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德醒来时,弟弟已经不见了。他想,来的时候一阵阵就到了,看来这凉州城也不像老人们说的那么远,于是他很不在乎。吃完早饭,李德在城内转了半天后才问店家:“老哥,从凉州到梨树川有多远?”店家说:“梨树川在哪儿?我没去过,只知道这里东到庄浪卫怕有三四百里吧。”“什么?”李德吃惊地瞪大眼睛说:“到庄浪卫就四百里?我听老人们说从我家西去庄浪卫就要一百多里呢!”店家说:“那加起来不就是五百多里吗?”李德听了,心中吃了一惊,心想这老二真厉害,两袋烟工夫飞了五百里,这让我走,多会儿才走得到呀!他不敢贪玩了,问清了方向赶快往回走。
翻越乌鞘岭时,冻得他直哆嗦。走了五天多身上没了一文钱,又饿又渴走不动了,一问人,说这地方叫马家坪,离梨树川还有八十多里路。李德没有办法,突然心生一计,他对一位老人说:“老伯伯,我叫李德,是个铁匠,我弟弟叫李福,已经出家。这川里翻地铺沙的方法就是我二弟李福教授的……”人们一听他是神僧李福的哥哥,没等他说完,马上就热情地招呼他。一位老汉还留他住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后,老汉还塞给他几个馒头。李德十分感激地说了自己家的住处,并说:“老伯,谢谢你。啥时你到梨树川去,一定到李家堡南城边找我,我一定送你一把最好的铁锨。”老伯说:“谢什么,出门人谁背锅来着?”李德十分感激地一再作揖道谢。
有了馒头吃,李德再也不用发愁。到了野狐城,他又想对客栈老板讲自己是李福大哥的话,不料突然来了一队官兵,十几个人叽里呱啦地要吃要喝,并抒听这儿离新滩沟还有多远,并问西山寺有没有一个姓李的和尚。李德心中怀疑,不敢声张。听来听去这些人好像是要去抓李福和玫瑰姑娘的。李德大吃一惊,赶紧溜出客栈,一溜烟连夜跑回家里。
原来,寇巴田回到衙门,急忙打发衙役到南乡调查李福与那姑娘的事。不几天衙役回报说李福确实已经出家,法号无情,后拜神医王治仁为师学医,并说那姑娘名叫玫瑰,十分漂亮,是南乡栽种玫瑰树的能手。她与和尚以师哥师妹相称,经常在一起种植玫瑰。
衙役正仔细地向寇老爷汇报这几天所查到的情况,不料寇公子却从屏风后闪了出来。听说姑娘有名有姓,他便急着要父亲派兵丁帮他去抓人。寇巴田说:“别胡闹,常言说好事多磨,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寇五郎却说:“你不知道人家这几天多难熬吗?我却等不得你的从长计议。”说完不问青红皂白,回到后院带了几个家人,骑着山丹骏马,就向南乡扑来。当晚他们在野狐城驿馆歇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叫人带路便直下梨树川。约莫晌午时分,他们过了庄浪河,直向河西新滩沟扑来。到了王神医家门口,一干人下马就往王家闯。
玫瑰家中只有王大娘一人,见呼啦啦进来六七条如狼似虎的大汉,不知为啥而来,便小心翼翼地拦住来人说:“你们这是找谁呀?他爹到北川给人看病去了。”寇五郎气势汹汹地问:“玫瑰可是你的姑娘?十五晚上她打伤了我,我们要带她到衙门问话。”王大娘听老头子讲过寇霸天一家的事,觉得大事不妙,赶忙小心说:“这位小爷看你说的,她一个小女子,怎能伤你?今天她不在家,赶明日问清楚果然是她得罪了小爷,就给你赔罪去,你们先请回吧。”“没那么容易,不交出人来我们就不回去!”寇五郎耍横地说,“家人们给我拔,把这前前后后的玫瑰都给我拔了砍了!看她交不交玫瑰!”
恶少一声令下,六七个家丁便野蛮地在院子里拔起花来。不一会儿,院当中的一簇玫瑰花便被家丁连根拔起。寇五郎还不解恨地向大门外的一排玫瑰扑去,好像那花苗就是玫瑰姑娘似的,恶狠狠地抓住就拔。正在王大娘呼天唤地的当儿,只见李福与玫瑰从墙后急步而来。
原来,李德一早上西山寺将他在野狐城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二弟。李福听了急忙下山,正好碰上师妹在河边干活,于是就和她一起回家来。李福见一伙强盗饿虎扑食似的正拔玫瑰,便马上拔出身后的杵杖。玫瑰心痛自己的花苗被人摧残,上前就要喊叫。李福急忙拦住她,示意她躲到自己身后。李福轻轻挥动铜杵,口中念念有词地说:
宝杵宝杵快显灵,岂容虎狼毁花林。
玫瑰全身长满刺,要让恶人生疮疔。
世人谁敢毁玫瑰,毛刺入肉钻心疼。
唵,嘛、呢、叭、咪、吽!
李福宝杵一挥,只见那些只顾拔树毁苗的恶人一齐趴倒在花丛之中,一个个大声叫唤。
原本少刺的玫瑰枝上这时突然从根到尖全身长满了牛毛小刺。他们想跳起来却不料双手碰到哪儿就被哪儿的毛刺扎得钻心疼。两手着不了地,就使不上力,只好滚来滚去,越滚越扎,不仅他们的手上、脸上全扎进了小刺,就连衣服上、裤管上也都扎满了小刺。
就在他们翻来滚去的时候,李福拉着玫瑰走上前来。李福笑着问:“寇公子,你怎么在此练武哩!这样滚来滚去是什么功夫呀?是不是练地躺功?”寇五郎见这个和尚正是观灯的李福,心中首先害怕,自知又着了李福的道儿,便赶忙求情说:“师父饶我!小的狗眼不识泰山,今后再不敢毁坏玫瑰了。”李福鄙视地打趣说:“那你还不快快请起?”寇五郎哀求地说:“我的手没法撑,起不来,请李兄拉我一把。”李福笑着说:“各位不是习武之人么,怎么连鲤鱼打挺也不会?”一句话提醒了那些人,只见那些人仰着面一个个咬着牙,忍着脖子与脑袋的刺痛用鲤鱼打挺之法向上一跃,纷纷站了起来。
寇五郎龇牙咧嘴地想上马就走,只听李福说:“阿弥陀佛!寇公子难道这就走了?毁坏别人的庄稼、树木是要重赔的,这可是令尊大人订的规矩呀。”寇五郎没法,又想赶快脱身,便掏出十两银子扔向李福说:“这些够了吧?”说完忍着痛爬上马背,打马就逃。
玫瑰扑向母亲怀中,娘俩抱头抽泣。围观的乡亲们一个个叹息说:“这帮恶人太坏了,可惜了这许多花苗!”李福向大家作揖说:“各位施主请回吧,这儿没事了。”说着将王大妈和玫瑰搀进屋内,生火吃午饭。
后晌,李福戴着手套将被毁花木一律重新栽好,并给每株树浇上水。第二天院内所有的玫瑰树苗一个个像冬眠刚醒的样子,枝条上竟然发青,像是要出芽似的。
自那之后,枝上原本少刺的玫瑰花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刺,谁不小心就要被刺,于是人们也把玫瑰花称作“刺玫花”。
寇五郎两次吃亏后,终于明白李福是个不好对付的奇人,尤其是这次,他和家人手上脸上都被扎得红肿。寇五郎的猪肝子脸上原本就长满了小疙瘩,像癞蛤蟆皮一样难看,这次脸上鼻子上全变成了血泡,钻心地痛。
他们一溜烟策马跑回野狐城驿站吃饭、疗伤。王神医正在野狐城,驿站差官便请王神医来给寇衙内看病。王治仁不知病人是谁,随差官来到驿站见几位黑衣人一个个满面红肿,问清缘由后,治仁大吃一惊,心想徒儿又闯祸了,这寇衙内哪里惹得起呀!不治吗?医生的天职就是治病救人,祖上给自己起名叫“治仁”不就是让他济世救人吗?治吗?这帮虎豹豺狼应该早死才好。罢、罢、罢,先为他们止痛再说。这伙人连惊带吓,心有余悸,其实没啥大病。他开了付止痛驱火镇静的方子,熬上一锅药让大家都喝了,再让找几个眼尖手巧的小姑娘用绣花针将寇五郎肉中的毛毛刺一一挑去。
寇五郎咬着牙,忍着疼,闭着眼,这回再也没有调戏小丫头的情绪了。吃过饭,喝了药,睡了一觉,五郎觉得不疼了,便大力夸奖王神医手到病除,随手赏银十两。王治仁装上银子转身就走了。
差官为了讨好衙内,便无话找话地说:“听说这王神医曾在汉中做过知县,后来不知怎的丢了官就回家了,在回家的途中还收养了一个孤女。听说这闺女长得特漂亮,还专会栽种玫瑰花。”
不想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寇五郎忙问:“这神医家住何处?”差官忙说:“他家住梨树川新滩沟,远近有名的神医谁人不知?前日,他被红城镇王员外请来给他老婆治病,今日回家路过,正巧被少爷碰上了,手到病除,公子你真是有福之人不在忙啊!”“什么什么?他就是玫瑰姑娘的爹?”差官不知玫瑰是谁,以为寇五郎听错了,忙说:“少爷,那玫瑰是花,挺香的,却不是姑娘。”寇五郎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去去去,你知道什么。”
那差官马屁拍到马腿上,不明白五郎为何发火,便赶忙退出,嘴里还嘀咕说:“莫名其妙,哼!”差官走后,寇五郎心想,今日白白让王家弄走他二十两银子,真晦气,便吩咐下人备马回城。
晚饭后,寇巴田正在和前来庄浪卫探亲的景泰知县喝茶叙话,见宝贝儿子一脸晦气地进来,知道事情不好。听完了儿子的叙说,寇巴田气得怒火中烧,只是不好在客人面前发泄。当他听说王神医就是在汉中做过知县的王治仁,并且顺路拣回来一个女子,而这个女子正是玫瑰,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于是哈哈大笑。这一奸笑使客人和其子都感到莫名其妙。
只听寇巴田对景泰知县说:“本县南乡梨树川有个奇人原名叫李福,现已出家,翻地、压沙就是他创造的农耕新法。仁兄刚才说景泰县旱得寸草不生,何不请那和尚去贵县求雨,并教授农耕新法?”景泰知县忙说:“那太好了,太好了,但不知那和尚愿不愿去?谢银所需多少?”寇巴田说:“听人说那和尚最爱为民众办事,只要有求,他必应诺,谢银分文不取。”景泰知县忙说:“真好,真是个好人。小弟在此先谢过兄台。”“好说,好说。”寇巴田起身送客,临出门时说:“你要求李福多住几日,帮你们打井。”景泰知县忙说:“一定。一定。”说罢拱手转身而去。
寇五郎在客厅气得直打转转,待寇巴田回来,便责怪其父说:“我的事不想法子去收拾,却为别人操闲心!”“你懂个屁,不先把那和尚支走,你能斗过他?真是屁事不懂,只知惹腥。”寇巴田一句话说得寇五郎恍然大悟:“爹爹,你这就用上调虎离山之计了?怪不得人说姜还是老的辣。”寇巴田露出得意的阴笑说:“看老子怎么收拾他。儿子,等着吧,好事不远了。”寇五郎虽然眼下还猜不透其老子的心计,但对他老子心狠手辣的招数还是早就诚服的,便不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