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她是不会逃开的。
那些爱情中的隐隐疼痛混合着青春独特的伤,
在她的心间压出一道道孤独的瘀痕。
(1)
显然,“碧枝”今天晚上只做丁诺这一单生意,虽然我急匆匆地赶了过去,但是他们已经准备关门了。看到我跌跌撞撞地冲下了出租车,门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呆呆地看着我,就在这个时候,他还不忘向我微微鞠了一个躬。
“小姐,您忘了什么东西吗?”
我一着急便抓住了他的手腕,不顾“碧枝”里面已经黑灯瞎火,便想冲进去,好像就在里面的某一个角落,藏着我最后的一线生机。
“不,不是的!那个小提琴手呢?小提琴手呢?”
门童始终没有让我进去,他看着我很是茫然,面对我急切的眼神,他的反应足足慢了五秒钟:“哦,小姐是找他?他应该已经走了。”
这个回答让我彻底泄了气,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脚下一软跌坐在台阶上。大理石的地板透心蚀骨的凉,我却像失去了知觉一样。
无辜的门童慌了神,一个劲地想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你别管我了,让我安静一会儿……”我挣脱了他的手,脑子里似乎一片空白,又似乎占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其实我什么也不愿意想,只想好好待在原地。
门童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估计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大小姐,难道您对我们的服务还不满意吗?”
我抬起头一看,是陆航!
我多想站起来扑入他的怀里,可现在他冷冷的语气让我忍不住瑟瑟发抖。我坐在地上,当着门童的面,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陆航转过头朝已经瞠目结舌的门童说道:“你走吧!”
他的语气依然冰冷。
门童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到陆航的神情,匆匆锁上门便离开了。他一边走一边不断回头看看我们,直到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我望着陆航,他的样子在我的眼睛里渐渐模糊起来,但我的心痛和委屈却越发清晰了。不知道我们僵持了多长时间,我的眼泪不受控地一直往下流。
“回去吧。”陆航的声音沙哑又低沉,平静得让人害怕。
“不是那样的!”我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朝陆航喊出声来。
深秋的夜风吹得花台里的草发出哧啦啦的声音,我双手抓着陆航的裤脚,这才发觉自己一直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害怕。
沉寂,死一样的沉寂。
终于,陆航眼中的愤怒像火焰一样升起来,他一把将我从地上抓了起来,把他的外套披到了我的身上,然后拉着我的手,大步走进了“碧枝”旁边的小巷。
(2)
我们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一个死角,陆航才停下来。
我不知道陆航要做什么,现在的他有着我从未见过的冷酷,可他刚才脱下外套的动作又让我感觉到了一丝希望。我觉得我必须向他解释清楚刚才的一切,否则要么是我窒息,要么便是他爆炸。
可是现在,陆航一直背对着我,他没有转身,在昏黄的路灯下,我的影子投在他的背上,小小的,却仿佛很温暖。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看着陆航的样子,我觉得我快要无法呼吸了。
当我伸出手从背后搂住陆航的时候,我有过一丝犹豫,可当我真的抱住了他,心里却一下子踏实了。
被我忽然抱住的陆航身体微微一颤。
“陆航,听我解释好吗?不是那样的!”我在他的身后说着,希望这短暂的温暖能让他静下心来听我把一切说清楚。
可是陆航猛地转过身,他的脸靠近了我的脸,大手抓着我的肩膀,那股力气很大,我感觉自己的肩膀快要被他捏碎了。
我被他的动作吓坏了。
“陆航……”
“什么不是那样的?我看到了!难道你认为我瞎了吗?”吼出这句话后,陆航的眼睛变得通红,和平时那个温柔的他截然不同。
我顾不上疼顾不上害怕,伸出手捧住了陆航的脸,心比被针扎了还难受。
“听我解释好吗……”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变得冰冷了,只有我的眼泪成了一颗颗滚烫的珠子。
就在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丁诺、陆航、晓芮,甚至是美拉,大家带着我经历了各种情绪。这场独角戏的情节实在太过跌宕起伏,我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这突如其来的疲惫让我变得十分惊恐,我捧着陆航的脸,可是没有了力气。我的眼泪径自流着,我张口想说什么,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
就在这时,陆航忽然松开了抓着我肩膀的手,他的脸也从我的手掌中移开了。
天啊,我不能就这么弄丢了自己的爱情!
我想伸手抓住陆航,却随即被他抱在了怀中。
我看不到陆航的脸,却听到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哭腔:“什么都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解释,我只是很难受、很生气、很嫉妒。妖妖,不管他是谁,他给你的那些我或许都不能给你,可是……我爱你!我爱你!”
陆航突如其来的表白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我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呆愣在他的怀中,眼泪更加肆意。
(3)
就在那么一刹那,我的脑子里充斥了满满的快乐,我以为陆航只是生气,却不知道他原来如此在乎。
这种幸福似乎无法言说。
原来这就是爱情,似乎彻骨痛过之后,才能体会到最美妙的甜蜜。
我主动吻上了陆航的唇,不像上次在顶楼上的激愤,这一次,我想用这个吻来回应陆航的告白。我的吻依然是生涩的,却饱含着我的深情。
那一刻,陆航的眼泪滴落在我的脸上。我闭着眼睛,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但身上的感觉分外清晰。
“妖妖,我不能和任何人分享你……”
我的心一下揪紧了,它充盈着快乐,又填满了心痛。看着陆航的眼睛,我一字一句地说道:“陆航,我只是你的,只是你的……”
陆航的眼睛里似乎闪着泪光,他看着我的眼神让我乱了阵脚。
忽然,他的唇落在我的眼睑上。一阵奇怪的酥痒让我全身战栗起来,我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因为他的这个吻绽放了。它们似乎竖立在我的皮肤之上,优雅地跳起了舞蹈。可陆航的吻就像初春的细雨,细细密密地顺着我的脸颊滑到了我的肩膀,那种战栗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的身体似乎渐渐被他点燃,只需要一簇小小的火苗,便可以在顷刻间燃烧起来。
当陆航的手触到了我的裙子的拉链那一刻,我的脑子已经变得一片空白。陆航的外套从我的肩上滑落,闷闷地掉在了地上,我们却似乎都没有注意到。
情不自禁。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忽然清晰地跳出了这个词,这时候的理性显然是不合适的,可是这个词竟然让我有些热血沸腾。
我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我隐约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我一点儿反抗的念头都没有。
陆航,你知道吗?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我是你的,只是你的!
可陆航的动作并没有继续,他的手在我的后背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便绕过那条拉链环到了我的腰间。他停止了亲吻,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听到他重重的喘气声。
“对不起,妖妖,我不能这么对你……”
陆航的这句话说得很轻,仿佛我是会被震碎的瓷器。
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我抱紧了陆航,心里很清楚,这就是陆航对我的珍惜。可是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拳,把陆航揍倒在地。那个拳头的力道很大,我听到了它从我耳边挥过带出的风声。
来不及惊呼,我一转身便看到了拳头的主人——丁诺。
(4)
丁诺的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了,他盯着倒在地上的陆航,仿佛我只是空气。
“哥哥!”我愣在原地,忘了要去扶起地上的陆航,也忘了要拉住还想挥拳的丁诺。
看样子,丁诺送我回家之后并没有离去,还一路跟着我回到了“碧枝”,甚至还跟着我来到了这里。
“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愤怒和难受让我气得跺脚,虽然我知道丁诺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关心我,可我无法接受这样偷偷摸摸的行为,而且现在他还冷不丁地冲出来把陆航打倒在地。
“你小子怎么可以对米朵动手动脚?”
丁诺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就扑过去和陆航扭打起来。
回过神来的陆航一见来人是丁诺,瞬间也被激怒了。他躲开了丁诺的攻击,站起来就给了丁诺一拳。丁诺应声倒地,半跪在地上。
可是丁诺很快转过身接住了陆航的第二拳。两个人好像积了几世的仇怨,眼睛里都喷出了火,仿佛恨不得把对方烧成了灰烬或者撕成了碎片才罢休。
我不禁看呆了。虽然丁诺比我们大几岁,可陆航的个子也并不比他矮;两个人都不是壮硕的身材,可似乎都有无穷的力量。
我知道,我不能再呆愣下去了,现在只有我才能阻止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我大叫着冲了上去,不知道应该冲向谁,可我知道我必须要阻止这场战斗。
当我冲到两人之间的时候,正好挡在陆航的前面,丁诺的一记重拳笔直地挥了过来。拳头在我的眼前急速放大,看样子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我感觉一个人抱住了我,然后我就被他拉到了一边。
“砰——”
那一拳没有落在我的身上,当我的身体因为那股力道往旁边倒下去的时候,这个撞击声像击鼓一样沉闷地在我的耳后响起,而我却撞在了陆航的身体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下来,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感觉那盏路灯一直在闪烁的光幻化成了无数的光点,密密麻麻的,散布在我的眼前。
丁诺愣住了。
我挣扎着转过身,为了保护我,陆航的头撞到了墙上,他已经昏过去了,额角涌出一股殷红的血。
我忍不住尖叫起来,声音在深夜的小巷里显得凄厉又惨烈。
(5)
救护车来得很及时,陆航很快被送到了医院。医生不由分说地把陆航推进了急诊室,却把我拒之门外。
我呆呆地站在门口,丁诺一直跟在我的身边。
急诊室的红灯显得那么刺眼,明晃晃的,刺得我的眼睛疼。陆航额头上流着血的样子一直在我的眼前浮现,小巷里的那盏灯似乎还悬在我的头顶,我的眼前产生了幻象,那幻象的风格完全就是一部老电影。
一位医生从急诊室里走了出来,我还没有作出反应,丁诺马上拉住了他,问道:“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转过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我,语气显得不紧不慢:“病人脑部撞击的情况很复杂,不能马上做出判断,需要抢救后再进行进一步检查。”顿了顿,他又回头问道,“你们是他的朋友?”
丁诺没有回答,我则点了点头。
“那你们通知他的家人来吧!”
我看着医生消失在走廊的拐弯处,丁诺则转过头看着我。
可是,我的肚子忽然闹起了情绪,一眨眼的工夫,里面就像有千万根针扎着一般难受,难以抑制的疼痛让我浑身冒出了冷汗。那股疼痛似乎瞬间冲进了我的脑袋,就像千军万马在我的脑海里奔跑着。
眼前的“老电影”终于停了下来,那一瞬间,我的脑子变得特别清醒。我知道我的老毛病又犯了,都是因为晚上在“碧枝”我根本没有好好吃东西。
接着,我的眼前便浮现出晓芮天真无邪的笑脸,还有她说起陆航时那骄傲的神情。
最后,我腿下一软,失去了意识。
“医生!医生……”
丁诺的喊声很急切,听着他的声音,似乎容不得我继续昏迷,我很快恢复了神志。
这个茫然无措的大男孩正打横抱着我向医生求助。
“这里是医院,别嚷嚷!”
一个胖胖的女医生走上前来,翻了翻我的眼皮,很快得出了结论:“没事,典型的低血糖,吊一瓶葡萄糖就行了!”
我近距离地看着丁诺,他那张原本俊秀的脸竟然一下子变得那么憔悴。而且刚才我也一直没有注意到,他的嘴角还留着淡淡的血迹。
都是因为我,他们才变成了这样——一个在急诊室被抢救,一个焦急无措地忘记了自己的伤口。
那一刻,我很想伸手拭去丁诺嘴角的血,可是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6)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安置在了病床上,丁诺则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
我忽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可剧烈的头疼很快又提醒了我,于是我坐起来就想往外走。
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不知道陆航有没有从急诊室出来。
虽然丁诺迅速上前阻止了我,可我的脑子里只有陆航。
“米朵,不要动!你还在输液!”
这时我才发现,我被丁诺按着的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的针头,一股冰凉的液体顺着我的血管流进我的身体,难怪我感觉那么冰冷。
可是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我说:“让我去,让我去!”说我发疯也行,发狂也罢,如果陆航出了什么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邻床的病人吃惊地看着我们。我挣不开丁诺的手,于是在他的胳膊上咬了起来。我咬得毫不留情,只是一瞬间,我便感觉到了齿间浓烈的血腥味。
“米朵,够了!”丁诺的脸白得没有了血色,却依然没有松开我正在输液的那只手,“他没事了,现在正在隔壁病房休息。医生说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我松了口,丁诺的衣袖上被我咬过的地方渗出了血。
“对不起,米朵,如果你怨我伤了他,你怎么样都可以!”丁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可眼睛里蒙上了隐隐的水雾,“可是,求你不要伤害自己……”
我没有作声,看着丁诺的伤口,恨不得立即死去。
“哥哥,其实应该是我对不起……”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那个声音依然稚嫩——
“像我这样的女孩,有一点奇怪;
像我这样的女孩,有一点难猜;
像我这样的女孩,有那么点不乖;
像我这样的女孩,你不能随便爱……”
我拿起了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米朵,怎么办啊?这么晚了,我哥哥还没有回家!”
电话那端的晓芮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或许一切都是老天爷设定好的,虽然我还在犹豫要不要通知晓芮,她却已经找到了我。我不敢想象晓芮知道这一切后的样子,可是我没有不让她知道这一切的权力。
“你来医院吧,你哥哥在这里……”
我的心里升起一股难过的感觉,没等我说完,电话那头只剩下单调的“嘟嘟”声了。
(7)
在我的坚持下,医生替我拔掉了针头。丁诺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他其实一直都很清楚,每当我固执起来,无论什么都无法阻止我的决定。而那时对我而言,低血糖根本无关痛痒,陆航才是我的一切。
可是当我终于站在了隔壁病房门口,我却没有勇气进去。原来,无畏地面对已知并不是勇敢,豪迈地面对未知才是真的勇气。
陆航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好像只是熟睡过去了。
我很害怕,怕他再也不会醒来。
“哥!”
晓芮的速度快得惊人,她无视站在门口的我和丁诺,径直冲到了陆航的病床前。她像发疯一样抓着陆航的手大喊着,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
是啊,对于我来说,陆航是爱人,而对于晓芮来说,陆航却是她相依为命的亲人。
我的心痛得快要流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上前拼命拉着晓芮,希望她能平静下来。
“晓芮,他没事了!没事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我心里也不确定陆航是不是真的没事。然而晓芮没有回头,反而直接扑到了陆航的身上,虽然不再叫喊,却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想抱住她,却被她推开了。
“晓芮,陆航需要安静和休息,我们出去好吗?”我试探地问道,向来心疼哥哥的晓芮终于缓缓站起身,渐渐安静下来。
而直到这时,她似乎才注意到我和丁诺,她看着我们的眼神满是疑惑又很尖锐。
其实,我曾经幻想过当我告诉晓芮我和陆航的关系时的情景。想象中,她或许会惊喜,或许会嗔怒。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向她袒露这一段似乎已经逃离了控制的恋情。
我不得不对陆航出事的原因进行了一番解释,这不仅对我是一种煎熬,对晓芮似乎也造成了巨大的打击,甚至对一旁的丁诺也是一种伤害。
我尽量让自己平静简要地讲述完一切,晓芮看着我,浑身都在颤抖。
看着她的样子,我难受极了。
我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对于别人来说,隐瞒某些事情并不会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充满善意。
“晓芮,都是因为我,是我把你哥哥害成了这样。你要是生气,就打我吧!”我朝晓芮走过去,抓起了她的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却做出了如此幼稚又荒唐的举动——我曾经以为,这样的动作只有在无聊的肥皂剧中才会出现。
但是那一刻,我真的希望晓芮能给我一记耳光。要不是我和丁诺去“碧枝”吃饭,要不是我非要回去找陆航,要不是我非要上去阻止他们,这一切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8)
可是晓芮挣开了我的手,她静静地看着我。我看着晓芮的眼睛,她向来纯净如洗的眼神现在竟然变得浑浊不清。我试图看清她眼底的情绪,可终究什么都没能洞悉。
只是有一种感觉很复杂,那种感觉似乎又和我的心情如出一辙——心痛欲裂。
看着晓芮的样子,我脑子里的念头忽然变得很清晰,像我这样的始作俑者的确应该受到惩罚。于是我举起了手,毫不留情地往自己脸上扇去。
可是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丁诺快步上来抓住我的手腕,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说:“米朵,这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这样对待自己!”
我无声地挣扎着,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那一刻,我不是乖巧的富家小姐米朵,也不是阴郁孤独的妖妖,我就是疯狂的我。我唯一剩下的意识,就是不能再叫嚷出声,否则会惊扰到躺在病床上的陆航。我知道,他一定不愿意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现在的一幕。
我伸出了另一只手,却很快被丁诺抓住,他看着我的眼神,痛苦又执拗。
晓芮也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腕,说道:“米朵,我并不怪你,你不要这样。”
我的眼泪再次决堤而出,虽然晓芮的脸上没有表情,语气也有些冷漠,但是我知道她能这样对我说,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宽恕了。
(9)
一切好像都过去了,除了陆航依然闭眼沉睡,我们都已经筋疲力尽。
这个夜晚有些漫长,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都没有说话,终于等到天边透出鱼肚白。
有几次丁诺想把我拉到一边睡一会儿。我太累了,太困了,却怎么都不愿意坐下,更不要说躺下。看着陆航紧闭的双眼,看着晓芮焦急的眼神,我的头很疼。我多想靠近床边守着陆航,可是晓芮一直紧紧地拉着他的手,我知道我不应该打扰。
于是我一直安静地待在角落,却死死地盯着陆航,不愿意放过他可能出现的任何动静。
夜里,是那个胖胖的女医生值班,当她推开门看见我们三个人像三截树桩一样立在那里时,她愣了一下。然后她疑惑地给陆航做了一番检查,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看着我们的眼神更是诧异。
“他没有那么严重,你们这是干吗呢?”
大家都没有回答她,她有些悻悻然。可是她马上看到了站在角落的我,显然她认出了我。
“你不是刚才昏倒的那个女生吗?怎么,你也要跟着掺合?”
我依然没有看她,而是专注地看着陆航。
女医生仿佛觉得很没趣,嘟囔着走出了房间。
晨光很快便洒进了房间,我看到陆航的眼皮动了动,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眼花了。可是陆航的眼睛很快睁开了,晓芮握着他的手,声音里充满了欣喜:“哥,哥!”
陆航看着晓芮的眼神很迷茫,他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说出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晓芮,米朵呢?她没事吧?”
听到这句话,我很想马上跑到陆航的身边,可是我的脚像有千斤重一般,我的心仿佛灌满了铅。
晓芮的欣喜因为这句话明显冷淡下去,似乎有些犹豫,但她还是微笑着给陆航指了指我站的位置。那个笑容很牵强,却带着一丝毫不迟疑的坚定。
“哥,她没事,一直在这里呢!”
我缓缓地走过去,我的心里充满了对上天的感激。不论是耶稣还是观音大士,我都感谢你们!
陆航拉住了我的手,我的鼻子又忍不住酸了。过去的一个昼夜,我不记得自己哭过多少回,可是我发现,原来眼泪是永远不会流尽的。
陆航看起来似乎很宽慰,他看见我哭,却笑了起来,那个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灿烂无比:“妖妖,你没事就好!”
(10)
虽然陆航醒来了,可按照医生的说法,脑部的伤需要一段时间的观察,所以他还是不能出院。在这段观察的日子里,我再次向老师撒谎请了长假,却对蒙阿姨和阿文隐瞒了一切。阿文依然每天早上准时送我去上学,我却转身便打车去了医院。
但晓芮没有我这么幸运,虽然哥哥住院了,但班主任还是没有允许她天天请假。毕竟她是班上的尖子生,如果落下了功课,很可能会影响成绩,而如果影响了成绩,就会影响明年班上的升学率。于是,除了晚上陪哥哥睡在医院,晓芮担起了每日三餐的送饭任务。
这样,我们便可以轮流守着陆航,虽然他坚持要回家,可被我和晓芮拒绝了。
陆航住院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也许是因为我和晓芮都把心思放在了陆航的身上,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过什么贴心话了,晓芮对我的态度也明显比以前冷淡了许多。可是在坚持要陆航住院这一点上,我们还是很默契地达成了共识。
还好医生说陆航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需要短时间的观察,我们也渐渐放下心来。
“吃了饭记得让哥吃一个苹果。”晓芮指着桌上的苹果对我说道,然后急匆匆地赶去学校。期末越来越近了,班主任要求大家每天提前十五分钟到教室进行早自习。
那时候,我刚走进病房,于是气喘吁吁地点了点头。晓芮和陆航叮嘱着什么,看着她对陆航微笑,我忽然觉得这个笑容已经离我很远了。
曾经晓芮也会这么对着我笑,可是现在,就算她给我交待事情,也是看都不看我一眼。
“米朵,医生说今天上午晚点儿来,你让我哥多睡会儿!”
我继续点头。
晓芮现在和我说话的内容都是关于如何照顾陆航的,虽然有交流,却有一种让人恐惧的疏远。
我呆呆地想着这些,甚至没有注意晓芮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米朵,过来坐。”陆航微笑着让我坐到床边,我这才从游离的状态回到了现实。
“好些了吗?”我摸着陆航的脸,他的脸冰凉冰凉的。
陆航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把我搂在怀里。
天气越来越冷了,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看到空中飘舞着几片小雪花。昨晚我告诉老妈说我不去留学了,她坚持说要过年回家的时候再和我详谈这个问题。
我站起来打开了空调,还好现在的医院设备都很齐全。
“妖妖,你也去上课吧!”
我摇了摇头,如果可以,我希望一直陪在陆航的身边。
(11)
“又来了啊!”
十一点,胖医生才过来给陆航做检查,她已经对我们熟识了,热情地和我打着招呼。
我冲她笑了笑,其实她也是一个挺热情的人。
“看看你的妹妹们,对你多好啊!你刚被送来的那天晚上,几个人整夜站着不睡觉,还把我吓了一跳。”胖医生一边给陆航做检查一边说着话,她一直以为我和晓芮都是陆航的妹妹。
我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陆航却笑意盈盈地说道:“是啊,我看您是羡慕了!”
他的眼睛弯弯的,没想到总是很酷的他对长辈却十分尊敬。
“羡慕啊!那个瘦高的、白白净净的男孩子也是你们的兄弟吗?他怎么没有来啊?”
胖医生问的人是丁诺。
要不是她提起,我都快忘记了,从陆航醒来之后的那天开始,丁诺便再也没有出现过,甚至连电话也没有打过来。
陆航看着我,眼里有些担忧。
胖医生检查完了之后,陆航问道:“妖妖,你在想他吗?”
我被问得愣住了:“他?你说谁啊?”随即我才反应过来,陆航指的是丁诺,“陆航,丁诺是我的哥哥……”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前浮现出那晚丁诺半跪在我面前的痛苦神情。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就这样弄丢了他,弄丢了这个我永远的哥哥。
可说起丁诺的陆航忽然变得像个孩子,他似乎并不满意我的回答,扳过了我的脸,表情很严肃。
“妖妖,可是我看见了那晚他的眼神,他看着你就像看着深爱的恋人一样。”
其实陆航吃醋的样子挺可爱的,我忽然有了想逗逗他的兴致:“或许吧,要不是因为你,说不定以后我就是他的新娘。”
陆航知道我是在逗他,正要佯装发作,门口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这样吗?”
(12)
我和陆航同时转过头,没想到门口站着的是丁诺。他微笑着,手里拎着一大袋补品和水果。
我的脸“腾”地红了。
陆航却暗自笑了起来。
丁诺走过来放下了手里的袋子,我急忙给他搬了一张凳子。
“你好,我叫丁诺。”丁诺向陆航伸出了一只手,他眉目之间祥和宁静。
陆航也坐起身来,伸出了手,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你好,我叫陆航。”
“对不起。”
“我出手也太重了,你也见谅!”
“还要谢谢你救了米朵。”
“不用,应该的,我还要谢谢你在医院陪着晓芮和米朵呢!”
……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样子都很诚恳,这种氛围不仅没有了那晚的腥风血雨,甚至还有一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这种感觉很怪异,我差点儿就想掐掐自己,看这是不是做梦。
可丁诺忽然转向了我,表情有些凝重地问道:“米朵,可以让我和他单独谈谈吗?”
我看了看陆航,他冲我点了点头。
我关上了房门,退到了门外。我知道,这将是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我不便在场。而且,因为我刚才的那句玩笑话,离开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放。
站在走廊上,我面朝阳台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医院的院子里的梧桐已经变得光秃秃的,我缩了缩脖子,不知不觉中,冬天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