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进行完的第三天,季妈妈陷入重度昏迷,她被送进了重病监护室。
她的病情越来越糟糕,医生跟季皓轩说,让他准备后事吧。虽然明明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可是当它真的来了,季皓轩还是接受不了,他的脸色白了白,双腿一软整个人身子都要瘫倒下去。好在,站在他左右两侧的本柔和安然扶住了他。
病情的恶化比想象中还要快,送进监护室不过两个小时,医生就急匆匆地走出来。
“上呼吸机吗?”医生问。
“上呼吸机?上呼吸机……”季皓轩喃喃地重复着。
母亲前一阵子跟他说过,如果有一天她需要上呼吸机了,让他告诉医生,她希望优雅地死去,不想苟延残喘。
季皓轩蹲在地上,长长的手指插进头发了里。生命是可贵的,如果上呼吸机,母亲就可以多在这个世界上活几分钟,甚至几个小时,可是母亲的话一遍一遍在耳边回响,他现在很矛盾,不知道要怎么办。
“请快点作决定!”医生有点儿着急。
“皓轩,还是上吧,咱们不能眼看着妈妈去死啊!”丁柔已经泣不成声了,她现在都不敢往重症监护室里看,因为不忍心看到身上插满了管子的垂危的老人。
死亡是那么可怕,相信没有几个人敢去面对,更何况是至亲。
安然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应该插嘴,可是季妈妈说以后不上呼吸机的时候她也在场。她觉得应该尊重老人的意愿,看到季皓轩这么痛苦,她心里像针扎一样特别难受。
她犹豫了很久,蹲下身子,轻轻地拍了拍季皓轩的肩膀:“季老师,还是不要上了!不然,季妈妈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她会怪我们的!她想走得从容一点儿,我们就尊重她吧!”
季皓轩慢慢地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安然一眼。
这个画面刺痛了丁柔的双眼,他们之间的看上去太亲密了。她当然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可是现在安然的意思和她截然不同。这一点儿,让她心里非常难受。季妈妈本来在这个世上的日子就不多了,难道还要亲手断送她的生命吗?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这样的话!这是我们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丁柔指着安然的鼻子,冷吟地说。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我只是……”这句话让安然很受伤,可是她还是强颜欢笑。
其实,季皓轩已经作了决定,他的意思和安然是一致的。
他站起来,哭着跟医生说:“不要上呼吸机了,让我母亲……走吧!”
医生转身回到了重症监护室,季皓轩隔着玻璃看着监护室里的母亲,全身筛糠一样发抖。母亲,真的要离他而去了!这让他怎么承受呢?他恨自己这些年忙于工作,对母亲的关心太少了。
可是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母亲所剩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他拼命地想弥补,可是已经太晚了。他每天都活在悔恨和愧疚中,母亲反倒转过头来安慰他。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看淡一些就好。
可是季皓轩怎么看淡呢,他从小就没了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长大,世界上最爱他的那个人要去了,他没有办法看淡。
“安然,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这里不需要你,不需要!”丁柔看到季皓轩又转过头看了安然一眼,本来就繁乱的心情变得更加难受。
此时此刻,她真的不像平时的丁柔。
她像一个妒妇,像一个泼妇,把所有的情绪倾倒在安然的身上。季皓轩了解她,她不是有意的,他沉着脸对丁柔比一个“嘘”的手势。可是,不知道丁柔怎么了,她居然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时候有一个护士正要走进监护室,看到她们以后,让他们小点儿声。
“怎么还赖着不走啊?别仗着皓轩爱你,就有恃无恐,觉得可以替他作决定!你这个女人,真是……”丁柔凑近了一些,她右手的食指都要戳到安然的鼻子了。
“啪——”的一声,季皓轩抬手就给她一个耳光。
他一时气极,所以下手很重,丁柔白皙的脸上立刻就出现了两个食指印。
安静了,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了,丁柔捂着脸,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两天,她不眠不休地陪在婆婆身边,就是想尽自己所能好好伺候她。季皓轩一直在关心的是安然吃饭了没有,安然要不要回去陪他儿子。可是,他几乎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她,她可是季皓轩名正言顺的妻子。
还有,说好了办完婚礼去领结婚证,可是季妈妈病情急剧恶化,他们离成为法律意义上的夫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又或者,此生去向不明孙可能再实现了。
这个耳光,让丁柔怀抱的那一丝幻想,彻底破灭了。
这次,他还是坚定地站在了安然那一边,他们刚刚结婚,他居然就……动手打她!
她哭着跑出了住院部大楼,躲到一个角落里,放声大哭。
天空飘起了细雨,而且越下越大,丁柔分不清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她知道季皓轩不会出来,因为季妈妈随时都有可能停止呼吸。即使已经悲伤到极点,她还是不敢走远。
她大概是世界上最委屈的新娘,新郎娶她就是为了让他深爱的女人可以放心地和她爱的人走在一起,为了圆他妈妈一个梦。
这样的爱,她简直卑微到尘土里。
半个小时以后,她哭够了,全身都湿透了,可还是慢慢地重新走进大楼里。
躺在监护室里的是她婆婆,老太太活不了多久,几乎是以分钟来计算的。她不敢赌气,就算委屈都溢出来了,她还是不得不重新回去。
就算季皓轩觉得她脸皮厚也好,不知羞耻也好,她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当她折返回去以后,她到的是什么?
眼前的画面让她心如死灰,原来,自己的离开反倒成全了他们,是不是这样?愤怒一点一点儿吞食了她的心,她感觉自己快要燃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