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夜空中那一弯金钩似的残月已经西斜。站在山脊梁上,只见四面青山全都笼罩在灰蒙蒙的无边无际的月辉中。恍恍惚惚的还可见一团团的山岚雾瘴从一道道迷茫的深谷里腾起,慢慢地飘移,到了山之腰际处便弥漫开去。最后,一个个山峰竟被它们吞没。这的数百里宽的林区,终于成了云翻雾涌的灰色的海洋。一阵山风卷过。隐隐约约的还响起浪奔波突的沉闷的怒涛声,其气势煞是十分的雄壮博大。
婷婷昏睡在断崖头的巨石旁的荒草丛中已多时,露水染湿了她的衣衫。可她疲惫至极,完全地失去了知觉,只是两个小小的鼻孔在出气进气。证明着她还活着。
不知什么时辰了,婷婷于迷迷糊糊中直觉到脸上一阵儿毛刺刺、热辣辣的搔痒感和灼痛感。原来是一只老虎发现了她。也不知怎的,这只老虎并没有立即扑上来撕咬她。而是慢慢提起一只前爪,把侧身躺倒在草丛里的婷婷的身子钩起翻了个身,然后俯下头去用它那毛刺刺的、喷着粗气的大鼻子凑近婷婷的鼻孔,“哧哧”地嗅了嗅。
老虎这一嗅,竟把昏迷过去的婷婷搔醒了过来,婷婷这一醒过来,突地睁开眼,便猛见面前有一毛刺刺的宠大怪物,面门上直射出两束绿莹莹的亮光,她吓得“啊一”的一声尖叫,同时,不知哪来的一股气力,一把猛地于草丛中一跃撑起。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和这一下猛地撑起,想不到竟把正俯首嗅她气息的老虎也大大地吓了一大跳。那虎大概也是不知道遇着了个什么怪物。吓得“嗷一”的一声大叫,忽闪一家伙跳开几丈远,调头没命的叫着落荒而逃。
这一惊吓,婷婷出了一身冷汗,神志倒也完全清醒了过来。她眼见着一个庞大怪物从自己面前大叫着逃窜开去,便知是遭遇上了猛兽。直吓得头皮发麻,浑身筛豆子般的哆嗦,她哪里还顾得上要命,爬起身来调头就直往与老虎相反的方向拔腿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歇斯底里般的号哭着:
“华哥,华哥,快来救我呀……”
可是她只顾了奔跑,全没想到跑的方向却是断崖头,脚下已濒临断崖边沿,一脚踏空,“啊——”的一声惨叫,立刻跌下了断崖夏华和蓉姑一路上打着松油把子,带着两条猎狗,急急地越岭穿林,直奔下山,他们唯恐婷婷出事,所以按石三爷的吩咐。一边跑着,一边大声地呼唤婷婷的名字。两条猎狗也很懂事,跟着他俩也一路的狂叫着。蓉姑不愧九峰山土生土长的姑娘。造就得身强体壮,一路的奔跑,一点儿也不比夏华弱,紧紧随在夏华身后。跑了十来里路时,忽然蓉姑唤住夏华说:
“停一停,华哥,我们不能就这么跑。”
“怎么?你跑不动了?”夏华煞住脚步,回头盯着蓉姑道。
“这倒不是。”蓉姑一边喘气一边说,“我是想我们就这么快的奔跑,一闪而过,万一婷婷就在这附近么个地方,或者她已经受了么个伤,一时没听到我们的呼声,或者一时答不上来,那不是要错过么?”
“哦,你说的也是。”夏华一时间由于太急了,只想着快些找着婷婷,根本没往这细处想,现在经蓉姑这一提醒,也立即想到了就这么忽闪而过快的跑不妥,于是他便接着说:“那么我们就走走停停,一边喊她,一边留意周围的动静好了。”
“行,就这么办。”蓉姑立即赞同。
于是,两人放慢了脚步,且拉开一些距离,边走边喊边搜索起来。两条猎狗也十分的机灵,它们见夏华和蓉姑分头搜索起来,也立即分开,钻进林子里“汪汪”叫着,搜索起来,一路上,直把山林中的一群群宿鸟都赶了起来,“呱呱”地扑翅,乱叫乱飞。
这样又走过了好一程路,来到了一个山头上。两人便立在这山头上,手拢起个喇叭状,朝周围的山林呼叫起来。还刚呼了两三声,忽听得对面的一个山头上传来几声虎啸声,那啸声即急促又凄厉,怪吓人的。夏华和蓉姑不约而同的止住自己的呼叫声,屏息静听起来。
“华哥,你听,这不是老虎受惊发出的叫声么?”
“是的。这深更半夜的,老虎为什么惊吓呀?一一哦,糟了!说不定是婷婷遭遇上老虎了!”夏华说出这句,心便突地一沉,忙将手上的松油把子递给蓉姑,迅速取下肩上的乌铳,双手举起来,“怦一”的一声,朝天放了一铳。然后又迅速地一把接过蓉姑手中的松油把子,叫一声:
“快,往那山头跑!”
话声未落,拔腿就跑,同时一路的又狂呼:
“婷婷,别怕,别怕,我们来了。”
待夏华和蓉姑一路紧跑,带着两条猎狗翻上那发出虎啸之声的山头时,已不见了老虎,也没见有婷婷。两人不用商量,便举着松油把子分头四下里搜索开来。’蓉姑一会儿便在一方巨石旁的杂草从里寻见了一只解放鞋,她拾起来,就朝夏华喊道:
“华哥,看。这不像婷婷的一只解放鞋吗?”
夏华闻声跑过来,一瞧,果真是。
正在这时,两条猎狗在离巨石几丈远的地方狂叫起来,夏华和蓉姑忙一同跑了过去。一看这里是一个陡峭的断崖。两条猎狗立在断崖边,直朝着下面黑洞洞的深谷一个劲地叫着,并且用前爪不住地刨着脚下的崖边泥土。夏华用松油把子一照,只见断崖边有崩塌的新鲜痕迹,似乎有什么自这儿滚落下去的迹象。
“蓉姑,你看,婷婷定是从这里摔下去了!”夏华说着,不等蓉姑回话,忙将鸟铳递给她。便攀住崖边的一丛灌木枝。探身用松油把子往崖下一照。只见这断崖似曾不高,断面凹凹凸凸的,生长着不少大大小小的灌木丛,可以攀沿而下。他回转身来,又对蓉姑说:
“我就从这里攀着下去寻找,你领着两条狗寻路下去,再到这崖下接应我好了。”
蓉姑听了,有些不放心,她也探身瞧了瞧断崖,回头对夏华说:
“华哥,还是我们一起绕道下去吧,这黑灯瞎火的,你就这么从这里下去,我担心你……”
夏华打断她的话说:
“不要紧的,这崖头并不很高,又有攀手的东西,我一只手攀着,一只手打着松油把子,保管没事的,你放心带着两条狗快寻路下山吧!”
夏华说完,就火把光瞧了蓉姑一眼,便卷起衣袖一手打着松油把子,一手攀着断崖边的灌木枝,身体贴着断崖攀援而下。蓉姑就火光中看着夏华攀下断崖,已足有两丈多高了,才舒了一口气,然后唤起两条猎狗。打着松油把子,扛着夏华的鸟铳,打转身,寻路下山。
就在接近崖脚谷底的一处稍为缓冲的地方,夏华发现了被一丛斜刺里伸出的灌木横托着的婷婷。只见她一身衣衫都撕破了,头脸手脚满是血,已经昏死过去。夏华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身子,就着她的耳鬓边连声呼唤,可她全没了知觉。这时蓉姑带着两条猎狗也绕道到达了崖脚谷底。夏华伸手将手里的松油把子递给蓉姑接下,然后再托起昏迷不醒的婷婷,慢慢地递下给蓉姑接住,自己再攀援着下到谷底。
蓉姑接着婷婷,抱在自己怀里,又是一阵呼唤,还不见她苏醒过来。夏华只好叫蓉姑帮着扶起她,让她趴在他背上,背上她,由蓉姑在前面打着松油把子照着路,带上两条猎狗。急急匆匆往回赶。
待赶回樟木坑时,天已破晓。石三爷也是急得一夜没睡觉,守候在家门口,此时见夏华和蓉姑背回了婷婷,赶紧迎上前帮着把婷婷弄进屋,放在蓉姑床上,立即仔细察看伤情。
石三爷在这大山里跟山林打了一辈子交道。是个山林通。不仅有一身狞猎的过硬本领,还有一手草药疗骨治伤的好医术。他察看过了婷婷的伤情后,便动手调配起草药来。蓉姑也顾不得一夜的疲惫,忙着打热水给婷婷擦身子,脱掉她一身血污的撕破了的衣服,将自己的干净衣服替她换上,夏华就充当石三爷的下手,帮着调配草药和烧火煎药。
还真算不幸中的万幸,婷婷这次死里逃生,却并没伤损筋骨。只是头脸和手脚好几处擦破和挂破了皮肉。不碍什么大事。经过石三爷一番调治。喂了几口药汁。她终于苏醒过来。
这一天,直是待到晌午过后,见婷婷气色好多了,石三爷才让夏华带了她回桠湾窝,又叫蓉姑陪着同去照料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