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入鬼王境,陡然一阵黑风迎面而来,殷鹤心知不好,挥手一掌推出去,那黑风陡然散开,化为黑影迎面冲来,手拿双钩凶狠地对着殷鹤就是一挥,寒光之下,殷鹤身上的麻衣被划开一道口子,好在未曾伤到。
竹桓见状怎能等闲视之,拔剑刺出与那双钩架住,对峙之下二人在半空翻滚了两遭,落地时竹桓赫然看见此人扭曲的脸,不由喝道,“你不是狼刺山下,和那阿嫦会面之人吗?!”
那人也认出竹桓,怒目圆瞪,张口喷出一口蓝烟,竹桓忙撤身后退,旋身躲开那毒烟。再看那人双钩交叉胸前,回身向后看,却见鬼王沥墨与夫人追赶而来,那人急忙双臂一收,斗篷盖住身形,化为一阵黑风席卷而去,直扑出鬼王境的结界。
鬼王沥墨追将过来,见殷鹤衣服上的划痕,再看竹桓,忙问道,“你们没事吧?”殷鹤摇头。鬼王又问竹桓何时到的,竹桓见了鬼王,立即想起送信的事,可惜信笺却在半路丢失,不由悔愧难当。鬼王道,“你不用难过,这些事你师父早就料到,你来了就好。你师伯鸾奇在等你,有话嘱咐给你,你随着我夫人过去便是。”说完招呼鬼王夫人带竹桓去鸾奇修行之地。
这边鬼王对殷鹤道,“这小鬼妖,已是第二次来此了结城盗取拘灵玉,当初小龙君说他闯入天外天之地,也是有所取的,怕与近些日子的三界异动必有关联,看来,这场劫难在所难免,了结城也难以幸存。”
殷鹤忙道,“既已得知,难道不能化解吗?”
鬼王沥墨叹息道,“今日之果,必有前世之因。天地众生逃不过天定之数,是福是祸,能逆天者,必有大造化,还要有大机缘。此因果缘劫既已到了眼前,只能顺势而为,或成因果,或化劫灰。若有违天,要有大牺牲。或为大寂灭,或为......大寂寞。”
殷鹤听到这里,也不再说话,与鬼王同立在这了结城的城门处,看苍凉幻影,云去云来。
而此时的鸾奇,正端坐在那阵中,双目紧闭寂然无声。只他此时的心里,却有一人谈兴正浓。这便是那滴当初被羽娆放在他心中的生死泪,至今还在他心里不肯消停。
“你说我是你的心魔,这么多年,都是我陪着你,纵然是魔也是这世上最重情重义的魔了吧?”生死泪依旧是鸾奇年轻时的模样,却是神采飞扬,英姿勃发,只是言语轻佻,举止轻浮,时而会现出酒色享乐的景象来。
“我说,你如何不理我?这些年让我在此处自言自语,我也好生寂寞,难道你不寂寞吗?”那生死泪幻出杯盏美酒,一饮而尽。鸾奇并不为所动,元神盘膝而坐,不动声色。
生死泪又道,“你修行什么呢?我倒是不懂。你师弟已做了掌门,你难道还能回灵修派吗?难道你还能成仙吗?”
鸾奇睁开眼看着他道,“修行未必为了成仙。”
生死泪登时故作诧异地叹道,“哎呀,这么多年,你却是第一次与我说话呢,再说几句我听听。”
鸾奇道,“你本就是我的妄念,这许多年始终不肯离去,倒也不曾去外面作怪,我修行不为别的,只为消除你而已。”
生死泪听到这,不由仰天大笑起来,指着鸾奇道,“怪哉!你也说,我是你的妄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若没了,难道你就能活?”说着,生死泪却化为了一个仙女的模样,锦衣华服,仙姿神韵,对着鸾奇道,“你可知,你的师弟笑梓已去京城,他要你回天华山?你在这困了这么多年,难道不思念灵修派吗?笑梓此行必死无疑,灵修派是你的,你速速随我离开这山谷,出了鬼王境,你就是天华山之主!”
鸾奇听她说完才道,“你是何人?搅乱我修行是何意?”
那仙女道,“我是来唤醒你的,难道你不领情?”
鸾奇冷笑道,“你分明来助长那心魔之力。”那仙女正要说话,忽然顿住了,身形飘散不见,心境只内万籁无声。鸾奇心神震荡张开眼,果见鬼王夫人涉水而来,身后跟着的却是竹桓。鬼王夫人将竹桓带进来,便先暂时回避,鸾奇让竹桓免礼后道,“竹桓,你来了。”
竹桓行礼道,“见过师伯,师父叫我送一封信给师伯,奈何在半路被人骗走,却是仙界的人所为。弟子不敢回去复命,心中困顿,故来向师伯求解惑。”
“竹桓,你心结难解,自会有此波折。你师父让你来,本意并非送信,而是要我来解开你的心结。你且听了,如今六界将有翻天覆地之变,福祸难料,天下众生怕都难以幸免。包括我,包括你师父师母。”
竹桓登时吓了一跳,他万没想到鸾奇会说出这话来,忙道,“师伯如何这么说?既师伯已知此劫难,难道不能破解?”
“此劫难,为旷世天劫,千年因果所致,若无大机缘如何能破?却如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天道应劫,既有其生,便有其灭。是所谓:不破不立。六界将是什么局面,却要看天意。竹桓,你从小修为极高,又嫉恶如仇,却是好孩子,但性情执拗,怨念深重,一直难有大成。我在此修行二十年,今日却是宿命了结之时——你过来。”
竹桓听鸾奇叫他,忙过去跪在鸾奇坐着的石台前,鸾奇伸手按在他额头道,“闭上眼,收敛心神。”
竹桓照做,鸾奇手按在他天灵上,却运转经脉,将修为传入他体内。竹桓大惊,却难以动弹,他也知此时若他妄动,必会让二人都走火入魔,也不敢乱动。而鸾奇心境里的生死泪却有些急了,喝道,“你在做什么?”
“你说得对,心魔与我共生,你生我生,你灭我灭。如今我命数已到,却不可让你再出去害人,你随我一路灰飞烟灭,免生祸端!”鸾奇说完这话,全力一推,元神激荡,却将竹桓推了出去,随后这小居却分崩离析,摇摇欲坠。鬼王夫人见此情景,不由大惊,大声叫鸾奇。鸾奇在那小居内朗声道,“承蒙鬼王与夫人多年照顾,鸾奇去了!”
心境之内,那生死泪怒喝道,“鸾奇,你这个蠢材,我不要同你一起灰飞烟灭,你容我出去,容我出去!”鸾奇面露微笑,双掌在胸,口中说了句,“天道肃清!”陡然元神炸裂,身形散入虚空化为金色灰尘。那生死泪也随之消失无踪了。
......
话说就在此时,情恨殿内的浅芸帝君,怒冲冲挥袖惊起一道罡风骂道,“鸾奇竟毁了生死泪?还差几天生死泪便可出关不受他牵制,此时却被他毁去,岂不是坏了我的大事?!”
他身后一捧香紫衣侍女名溪敏,闻言道,“帝君,还请不要动怒。”浅芸闻言忙回头看不远处的铜镜,果然她那狰狞冷漠的脸,越发可怖。她忙收敛神色道,“没了也就罢了,此时大局已定,少了生死泪,还有亢天石,妖王目,拘灵玉,龙君心!那小小的生死泪,无足重轻!不过,为防再生变故,失了先机,叫风奴速速去乌潭州。我自派人取亢天石——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去拜访这蜃影郎,说来,哼哼,也是时辰送他上路了!”
......
......
紫竹林里,小龙君从容端坐,心头沧海浮云忽明忽暗,百年沧桑,在心头若白驹过隙。一阵风来,紫竹林摇曳天籁,头顶云海之内,却有日月星辉照耀他满身光华。浅芸到了此处,那溪敏跟在身旁,手里捧着一盏美酒,偷眼看小龙君。心中感慨:果然是难得的美男子,实在可惜。
一念未终,便被浅芸狠狠瞪了一眼,忙低头下去。浅芸深吸口清气,笑盈盈道,“蜃影郎,你今日可还好?”
小龙君并不看她,口中道,“好。”
“你在这仙阵里,虽不得自由,却吸取天地精华,日月光辉,也是造化。说来,你该谢我。”
小龙君冷笑道,“说得动听,你其实是来取我性命的,对吗?”
浅芸摇头道,“严重了,不过是来取你的一颗心罢了。”
“你将我困在仙阵里,让人间众多无辜妖灵难以逃脱天劫,如今三界大乱,怨鬼丛生,凶魔横行。而你要的,不过是我这颗吸取了九重天灵气的心而已,对不对?”
浅芸宽袖掩口笑道,“好个聪明人!不过,妖灵哪有无辜的呢?想你父佘玉郎,本是天龙命数,你母玲珑也位列仙班,可惜一个个都冥顽不灵,最终落得落入轮回做凡人的下场。不过,你这颗龙君心,却是千年难得的,你父母也是为了躲避此事,才将你送到泗璞大神那里修行,跳出六界——可惜,终究跳跳不出天意!你为了天华山,和你那个没用的徒儿,甘愿被我囚禁,我该说你重情义,还是说,和你那父母一样,愚不可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