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她是不会逃开的。
那些爱情中的隐隐疼痛混合着青春独特的伤,
在她的心间压出一道道孤独的瘀痕。
(1)
事实证明,近来的确是多事之秋。
那天放学后,晓芮因为急着要去打工,走得比谁都快。
我缓缓收拾好书包,想着陆航对我说的话,计划着回去怎么向老爸老妈说不去留学的事。
等到我走出教室,放学的热潮早已散去,天空有些昏黄。在校门外那条铺满落叶的小道上,我又见到了美拉。
她站在小路对面的阴影处,在暮色中像被染上了一层暗黄色。她依旧穿着一条毛线裙,长长的卷发被风吹得飘起来。
一切都像电影回放,我想起了那个我和晓芮挨揍的傍晚,也是这样,美拉在学校对面等着,不由分说地过来就给了晓芮一记响亮的耳光。
但是今天,虽然四周渐渐变暗了,我却清楚地看到了美拉的笑脸。说实话,她这种发自内心的友好笑容一点儿都不让人讨厌。
看到我走出来,美拉迅速朝我走来,看来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有点儿愣神。
“谢谢你,米朵,那天多亏了你!”
“那个……不用谢。”
不知道为什么,当美拉对我说这样的话时,我开始怀疑“碧枝”后巷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她又变得意气风发,那天失魂落魄的样子已经荡然无存。
“但是,你给那个人的钱和你的司机帮我垫付的医药费,我暂时没钱还给你,过段时间……”
“不用了,都过去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我打断了美拉的话,那些钱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我很清楚它对美拉来说意味着什么。而且,因为对她有了一些先入为主的不好的印象,我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她为了这笔钱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不行!算是我向你借的,我一定会还给你!”
没想到美拉除了有一副暴脾气,还有一身倔骨头。
“真的不用……”
我的话还未说完,美拉便忽然拉住了我的手。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我很不适应,我的掌心很快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身体也僵硬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美拉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那眼神很是坚定:“对不起,上次真的对不起!”
我急忙摇了摇头,虽然那次挨了打,可我知道了晓芮和陆航之间的秘密。真的算起来,我才是抢走美拉男朋友的“元凶”。这么一来,美拉的道歉反而让我浑身不自在了。
但是美拉没有在意我的窘迫,她握紧了我的手,眼神温柔无比:“米朵,就算你不接受我的道歉,也给我一个感谢你的机会,可以吗?”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温情的美拉。似乎是失去了全部可以拒绝的力气,我点了点头,接着被她拉进了她们学校后面的一条小巷。
(2)
小巷很暗,我们走进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亮了起来,灯光却微弱得让周遭的一切显得分外惨白。
我跟在美拉身后,她的长发在腰际轻轻地荡着,仿佛在跳一支轻快的舞蹈。她高跟鞋上的小皮穗晃动着,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又像是在演奏一支美妙的舞曲。
她时不时回头看看我是不是跟上了,然后报以一个微笑,那个笑容似乎让人捕捉不到,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我想,要是我是个男生,我也会爱上美拉这样的女生的。
正胡思乱想着,我的手机突然响了,在这条昏暗的小巷里,音乐声显得特别刺耳。
“小姐,你怎么还没有出来?”自从上次我和晓芮出事,阿文就变得有些紧张了。
“哦……我去同学家参加生日宴会,我坐她家的车,你自己走吧!”让阿文和蒙阿姨安心是让我自己的生活安心的必要条件。
“那好吧,我先回去了。再见,小姐。”我听到电话那边汽车发动的声音。
“拜拜!”
我挂了电话,却发现已经跟着美拉走到另一片天地。
那是一个小小的广场,周围有很多小摊,有卖小吃的,还有卖衣服的,也有卖小玩意的……那些摊前都亮着一盏白炽灯,明晃晃的灯光在我的眼前闪着,让我一时有些眼花缭乱。
美拉伸出手拉住了我。
“小心,别跟丢了。”
我下意识地拉紧了她的手。
这个地方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我心里的担忧和好奇一浪盖过一浪,每经过一个小摊,我都恨不得踮起脚来看个究竟。
说实话,这比我那个花花绿绿的衣帽间有意思多了。
我们绕了一圈,终于在一栋闪着霓虹灯的小屋门口停了下来,她转过头对我说:“好了,我们到了。”
我抬起头看了看,屋顶上的霓虹灯正用不同的颜色变换出两个字——蝶碎。
(3)
这是一家酒吧,还未掀开帘子,我已经听到里面的音乐声。从缝隙里逃离出来的空气,似乎都带着杯盏交错的迷醉滋味。
美拉抬起手掀起了有些厚重的米色门帘,我看了看里面,除了闪烁的灯光,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不等我迟疑,美拉一低头,便钻了进去。我被她拉到里面,在眼睛适应黑暗之前,我只感觉到高分贝的音乐声。
美拉把我拉到了调音台旁边,对站在那里的小伙子耳语了几句,然后音乐戛然而止。舞池里原本欢快无比的人似乎对此很是不满,大呼小叫地嚷了起来。
“大家安静点儿,我有事情说。”
美拉的声音刚从话筒里传出来,原本的咒骂声一下子低沉下去,只剩下一些微弱的嘟囔声。
“啪——”
一盏大灯骤然亮起来,随后许多小灯也亮了起来,原本黑黢黢的场内变得灯火通明。别说是台下早已习惯黑暗的人纷纷抬起手遮光,就连我一时也无法适应。
等我的眼睛终于适应,我才发现台下站着的几乎都是美拉的手下,而一些原本在和她们跳舞的男孩子已经三三两两开始离场。
很快,场子里只剩下女生了,包括那个原本站在调音台上的小伙子也去了吧台的后面。
不知道美拉从哪里拿来了一杯啤酒,她高举着酒杯,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喜悦。
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好呆呆地站在一旁。
忽然,她面对我,仰头把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一把把我抓到了她的身旁。
她冲着话筒激动地说道:“姐妹们,就是她救了我的命,以后她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
有那么一刻,场子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接着,不知道谁带头吹了声口哨,整个酒吧再次沸腾起来。
有个留爆炸头的干瘦女生扯着嗓子大喊道:“美拉姐,她叫什么名字?”
美拉用一只手搂住我,对着话筒吐出两个字:“米朵。”那语气温柔甜腻,让人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很是神圣。
“米朵!米朵!米朵……”
“爆炸头”很快带动大家齐声吼了起来,那场景活像我在电视里看到擂台赛获胜后的场景。可是,就在那么一瞬间,我却忍不住问起自己来——
你是米朵吗?
这个名字依然让我感觉陌生,陌生到似乎它只是别人的一个代号。
那些重复着一个名字的喊声让我的听觉模糊了,连美拉微醺的醉眼也在我眼前变得模糊了。我忽然忘记了我是谁,忘记了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4)
灯光再次暗了下来,音乐又开始震耳欲聋地响起来,美拉凑到我的耳边大声喊道:“米朵,我们去跳舞吧!”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摇了摇头。我向来都不喜欢这种快要掀开屋顶似的场景,我的脑袋似乎也疼了起来。我看着美拉的眼睛,大声说道:“不了,我不舒服,下次吧!”
显然美拉没听清,我不得不踮起脚,把嘴巴凑到了她的耳边,用尽力气喊道:“我想回家了!”
美拉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就拉着我的手把我拉到了酒吧外面。
“怎么了?”她的模样很像一个体贴的大姐姐。
“我不太习惯……”这个理由竟然让我感觉有些羞愧。
美拉却呵呵地笑了起来,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似乎我不习惯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我送你回家吧!”不容我反驳,她拉着我再次东绕西绕,终于把我带回了灯光灿灿的大路旁。
一挥手,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美拉把我塞进了后座,然后醉眼迷蒙地打算坐上来。司机转过头看着我们,其实他只是在看美拉。
我挥了挥手,说道:“美拉,我自己能回去,你放心吧!”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冲着司机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说道:“师傅,你要把我的妹妹安全送到家哦!”
年轻的司机仿佛受宠若惊,连连点头。看来英雄与否都不重要,美人关对普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美拉终于放下心来,帮我关上了门。
司机正要发动汽车,美拉又急切地敲了敲玻璃窗。我急忙摇下了窗户,她迅速把头探了进来,那张美丽的脸就要贴上我的脸了。
她轻轻地说道:“米朵,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对吗?”
淡淡的酒气随着她的问话扑到了我的脸上,我仿佛也有些迷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美拉看上去很满足,我的心却怦怦乱跳。
我几乎是怀着逃跑的心情坐着出租车回家的,回到家我才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起来。
不行,我得马上找点儿吃的!
可是越急,反而没能在第一时间从包里掏出钥匙来。
这时,一个黑影闪到我的旁边,伸出手挡住了钥匙孔。
(5)
啊!
我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原来是丁诺。
“你……你快吓死我了!”对于他的突然出现,我惊魂未定地抱怨道。
丁诺的微笑依然很迷人,仿佛忘记了上次我对他耍的花招,他显得兴致勃勃,问道:“找什么呢?”
“钥匙。”
这倒提醒了我,我又开始低下头专注地在包里翻起来。
“别找了!”
丁诺也探过头来,他的影子让我的包里看起来黑黢黢的。
“哥哥,别挡着我,我饿了……”我抬起头看着他,声音似乎带着哭腔,每当我心乱如麻的时候,仿佛只有食物才能拯救我。
可丁诺还是微笑地看着我,完全不理会我的请求。就在那一瞬间,我的手终于抓到了钥匙,于是我手脚利索地开了门,顾不上丁诺,径直冲向了厨房。
丁诺尾随我进了屋,他语气轻快地在我身后说道:“米朵,我今天发工资了,我请你吃饭吧!”
这句话从我的一只耳朵进,便立刻从另外一只耳朵出来了。我心不在焉地回应着他,心里却只想着找出蒙阿姨留下的晚餐,然后迅速饱餐一顿。
“你不是才工作没多久吗?怎么就发工资了?”
丁诺的语气显然有点儿得意:“我可是为了今晚请你吃饭,特别要求领导给我预支工资的。”
我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嘴里却开始嘟囔起来:“还不是因为你老爸,才有地方肯给一个实习生预支工资……”
可是桌上什么都没有,连冰箱里也没有可以吃的现成食物。
我有些抓狂,身边的丁诺却气定神闲。
“为了不浪费,我打电话让蒙阿姨别做晚餐了,谁知道你这么晚才回来。”丁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摊了摊手又耸了耸肩,“走吧,要吃饭就跟我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丁诺学得如此滑头,我看着他微笑的样子,总觉得暗藏玄机。
这家伙不会是想变着法报复上次的事情吧?虽然这么想着,可是看在食物的分上,我还是准备“英勇就义”一回。
我瞪了他一眼,大义凛然地抓着钥匙就要出门,但是丁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哥哥,走吧,再不走我就饿死了。”
丁诺笑着说道:“换身衣服再出去,今天有特别的安排。”
我原本想抗议,可是忽然想到自己还穿着幼稚的校服,于是默认了这个建议。不知道丁诺搞什么鬼,可是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也找个男生和我“相亲”,总不至于把我切了吃了。
我胡思乱想着,想随便找件衣服换了交差,可丁诺在门外嚷嚷起来:“米朵,穿去年我送给你的那条裙子,其他的我可不接受。”
我不得不扒下穿了一半的牛仔裤,好不容易找出那个精致的包装盒。那是一条浅黄色带白色小碎花的小礼服裙,是去年我生日时丁诺送的礼物,生日那天还被他强迫穿过,可后来就被我束之高阁。
(6)
打开门时,丁诺显然很满意,他用欣赏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最终将视线停留在我的头发上。
不顾一脸疑惑的我,丁诺绕到我的身后,从我的梳妆台上挑了一个镶嵌着海星状水钻的发箍,走过来把它戴在我的头上,然后顺手理了理我的长发,脸上露出一副“造就得意之作”的神情。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已经折身往外走去:“你等等啊,我去开车!”
我又转身找了件白色外套穿上,拿了个小包,把零钱、钥匙、手机什么的塞了进去。
“嘀——嘀——”
听到门外车子的喇叭声,我小跑着出了门,丁诺开着一辆漆色锃亮的城市越野,俯身给我推开了副驾驶座旁的车门。
“这车真帅!”刚坐定,我便忍不住赞叹起来。
丁诺发动了车子,无所谓地说道:“哦,这是公司配的。”
我在心里低咒着:这是什么公司啊?不仅给实习生预支工资,还配这么好的车。
但是很快,我决定重新展开一个有建设性的话题:“哥哥,我们去哪里吃?”
丁诺头也不回地答道:“碧枝。”
又是“碧枝”!
我正想发作,可一想到那里有我最爱的腓力牛排,刚想说出口的话又被我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一路上,我沉醉在音乐中,Katie Melua美妙的嗓音让我忘记了饥饿。
(7)
丁诺的车技确实不错,车子平稳地到达了“碧枝”。在我被饿死之前,我回光返照似的感觉到了欢喜雀跃。
可是,今天这里的气氛有些奇怪,其实我刚下车便已经感觉到了。这个平日一到夜里就觥筹交错的地方今天竟然非常安静,并且透过全透的玻璃窗户,还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没有开灯,只是在每张桌上点了蜡烛。
不会吧?好不容易来了,这里却停电了吗?
“今天还营业吗?”
我探过头问门童,有些灰心绝望。
门童微笑着朝我点了点头,笑容里有些神秘的味道:“当然,小姐。”
得到答案的我推门进去了,管它停不停电,营业就代表有东西吃,有东西吃就代表我不会被饿死。可是我的步子才迈出一半,便发现更大的异样——
餐厅里没有其他的客人,而正中间最大的餐桌被白玫瑰包围了,四五个侍者围在那张桌子旁边。桌上的银质烛台成排立着,影影绰绰的,有点儿美不胜收的感觉。
我和丁诺走进来后,餐厅里演奏起轻柔的音乐,侍者把我们带到了那张餐桌边坐下,毕恭毕敬地递上菜单。虽然感到了不妙,可我还是想探个究竟,于是顾不上点餐,放下菜单和丁诺开起了玩笑:“哥哥,你不会把这里包了吧?”
没想到丁诺一点儿都不避讳,一边看菜单一边点了点头。
丁诺的点头虽然十分随意,坐在餐桌这边的我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接下来说的话也没了底气:“哥哥……”
“就要这个情侣套餐,还是喝上次我留的红酒,再准备一杯橙汁。问问这位小姐需要什么甜点吧。”丁诺似乎没有听到我说话,熟络地和侍者交待着,而且点了上次那个情侣套餐。
侍者朝我走过来,我没有看他,只是盯着丁诺,希望能从他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
丁诺看着我,嘴角微微扬起,说道:“丫头,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一定忘了吧?”
(8)
这个答案让我一下子安心了,可强烈的羞愧又很快替代了这种好不容易得到的踏实感。虽然丁诺的眼中毫无责备之色,但是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以前,每年丁诺的生日我都会记得,不管他在哪里,我都会早早挑选一份礼物。可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我竟然把丁诺的生日忘了。
这下我真的慌了,我赶忙说道:“哥哥,我没有准备礼物……”
虽然平日里我总是对丁诺指手画脚,又总是不在乎他的种种举动,可是我知道这次我犯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的错误。
丁诺却很宽容地说道:“没关系,很多年我都没能和你一起过生日了,你能和我吃饭已经是最大的礼物了。”他顿了顿,似乎想让我完全放松下来,接着说道,“怎么,现在不饿了?刚才不是还在叫嚷吗?”说完,他便笑了起来,仿佛我现在的样子很有趣。
丁诺的笑容反而让我释然了,肚子的抗议再次提上当前日程,顾不得其他了,实在不行,我再补一份礼物吧!
想着这些,我打开了菜单,除了我最爱的提拉米苏,还点了一份煎白兰地布丁,最后点了一份可可松饼。
合上菜单,我看到丁诺的眼里闪烁着隐隐的光,他说:“你还记得我喜欢吃可可松饼?”
上帝作证,我从来不知道,只是每次丁诺都喜欢点,我跟着吃了一些,觉得还不错。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否定似乎不是一个好答案。
“呵呵……”又是干涩难听的笑声,我还顺带挤出了一个相当难看的笑容,“当然记得了……”
虽然我的声音很小,可是话一出口,丁诺眼里隐隐的光便放大了。那一刻,我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一个是因为自己昧着良心撒了个谎,一个是因为这个谎言似乎引来了更多的困扰。
看着丁诺幸福的模样,我开始后悔自己没有立场地跟着他出来吃这顿饭。以现在的情形,还不如让我饿死在家里来得干脆。
我暗暗下定决心,关于我和陆航的事情,看来第一个应该告诉丁诺。虽然这样有些残忍,可总比他如此这般下去要好很多。
(9)
包场就是非同一般,以前“碧枝”因为生意很好,总是让顾客等上很长的时间,而大家为了享受美味,似乎也习惯了长时间的等待。可今天很快便上菜了,除了让我感到意外的惊喜,也恰当地缓和了我心里的尴尬。
可丁诺的注意力显然不在面前的食物上,他定定地看着我,让我手足无措,不敢抬头。
情侣套餐、烛光晚宴、悠扬的音乐、成群的侍者、俊秀的帅哥、灼热的目光……要是主角搭配好了,一切似乎都是那么完美,可惜……
“米朵,你穿这条裙子真的很好看。”丁诺的赞美让我心里直发毛。
“呵呵,这不是你送的吗?”
我仍然低着头,佯装专注地切着牛排,可丁诺仿佛对食物失去了兴趣,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丫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吗?”
我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抬起头,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哥哥,那时候我才三岁,怎么会记得?”
丁诺盯着面前的烛火,似乎很快陷入了回忆中,眼神也失去了焦点。
“是啊,那时候你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小不点呢,脸蛋圆圆的,笑起来眼睛好像星星一样。你总是喜欢拖着我到院子里玩,院子里种了那么多花,可你唯独喜欢嫩黄色的小雏菊。给你采了一束,你就高兴得不得了……”
我放下了刀叉,在丁诺自言自语的讲述中,我的记忆也渐渐复苏了。那个时候的丁诺,为了给我采花,把一件雪白的丝缎衬衣弄得脏兮兮的,还把他家美丽的花园搞得面目全非。他们家的管家急得在一旁跳脚,可他根本不管不顾。
记忆在我的脑海中缓缓展开,丁诺还在喃喃地说着:“当时一看到这条裙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起了当年那个捧着雏菊乐不可支的你,于是忍不住买下来。现在看到你穿着,仿佛那些沉睡的过去又醒过来了一样。只是,那时的你那么依赖我,现在却已经长大了……”
说到这里,丁诺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而我仿佛也被他带到了一种情绪之中,心情很复杂。迷迷糊糊地,我竟然说出了一句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话:“哥哥,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
丁诺眼中的光芒一闪而逝,他端起酒杯将红酒一饮而尽,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眼睛微红地盯着我,露出一个似乎有些艰难的笑容:“我有礼物要送给你!”说完,他站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十分精美的黑色丝绒盒子。
(10)
看着丁诺拿着礼物向我走来,我忽然变得很紧张,不仅心跳加快,连手脚似乎都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才合适。仿佛是特意安排的,餐厅的乐队忽然奏响了一支温柔绵长的曲子。我感觉丁诺手里的那个盒子像潘多拉魔盒,不知道里面会跑出什么妖怪来。
丁诺走到了我的身边,盒子打开了,没有妖怪,里面是一条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我知道那个牌子不是一般贵。
不知道是不是被钻石闪了眼睛,我连说话也结巴起来:“哥哥,这……这不太好……”
这么贵重的礼物,对丁诺来说或许算不上什么,可要作为送给我的礼物,我觉得比妖怪还难以接受。
可是丁诺全然不顾我的拒绝,顺势半跪在我的身边,双手捧着项链。这个姿势完全让我无法动弹,我感觉自己的身体瞬时已经僵硬了。
音乐声渐渐变得高亢起来,乐手走到了我们身边,一切都像极了电视剧中求婚的场面。
“哥哥,你起来!”我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惊慌,还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的恼怒。
可丁诺这次好像决心不理睬我的一切反抗,认真的表情让人胆战心惊。
“朵朵,你还记得当时我给你那束雏菊的时候,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我说过什么?
我快速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可是完全没有与此有关的记忆。这个结果让我完全慌了手脚,难道我说了什么“长大了要嫁给你”之类不负责的话吗?
最后,我不得不放弃,呆板又茫然地摇了摇头,可我还是打算为自己毫无印象的过去辩驳一番:“不管说了什么,小不点的话也不用记在心上……”
“不,我一直都记得……”丁诺摇了摇头,似乎对我的话不在乎,他低下头,有些沮丧地说道,“那时候你就说过让我永远当你的哥哥……”
原来历史与今天只是一个巧合。
我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说出什么离谱的誓言,可是看到丁诺受伤的眼神,我的心有些隐隐作痛。
“哥哥,继续吃饭吧。”半天,我才说出一句话来。
(11)
丁诺终于站了起来,他很固执地要把项链亲自给我戴上,而在那样的氛围之下,我似乎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或许是为了保护我,最终丁诺还是没有戳破那层纸。他或许以为我还不懂得,可他不知道我已经清楚地看到了他眼里的伤痛。
那伤痛不仅让他欲言又止,也让我心如刀割。
但是餐厅的乐队没有意识到客人的情绪,他们演奏的乐曲依然情意绵绵,就像情人之间的低声细语。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这样的氛围除了让人尴尬,还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我依然僵硬地坐在座位上,丁诺将我的长发理到了胸前。就在他拿着项链绕到我身后的那一刻,我一抬头便看到了离我们不到一米远的那个小提琴手。
他拉出的乐曲虽然悠扬婉转,眼神却像一把刀径直插进了我的心里。
陆航!
在看到陆航的那一刻,我惊觉到和丁诺之间的暧昧,我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丁诺刚要给我戴上的项链一下子顺着我的脖子滑了下去,然后停留在我的裙摆上。
我多想向陆航解释,可是他随即转移了视线。
身后的丁诺也沉默了。
我拾起了项链,转过头看着神色窘迫的他,显然他以为刚才是我故意在挣扎。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如果可以的话,那一刻我真希望自己就没有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对于他们两个人,我似乎都应该给出解释。
“哥哥,这条项链实在太漂亮了,还是收起来吧!”我把项链放回了盒子里。
就破罐子破摔吧,我刻意把“哥哥”两个字说得很大声,一来想缓解气氛,二来想让陆航听到。
可是,不仅陆航不为所动,丁诺这下也有些生气了。
接下来的就餐变得局促且很不愉快,不管是丁诺还是陆航,我一个人也不敢看,低着头闷闷地戳着牛排。虽然很饿,却再也吃不下什么。
(12)
“走吧,我送你回家。”丁诺站起来说道,虽然我心乱如麻,可还是注意到他几乎没有吃任何东西。
“哥哥,你的可可松饼……”
这句话虽然是对丁诺说的,可我心虚地瞄着坐在角落里的陆航。可角落里实在太暗,我完全看不清陆航的表情。
“走吧,不早了。”没有回复我,丁诺已经穿上了外套。
我点了点头,只好紧跟在他的身后走出门。
侍者关上门的那一刻,我不死心地回过头又看了看,陆航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我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如果今晚注定让我失去丁诺又失去陆航,我觉得这完全是命运给我开的一个玩笑,而这个玩笑离谱得让人感觉生不如死。
看着丁诺的车从我家门前消失后,我迅速跑出门,从另一个方向上大路,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碧枝’!”末了,我又补上一句,“麻烦快点儿!”
我必须马上找到陆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