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公人不愧是青阳名捕,动作干脆麻利,一撒一收就将猴子吊起。风颠这才对大家说:“法印师父说欲捉恶人须先抓猴子,那么欲抓猴子就必须以板栗诱之。惠觉师兄曾和黠猴有‘一面之交’,不伪装伪装,猴子狡猾,绝不会上钩。”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法印说:“大师刚才尖叫做什么?”风颠说:“这是从峨眉猴王那儿学来的。猴王一声叫,群猴吓一跳。”两个公人说:“怪不得这黠猴刚才闻声发愣哩。它不发愣,网还撒不准呢!”铁头说:“师弟要皮鞭的目的却在此处,真是深谋远虑。”法印听了对风颠大师的机智多谋十分佩服。
风颠接着对二位捕快说:“现在该你俩领路了。”二位公差不解地互相张望。风颠指着黠猴说:“你们不知道它知道。用鞭子抽它。这是个卖主求荣的家伙,上次能出卖朱为林,现在不见得就忠于‘三只眼’。”于是大家从网中放出猴头,将它锁了,然后挥动皮鞭,那黠猴被公差抽得“呀呀”怪叫,还跪地作揖求饶。
那猴子怕抽,一边用手指着前方,一边拽着绳子领路,惹得大家会心地大笑。
那黠猴领大家穿过甘露寺、闵园,直向天台寺走去。风颠见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刻着“江南第一山”五个大字,此处石阶陡峭,犹如泰山天梯一般。前面一座吊桥,上有“翠云庵”三字,庵前一副对联云:“来到半山坐一一坐;再行五里天上天。”迎面一块锥状巨石,酷像观音侧面,风颠不停地叫好。
法印说:“天台峰为九华山主峰,沿途不仅寺庙多,而且风景好,俗有‘不登天台峰,等于没来九华山’之说。过了观音庵,前面就是拜经台,相传古时为地藏菩萨拜经之处。由拜经台再上几十级便是天台寺。”
不一会儿大家来到天台正顶,穿过一座石拱桥,看到正面有一片气势雄伟的寺庙。法印说:“这里即是地藏禅院,据说是地藏最早的居住之所。”风颠突然撕下一片袈裟勒住黠猴之嘴,怕它乱喊乱叫,惊醒了贼人。
猴子领他们穿过地藏殿、大雄宝殿、万佛楼到了后院禅房、客室。捕快举起皮鞭做出欲打之状,那猴子狡猾,为了免受皮肉之苦,赶忙用手指了指客室。
风颠吩咐捕快将猴子拉到殿外暗处拴好,留一人看守,其余四人齐向客室包抄过去。走到窗下,听里面有人一边吃肉喝酒,一边和女人调笑。
只听一个人说:“宝贝,快来陪你大爷再喝一杯。”一边用手捏得女人尖声叫唤。只听一个沙哑嗓子说:“表兄,听说有人揭了县衙榜文,这两天风声紧,今天在天台寺时间太长了,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只听那个粗嗓子说:“怕个甚,官府的人连猴子都抓不住,还能抓大爷我!”那沙哑嗓子说:“今天你那猴儿子半天不见,会不会出事?”那粗嗓子说:“出个苎。那可是孙猴子的后代,本事大着呢。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待我和这妮子再玩一场子咱们再走不迟。”
风颠越听越气,向大家打个手势,让两人守住两边窗户,自己和铁头亮出法器,踢开房门,大喝一声:“不准动!”那个“三只眼”刚扒下女人上衣,见风颠向他冲来,酒早吓醒了一半。他一把将女人推向风颠,趁机提起两个斗大的铁锤,砸烂窗户跳了出去。那个“瘦棍”老道慌忙问提起酒壶砸向铁头,又提起身后宝剑也从窗户跳到院子。
法印和捕快分别与两人战在一起,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再说风颠不提防一个肉团摔进自己怀中,赶忙拉下被子将她包了放在床边,提着铜杵跳到院中,紧接着铁头也手执铁棍追了出来。
风颠让法印和捕快赶快去寻方丈,自己来对付“三只眼”。铁头便直扑瘦道人。风颠见那“三只眼”将斗大的铁锤抡得呼呼生风,心想,这家伙蛮力真大,必须小心才是。
就在风颠寻思之间,“三只眼”看出破绽,右手之锤向风颠头顶砸来。风颠回避不及,只好用力将铜杵向上迎击。不料“扑哧”一声,铜杵插进铁锤,原来那锤是用镔铁砸的空锤,外表怪怕人的。
“三只眼”想不到这大个子和尚竟敢迎击大锤,吃了一惊,“哎呀,不好”地惊叫一声,左手之锤又砸下来。风颠用力抽回铜杵,竟将那空铁壳子一起夺了过来,连杵带壳一起扫向左锤,将那左边锤壳也砸了下来。那“三只眼”毕竟非同凡响,锤壳被风颠打脱后,露出了一对双鞭。
二人铜杵对双鞭激战许久,风颠且战且退,突然虚晃一杵,跃上房顶,翻墙而去。“三只眼”以为风颠胆怯,也飞越墙头追了下来。此时,法印已经救出方丈,那个捕快便下来帮助铁头。铁头见有人来助,便抖搂精神越战越勇。
再说风颠飞出天台寺,越过石拱桥,便向观音庵方向跑去,“三只眼”紧追不舍。
到了观音庵,“三只眼”突然不见了风颠,便小心翼翼地寻找,一步一步来到观音石跟前,以背靠石。岂料他的行动并没逃出风颠的视线。突然风颠从观音石后跳出,一杵向“三只眼”小腿打去。“三只眼”听到脑后生风,蹦了起来,不料左脚已被击中,“哎呀”大叫一声,摔倒在地,两根铁鞭也脱手飞出。
风颠上前左脚踏住“三只眼”,右手举起铜杵吓唬“三只眼”说:“还想跑么?再动我砸碎你的脑袋!”“三只眼”左脚已经骨折,知道再不投降便要毙命,于是便一个劲地哀求:“大师饶命!”风颠说:“你冒充僧人,强占九华山,为非作歹,亵渎佛门清净之地,知罪吗?”“三只眼”忙说:“知罪,知罪。”
风颠说:“三月前你从杭州抢了黠猴主人两颗佛珠,可有此事?”“三只眼”忙说:“有、有、有,不过一颗已不知丢在何处,我身上只剩一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绸包包递给风颠。风颠打开一看,果然和县衙的那颗是天生一对,于是重新包好,揣人怀中,抬起左脚,拉起“三只眼”返身向天台寺走去。
刚刚走过石拱桥,便见铁头和两个公差押着瘦道人与黠猴向这边走来,后面法印大师搀着吃尽苦头的弘恩方丈。
风颠让公差将“三只眼”锁了先到观音庵内休息,自己忙迎上前去向弘恩方丈表示慰问。方丈十分感谢风颠等人和官府的救命之恩,并让法印将大伙请进观音庵,撞钟发号,让各寺主管前来观晋庵会集。
公差提出要将室内女人一齐送官,风颠说:“那是个良家女子,已经受尽屈辱,何必再让她抛头露面,让方丈通知家人领走算了。”公差也不再说什么。不一刻工夫,各寺主事僧人齐聚观音庵,方丈大师向大家讲了普陀山僧人铁头和风颠大师捉贼救助九华山之恩,让大家永远记住慈恩方丈的好处。
铁头说:“我俩也是为寻佛珠而来,恰逢贼人在此作孽,我师弟风颠足智多谋,领了县令榜文,上山擒贼夺珠也是分内之事,方丈不必客气。”大家又说了一会话,方丈吩咐摆宴答谢,并留大家住宿一夜。
翌日,风颠等人为了向县令交差,在法印的陪同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尚未来得及细细品味的佛国仙城。
下了十王峰,走进九华街,沿途民众看两个公差、三个和尚押着一僧一道一猴子都来围观。当他们得知这猴子便是咬死农家牛马,偷盗别人钱财,帮助恶僧淫人妻女的畜生时,无不愤怒。他们扔蔬菜、甩鸡蛋、抛石头砸向三个畜生,有时甚至误伤公差。风颠见被群众围观难行,只得雇辆轿车将那三个匪徒塞进车篷,速速向县城跑去。
于县令听说风颠与铁头从九华山回来,人赃俱获,十分高兴,当晚就设宴招待。风颠好久未曾饮酒了,今天几个案子都破了。心中高兴,也就多饮了几杯。
翌日,青阳县公审贼人,三个“犯人”跪在堂下,一群百姓在门外听审,不断地窃窃私语。于县令在“威——武——”的喝堂声中正式升堂。只听他提起惊堂木一拍,吓得犯人不由身子一抖。
接着于县令大声而威严地说:“大胆淫贼,你可知罪,还不从实招来!”那“三只眼”先是耍滑抵赖,后来挨了三十大板,皮开肉绽,只得招认:三个月前他从杭州古玩店前抢了四川一个耍猴人的两颗碧玉佛珠,又用甜食引诱他的猴子为自己所用。不料那猴子比人还能,不但能端饭送水,而且常偷别人家熟鸡、烤鸭供主人享用。“三只眼”唆使它与猪、狗赌斗,它居然屡战屡胜。一次它竟然咬死一头水牛,从此爱吸牛血。更想不到的是它口袋里揣着迷魂药,在饭馆里趁客人不备将药丢进酒杯,然后偷客人银两。后来它的迷药用完了,“三只眼”突发奇想,教它向屋中吹迷魂香之法,那畜生一学就会。
白天它看见哪家姑娘漂亮,晚上便拉着主人出门。它先翻墙越壁,开启大门,放进主人,然后用迷魂散熏倒室内姑娘,再用爪子弄开窗户,打开房门,等主人淫乱完毕,便催主人速速出门。然后它先拴好门,再从窗内出来并将爪子伸进去拉住窗栓。所以他们屡屡得手,先后奸淫数十名妇人,却不留半点痕迹。
堂下公差和堂外百姓都被这人畜配合为祸乡里的奇事惊呆了,也气坏了,有的高喊:“严惩淫僧!”有的大呼:“烧死猴子!”吓得那黠猴跪在地上连连叩头作揖,似乎猜着了人们愤怒的原因,嘴里还不停地“吱吱”乱叫,甚至用爪子扇“三只眼”的耳光,好像说它是冤枉的,是受人逼迫的。
黠猴的动作惹得人们不由发笑。只听惊堂木一响,于县令又问:“你抢到的佛珠呢?“‘三只眼”说:“一颗丢了,一颗交给了捉我的和尚。”于县令说:“你看是不是这两颗?”“三只眼”忙说:“是,是。但不知另一颗怎的在大老爷堂上?”
于县令冷笑一声说:“你刚才不是说作奸犯科从来不留痕迹吗?却为何将这颗佛珠丢在人家姑娘床上?你再看这股猴毛是不是你这只黠猴之毛?别以为你很聪明,须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三只眼”无话可说。于大人又问:“你还有什么没交代的,说!”随着惊堂木一响,吓得“三只眼”瑟瑟发抖,只是闭口不言。
风颠突然嘿嘿一笑说:“世上百事真奇妙,表哥长得反而小,表弟倒比表哥老!”于是,便向县令耳语几句。于县令听了眼珠一转,走下堂来,仔细观察,见那道人的山羊胡子似乎有些问题,于是伸手一揪,那胡子竟然掉了下来,吓得那瘦道人抖作一团。
于县令喝声:“再给我打!”不料棍子尚未落下,瘦道人已经开始招认:原来他叫朱成德,“三只眼”是他表兄,叫赵昌佶,都是徐州人。一年前因图兄弟义气,被贪官苏贵庆雇用杀死了检举告状之人,并放火烧毁仇人屋宅,然后隐姓埋名,四处流窜。半年前他们乔装打扮逃到九华山,挟持方丈做人质,先前只是欺压寺内僧尼,供他们吃穿,自从赵昌估得到黠猴之后便贼心不死,淫心大发,以为占尽便宜无人知晓,不料今日被捉。
县令让他:二人画供,“三只眼”拒不画供,还想狡猾抵赖。于县令下令大刑伺候,一通夹棍将“三只眼”的双腿几乎夹断,人也昏了过去。衙役一桶水泼下,赵昌佶的黑脸突然变成了白脸,衙役用手一抹,那只瘊子也掉了下来,原来全是假的。赵昌佶知道再也赖不过去,只得招供画押。
众人见那淫贼如此狡猾,个个摇头称奇。于县令知道这是桩连环案,还不能完全结案,须和徐州取得联系再说。于是首先将黠猴拉出街头当众烧死,再将法珠归还铁头和尚让他交给普陀山方丈,又将一百两赏银当堂赏给风颠。风颠坚辞不受,于大人坚持按榜文许诺公事公办。
风颠只好接受,并当堂将五十两银子捐赠九华山的法印大师,用来补偿九华山损失,再拿出二十两银子给两捕快一人十两。于县令和众人都称赞风颠和尚做事潇洒痛快。事后有人感叹地赋诗一首:
黠猴助纣招灾祸,凶僧奸盗露原形。
县主巧断无头案,神僧美名传世人。
当日回到店中,法印说,他受方丈所托,案破后一定要请风颠大师上九华山多住几日。铁头却一定要让师弟陪他速到普陀山交差。风颠不好伤了两家脸面,最后决定哪儿也暂不再去,他与杭州书院李院长有约,一定要先去杭州灵隐寺,待他从灵隐寺出来之后,再到普陀和九华山寻旧访友。
大家争执不下,只好依了风颠。风颠将所余三十两银子拿出一半给铁头,铁头说什么也不要。二人推让半天,铁头无法,只好拿了五两银子作盘缠、船费,其余一概不要。风颠只好作罢。三人同宿一夜,第二天出了青阳县,同行到九华山脚下,风颠在街上买了套新衲衣,然后和法印师父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