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乔思州令思来想去,六神无主的时候。忽然见一个小吏走了进来,探询问道:
“乔老爷,门外有两位自称来自长安的客人求见。”
乔思正烦着,想都没想就回绝道:“告诉他,本老爷今日微染小恙,谁也不见。”
小吏听了却不肯马上就走,显然是收了来客的好处。乔思正要发作,却见那小吏从兜里摸出一块玉牌,双手呈到他的面前。
“老爷,那位客人说:您见了玉牌之后再做决定,他们就在外面候着。”
乔思低头端详了一眼玉牌,顿时“蹭”得一下站了起来。用力攥住小吏的手道:“人在哪儿,快快给我请……不,给老爷我更衣,我要亲自去见他!”
州府前衙偏厅里,茶已经冷了。可是普尔却像没察觉似的,有滋有味的抿了一口,叹息道:“都说长安的水好喝,我看不尽然。这里虽然是荒山僻野,可是这水的滋味可比怪味道的长安水好喝多了。”
“我却更喜欢长安。”孙以宁带着一顶斗笠,把面孔严严实实的遮了起来。他在蜀郡的熟人不少,万一被人认出来,怕是活不过一天时间。庸亲王向来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说要杀了自己,那就一定会杀。他不想拿小命冒险,所以也只好让自己小心一点。“我们在蜀州呆着不是很好?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你父亲在新年的第一天就离开了庸亲王府,到了马康州。”普尔面露嘲弄之色,望着这个一无是处的公子哥。当失去了他最大的依仗后,他就像条鼻涕虫一样可怜。“在同一天,蜀郡辖下的十一个近卫军卫全部向蜀西移动。尽管行动很隐秘,但总还是有些蛛丝马迹的。你这样的德行,实在不值得我继续追随你了。”
孙以宁却是完全没有听他的嘲讽,跳了起来惊骇道:“你说我父……他在这儿?”
“看把你吓得。”普尔冷冷嘲弄道:“坐下,有我在,他再杀你多少次,你第二天都能活蹦乱跳的在他面前转悠。”
“可是被打上一枪也不好受啊!”孙以宁心有余悸道:“有多痛你知道吗?”
“想成就大事,不吃点苦怎么行?”普尔哼了一声,见还没有人来招呼,把话题又转了回去。“庸亲王也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他喜欢谁,不喜欢谁,看他的行动就知道。到了马康州之后,连城门都没有进,就直接往最偏远的蜀西县去了。看来,他是很不喜欢这位乔老爷了。”
“哼哼,乔思是个两面三刀的家伙。这性子自然没几个人喜欢他。”孙以宁没好气道:“是根老油条,在百里明阳时代就在马康州任职的。能历任三届总督而不倒,也算是有两把刷子的。”他从小就被庸亲王当做继承人来培养,自然是学过很多相关的知识。对于自己未来领地上的官员,更是门儿清。
“那他这次怕是要倒了。”普尔冷冷一笑,道:“我从郡守府买了一条未经证实的消息。萧郡君新年新政的第一个处置对象就是他。你猜猜看,是为什么?”
“能让萧若下决心第一个处置他的原因,怕是只有一个。那就是捐官的勾当做的太过火了。”孙以宁只是略一思索,就已经抓到了事情的核心。撇开他的恶习不谈,他的治政素养还是很高的。而且也有一定的政治敏锐性。说出了理由之后,觉得意犹未尽,便又补充了一句。“蜀郡捐官多如牛毛,你做我做他也做。萧若能管得过来么。”
普尔点头,这小子在偷偷摸摸进了蜀州之后,就得了某个神秘组织一大笔钱的支持。对方的本意是让他去跟庸亲王打擂台,给庸亲王找点麻烦。
结果孙以宁得了钱之后,就做了缩头乌龟。藏在临时住所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除了胡吃海塞就是找女人享乐。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概不闻不问。能在消息完全断绝的情况下做出准确的判断,也说明他没有押错宝。这小子还是有一定投资价值的。
想到此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你来这么久,就没发现身上少了点什么?”
“少什么?”孙以宁莫名其妙的反问道,顺手在怀里一摸,脸色登时变了。“普尔你这混蛋东西,把我的身份铭牌弄到哪里去了!”
“这时候自然是在乔老爷的案头。”普尔脸上露出可恶的表情,“你再猜猜,他会如何处置你?给庸亲王报信的信使是不是已经出发了?也许太阳还下不了山,杀你的人就要赶来了。”
“你这是要害死我!”孙以宁顿时大怒,跳起来朝普尔扑了过来。“我死了你也别想好受,老子先杀了你!”嘴里恶狠狠的说着,双手箕张,朝着普尔的脖颈扼去。
普尔不躲不闪,任由他掐住了脖子。笑吟吟道:“你可要想清楚,杀了我你今天死定了;不杀我的话,顶多就是再痛一次。”
“你这个混蛋、魔鬼!”孙以宁恶狠狠骂了几句,却是情不自禁的放下了双手。普尔说得对,痛一次再活过来和痛一次就永远都不会活过来相比,还是后者更加可怕一些。他想活下去,就必须跟眼前这家伙站到一起。除非他更加安全,或者找到了更好的靠山。二者的最终目的其实是一样的。
他的手才刚刚放下来,普尔侧头听了听,神色轻松道:“看来你不用承受痛苦了。事情正朝着我预料的方向发展。”他的话音刚落,月亮门处就闪出一个身影来。正是乔思。
乔思一进门就看见一个金发男子和一个头戴斗笠的男人面对面站着,心里略一忖思就猜到了哪一位才是正主。面上顿时露出恭谨之色,躬着腰前趋几步,朝戴斗笠的男子行礼道:“以宁公子,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给盼来了。”
孙以宁奇道:“父亲杀我之心甚盛,孙某在蜀郡地界已成过街之鼠。你盼我做什么?”
乔思直起身来,警觉的四顾一番。攥住了孙以宁的手臂,沉声道:“这里人多眼杂,说话不便。请随老奴来。”说着,拉着孙以宁就走。
他只把普尔当做了孙以宁雇请的护卫之类,从始至终都把这人当成了空气。普尔倒是没有半点被轻视的情绪,见乔思演的逼真,笑了笑便跟着这“主仆”二人走了进去。
进了后衙之后,乔思这才松缓下来。蜀郡各个衙门都千疮百孔,被人刺探的蜂窝一般。也只有在全部是心腹的后衙,才能彻底的放下心来。
毕恭毕敬的请孙以宁坐下,乔思叹了口气道:“以宁公子不必伤怀,亲王殿下也不过是一时动怒,总不会真拿自己唯一的儿子开刀。稍后一时,等殿下他气消的差不多,自然也就无事了。”
乔思这话,值得商榷。当日在亲王府门前,赢庸那一枪可是货真价实的打在孙以宁的胸口上。而且最近还对孙以宁下达了“敢进蜀郡一步必杀之”的绝杀令,孙以宁等同于是除了一个亲王私生子的身份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的废物。但乔思却对他如获至宝,不仅没有告发,反而以礼待之,以主居之。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普尔只是略一思忖,便明了了其中原委。只是他却不说破,抱着膀子看孙以宁的反应。且算作是对他的又一次考验吧。错了顶多是被人利用一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孙以宁笑了笑,自然也没有把乔思的宽心话当真。他摘下斗笠,坐了下来。老实不客气的摊着手道:“先把身份铭牌还我,再说其他的。”
乔思自失的一笑,把玉牌从怀里摸出来,双手捧着毕恭毕敬的送到孙以宁的手里。“亲王殿下没把这铭牌收走,就说明他对您不是真的动气。以宁公子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听信了其他人的挑拨。”
乔思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只是泛泛之论。孙以宁却只是听着,把玩着玉牌若有所思。乔思发现自己的热脸似乎贴在冷屁股上,他尴尬的笑了笑,又道:“以宁公子不需担心安全问题,马康州后衙安全的很,您若是暂时无处可去,就在这儿住下。想待多久就待多久,要什么有什么。”
孙以宁闻言顿时抬起头来,瞪着乔思那张肥脸道:“老子想睡燕半城,你能把她给我送到我床上来?”
乔思顿时就被噎住了,心中不免微怒。以孙以宁之前的身份,连燕半城的半根手指都动不了。现在就更别提了。心中有所思,脸上的情绪未免带出些许。
可他掩饰的极好,干笑了几声糊弄过去。“燕半城一个寡妇,有什么好惦记的?马康州水灵的小姑娘多得是,以宁公子瞧上了谁,老奴今晚就让那家人把姑娘送来。能被亲王世子宠幸,是她们的福分。”
孙以宁如泥塑木雕一般,对乔思的拉拢引诱都无动于衷。乔思只当对方狮子大开口,等着自己自动提价。正着急的时候,忽听一人悠悠道:“乔州令是不是遇上麻烦了,才这么着急巴结我家公子?”
乔思闻声抬头,只见那西洋人似笑非笑望着自己,一副看穿了一切的矜持表情。他下意识想要点头承认,可马上就醒悟过来,满脸堆笑道:“我能有什么麻烦?以宁公子对我们蜀郡的官员来说,等同于少主。奴才对主子表表忠心,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