他的问题了。想到了此处,便有了定计。清咳了一声,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来。
乔思见他有话要说,忙奉上了一杯热茶,做洗耳恭听状。
只听孙以宁道:“找倒是可以找。不过么,上下打点什么的,可是耗费不少。你想找他们帮忙,得有充足的资金支持。”
乔思追问道:“得需要多少钱?”
孙以宁矜持的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万?”乔思感到头皮一阵阵的发紧,探询道。
“三十万。入门费。”孙以宁道:“还不一定能办得成。找一个可靠的人手,带上钱跟我走。我去给你引见引见,办成了自然收钱消灾,办不成钱还是你拿着。明白?”
乔思心道:这伙人可真狠哪。三十万这数目真真要把他的棺材本都掏出来了。可是不相信也没办法,现在他能依靠的也只有眼前这孙以宁了。反正左右都是个死,索性把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这笔钱与其被萧若抄没了去,还不如去买个希望。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点点头道:“那就都交托给以宁公子了。”
孙以宁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搓了搓手道:“事不宜迟,那就赶快选好人手,跟我一起走吧。”
乔思连声称是,站起来出去准备。孙以宁得意一笑,翘起二郎腿哼着小曲儿。抬起头来,却看见普尔正用阴沉的眼神注视着他。
“怎么?爷上下嘴皮子一碰,立刻就有三十万金元进账。你怎么还不高兴?”孙以宁得意洋洋道。
“蠢货。你明明可以收获一个官员的忠诚。而你却用这忠诚换了最廉价的金钱。”普尔咬着牙恨声道。
“你才是蠢到家了。”孙以宁冷哼道:“我要一个快死了的人的忠诚有屁用?拿了他的钱走人才是硬道理。若是让我回去帝都,再回那个院子里去。那些老东西们看我还活着,说不定还能有点用处。在蜀郡没什么大前途了。你也不要想什么浑水摸鱼了。你以为萧若是好相与的吗?你以为江流是好相与的吗?在他们两人中间,你我不过是虾米一样的角色。他们甚至不需要亲手来整你,只消看你一眼,自然会有人来收拾你我。”他叹了口气,心有余悸道:“回帝都吧,这没有什么可以作为的了。”
普尔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反驳孙以宁的歪理邪说,所以只好退了一步,沉声道:“暂时依你。”
“听我的你就对了。”孙以宁终于成功的说服了普尔一次,心中更是得意。伸手打了个响指,道:“待会儿我们拿了钱就走,不在这儿呆着了。太危险。”
普尔只是冷笑,抱着膀子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乔思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走了进来。孙以宁的目光落到少女身上时,情不自禁吹了声口哨,便再也挪不动眼神了。那少女见孙以宁毫不掩饰的目光,羞得俏脸红透,向后退了一步,躲在乔思背后不敢出来。
“这美人儿是谁?”孙以宁道:“该不是你的女儿吧。”
乔思将少女推得向前一步,擦着脸上的汗,讨好的道:“正是小女,闺名雅音。恳求以宁公子带出去见见世面。”
孙以宁大喜道:“乔老爷你可是太体贴了。一定给你把事情办好。看在小美人的面子上。”说着话,再看那少女,顿觉一颗心都要酥了。
普尔却是在一旁冷眼看着,那少女绝不仅仅是州令之女那般的简单。不过这道路都是孙以宁自己选择的,走到哪一步就看他的造化了。这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考验吧。在他找到新的代理人之前。
一行三人重新上路,孙以宁感觉到自己这次来马康州果然不虚此行。乔思目送着三人渐渐远离,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准备回去。眼前一暗,抬头看时,却见一个身穿黑色秦装的中年人挡住了他的去路,朝着他似笑非笑。
“乔州令好兴致啊。”中年人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本黑封皮的证件,在乔思面前打开来。那证件上只写了七个字:特勤部蜀派员甲。
乔思一望,顿时眼前发黑,险些昏过去。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颤声强自辩道:“我是地方官,与特勤部可没甚相关。”
那中年人笑道:“乔州令贪渎了多少,自与我们特勤部无关。不过,那两个人可是特勤部重点关照的对象。乔州令又送钱,又送女人。可就与我们有大大的相关了。”
乔思料自己在后衙密议时,左右都是自己的心腹。这特勤部的派员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跟那两人说了什么。故作镇定,莫名其妙道:“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还装是吧?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中年人笑了几声,扬起手轻拍了几下。顿时,一个小吏走出来,站在中年人的身后。欠着身,望了乔思一眼道:“州令老爷,该说的我都说了。您就别硬抻着了。”
乔思一看,这小吏正是自从他一上任就跟了自己的心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特勤部的探子。又气又怕,指着那小吏喝道:“我平日里待你不差,你就这样回报于我?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我当初真是看错了你。”
小吏只是低头不语,那中年人挥了挥手命他退下,和颜悦色道:“乔州令。我来么,也不是来宣判你死刑的。这件事到此,还大有可为。您也不必先万念俱灰,带我去你后衙可好,我们从长慢慢计议。”
乔思叹息了一声,“罢罢罢……要怪也都怪我。当初贪念一起,就该老实不客气的掐灭了它。如今为人所制,也是咎由自取。我这一个罪人,还值得你们怎么经营?要杀要剐,且由你们喜欢吧。”
中年人笑而不语,只是命他带路。乔思无法,只得带了他一路回到后衙,屏退左右,只留下那已经变节的小吏侍候。乔思亲手给那中年人端了一杯热茶后,便如同泥塑木雕一般枯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的望着窗外越来越黑的天色。
中年人怡然自得的抿了一口茶,笑道:“三十万金元,乔州令眼都不眨一下便把钱给了以宁公子。州令好有钱啊!我都想脱了这身黑皮,去选个州县做官去了。”
乔思心想:事情再坏也坏不过人头落地。反正钱也送出去了,女儿也送出去了。他自然是罪有应得,可他的女儿家人却罪不至死。只需等以宁公子把女儿带到帝都,女儿自然有人搭救。看开了之后,也不怎么再怕眼前这黑衣人的调侃。冷笑道:“阁下有话直说便是。乔某若是能做得到,自然尽心尽力。若是无可奈何,就算杀了乔某,也求不得。”
“我既然来找你,自然是让你做你能做到的事情。”黑衣人正色道:“若不然,我留你有何用?”
“那有何事,乔某洗耳恭听。”乔思似乎找回了点尊严,不卑不亢道。
中年人道:“你怕死吗?”
乔思苦笑道:“事已至此,死活早已不是我能左右的了。”他摇摇头,叹了一声。
中年人缓缓道:“既如此,那就好说了。”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未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你留在马康州,尽到一个秦国地方官的责任。就这么简单。”
乔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望着中年人,失声道:“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吗?难道……那个消息是真的?”
中年人淡淡道:“果然瞒不住你们这些人的。既然你已知情,那就不劳我过多解释了。一旦发生最坏的情况,就请你尽到一个地方官的责任。若是万事大吉,我可以出面保你不死。这个交易怎么样?”
乔思不假思索道:“我答应你。”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抬眼望向如同青松一般挺立的中年人道:“难道时局已糜烂至此?蜀西一带,已经集结了近卫军的数万部队,还不能抵挡魔族人的兵锋?”
中年人微笑,淡淡道:“愿天佑大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