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君听她说完,仰头大笑道,“你如何看我,有什么要紧?你急着取我性命,怕是事情有变了。”
浅芸示意溪敏上前敬酒,她却冷声道,“让你失望了,你那个徒弟,还没找到蓥璃山,而你的挚友笑梓,却要死了。哈哈哈——自大的蠢材,你们不过是我脚下的蝼蚁,却要与我斗!喝下这杯酒吧,待会儿就不会疼了。”
小龙君看着那杯酒,端起来看着浅芸,修长的手掌一旋转,将一杯酒倾倒在地上,口中笑道,“谢过帝君赐酒。不过挖心就来挖,我不会怕疼。”说完,自己解开衣襟,露出雪白胸膛来。
浅芸拊掌冷笑道,“好!好!好!”
连说三声好后大声道,“果然痛快!来人,把他的心,给我挖出来!”随后有金甲武士现身,手持仙器匕首,直奔小龙君。
小龙君不看这些武士,只抬头看着云雾缥缈的紫竹林之上高不可攀的九重天,口中自言自语,不知在说什么。
......
等那匕首刺入,便是万劫之痛。小龙君顿觉痛彻百骸,天地黑暗,唇色苍白,紧紧闭上眼睛。
浅芸冷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我给你喝仙酒,你不喝,这仙器匕首,本是情恨殿的宝物,名万劫殇,疼痛纵大罗金仙也难以抵挡。你是要自讨苦吃,死也要死得百般不自在!”她说完却不见小龙君回应,依旧自言自语,不由问道,“你在说什么?”
那武士已将那心一刀一刀割离小龙君的胸膛,青色衣裳,雪白胸膛,染上淋漓碧血,落地如花。那溪敏不由皱眉低头,不敢再看。小龙君并不回答,直到浅芸走到他跟前逼问道,“小龙君,你到底在说什么?”
小龙君忍痛睁开眼,星眸滴血地看着她,绽开一个惨烈的笑容来,唇齿间吐出一句话,“以我万劫之痛,换你恶贯满盈!”
浅芸听了这话,再看他神色,心头震动头皮发麻,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意思?!”
也在此时,小龙君的心已被挖出,他残破胸膛内血肉模糊,仰头呼啸,声震紫竹林,却终究没能传出这仙阵,被结界挡住,震荡惨烈。但他这一声,足以震慑浅芸,激荡四下。
“以我万劫之痛,换你恶贯满盈!”
“以我万劫之痛,换你恶贯满盈!”
她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怒不可遏地喝道,“将他焚以天火,我要他千年万世,不得超生!”
小龙君还未气绝,那些武士上前抓住他手臂,溪敏几乎要落泪,忙扭头不再看,幸好浅芸叫她跟着一同走,就忙不迭地跟着向仙阵外走。等火光在仙阵内透出来时,浅芸帝君没有回头,小龙君在最后一刻,看见的是自己飞溅的血,燃烧成一朵朵桃花,他已忘却超越生死的疼痛,干裂的唇噙着冷笑,闭上了眼睛——那一刻,他也看见了天外天的彩虹。
……
却说笑梓与端木小蕊到了京城,被人接引去了一座客栈,随后却迟迟无人来接引他们进宫。自从二十余年前京城与鸾奇一战,此次到京城颇有些感慨万千。当初与桃花仙冰翎,紫花城公子龙昊一同行侠除恶,依稀还是昨日,谁料岁月荏苒,冰翎已归隐洛阳陈家庄,与夫君元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花草为伴,不问世事。龙昊也成婚生女,闭门著书,成为一方名士。
可说四季寻常,岁月静好。若这光阴就这般老去也好,但宿命如何,谁又能自主?笑梓心头明白,圣旨传召进京,他是有来无回的。但生死他早已看破,只心头还在想天华山的一线生机。只可叹,天华山灵修派虽是修行之地,属方外之土,但也在人间,归人间帝王管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王土之上的劫难,人间帝王又如何得知呢?
笑梓坐在那客栈内思忖时,小蕊已推开向阳的好窗户,一时有风声进来,卷席京城巷陌间的烟火,氤氲平和。
“笑梓,你看,从这里可以看见南城的夜市呢。”小蕊说。
虽然已是年近四十的妇人,她的目光里还藏着少女的笑意,和二十年前没有两样,和两百年前,也没有两样。
笑梓看着她的笑靥,问道,“小蕊,你想念天华山吗?”
“我们才出来,如何就想?”
“那你可想念紫花城,还有铁云关?自从你我成亲,你还没有回去过。”
“咳,你能想起来倒还有良心,等过了这事儿子回来,你容我带儿子回去一趟。”小蕊说着,顺手关窗,旋身去点燃了蜡烛。
笑梓微微叹息道,“不知竹桓此时到了哪里了?”
小蕊见他这么说,也走来问道,“你让竹桓送了什么信去鬼王境?”
“那封信不是送鬼王境的,我心知天华山一直被人监视,这次就是要看看此人到底是谁,此时那信该已到了这人手里,很快就会找来京城。”
“原来你派竹桓去送信,并非是真送信?你如今做事,我越来越想不明白。你将此人引来京城,又能如何?那竹桓此时又在哪里?”小蕊看着笑梓问道。
笑梓这次却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直到日落,宫里的使臣仍然未曾到,然而近二更天,小蕊在兵部为官的义兄罗子初却先到了。进门先拱手行礼,毕竟笑梓如今是灵修派掌门,不可怠慢。笑梓还礼后请他坐下,小蕊招呼小二去泡了茶来。罗子初并不寒暄,也不喝茶,开门见山地道,“这次进京城,凶多吉少,若我事先得知,必然阻拦你们的。”小蕊听了这话心头一惊,笑梓面色沉着,仿佛这话在意料之中一般,开口道,“接到圣旨之时,我便猜到。灵修派这许多年,何曾与朝廷有过往来?便是天子祈福占卜,也不该找来天华山的。”
罗子初见他如此说,有些着急道,“以你的修为,既然知道,便该推脱一二,为何还要带着小蕊来犯险?”
笑梓道,“那我也实不相瞒,子初兄有所不知,我早在一年前,便推出天华上注定有一百年劫凶煞,天华镜意外被损坏难以得知因果。但我用本派观星术,已然得知血煞凶日,竟然有三劫,可谓险象环生。第一个便是我接到圣旨那天……也便是说,那日若我抗旨,那天华山必然会被皇上派去的兵马所灭。灵修派能斩妖除魔,却不能与人斗,何况是兵戈铁甲的朝廷兵马?”
罗子初恍然道,“原来如此,你奉旨入京却是化解了这第一劫,那还有两个劫难,却在何时?”
笑梓沉吟片刻,没有回答反对罗子初道,“子初兄,当年你对我和小蕊都有恩义,我感激不尽。如今我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子初兄能否相助?”
罗子初慨然道,“你说便是!”
笑梓转头看小蕊,随后又看罗子初道,“明日进宫,我自行前去,还望你将小蕊送回紫花城沈大人处,或送回铁云关……”
小蕊听了这话登时急了道,“你说什么呢?罗大哥说了此行凶多吉少,你为何要送我走?儿子现在下落不明,你有话也不肯与我直说,我去哪里?我哪也不去,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一番话说出来,笑梓的眼泪几欲夺眶而出,依旧闭目忍住,只淡然道,“自你我成亲后,你刁蛮任性,我身为掌门也一直处处忍让,对你惟命是从。如今还不够吗?大事当前,你还要自作主张,那你我也算白相识一场!”
罗子初忙道,“掌门这话说得太重了!”
小蕊却已经脸色发白,笑梓这二十年何曾对她说过重话,虽算不得万般宠溺,但这二十年算得恩爱有加,此时听这话听来,却分外刺耳让她无地自容。小蕊颤声道,“不叫我跟着,何苦将我从天华山带出来?你若不愿忍我,干脆休了我!你去好好修行,做你的掌门师尊!”
说着,人已经奔出去摔上门,听得脚步声蹬蹬下楼了。
这边罗子初正要起身去追,笑梓一把拉住反身给他跪下,这可下了罗子初一跳。“掌门这是何意?”
笑梓急急说出下面一番话来:
“如今小蕊走了,我也便实言相告!我的京城之行,本是绝卦,有死无生。这便是灵修派的第二劫。我此来必死,早是天数。而第三劫,便是天华山之劫,虽不是死局,却是寂卦,大劫难逃。我身为掌门,无力扭转乾坤,只有以死谢罪,但小蕊对我一往情深,有宿世因缘,我不想她出事,想让她逃过此劫!至于天华山的劫难,却要看机缘和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