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千汐被人带下去了,黛宓趁国王高兴,上前揽着他道,“陛下,臣妾有事要问?”国王问什么事,黛宓却故意卖关子道,“我不敢。”国王笑道,“你但说无妨。”黛宓这才歪着头问道,“陛下,若王后找不回来,后宫之主的事,陛下可有打算?”
昌赑王先一愣,马上笑道,“爱妃,你不用担心,你这么聪明,朕的心思如何猜不到?凤犀王后美则美矣,但就是块木头,爱妃却是美不可方物的绝代佳人,若她没了,王后之位,自是你的,”
黛宓长长的睫毛下,一对幽深的眸子不见底,听完这话意味深长地一笑,起身栽在国王怀里,烈火般嘴唇对着国王吻了上去。国王趁势抱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侍女们知趣地将幔帐放下,遮住了缠绵的二人......
凤媛此时在林中休息,露水冰冷冷地打透了她的衣裳,不由暗抱怨倒霉,慌不择路地一通跑,却又迷路了。此时对着这无边夜色,夜枭怪鸟,风声阵阵,可耍不得公主的威风,只觉寒冷刺骨,恍然想起儿时在皇宫里,和姐姐打着秋千玩耍的情景。当时自己坐在秋千上,姐姐摇荡着她,她一边荡秋千,一边用手里新采的花朵逗弄廊檐下挂着的雀儿,喜不自胜。想着想着,凤媛不由落泪想道,“想来和姐姐又是两年未成见,前年姐姐芳诞,我去过一趟昌赑见了,去年便因出战,没有过去、想来要是我来不及赶回京城去,这回也去不成了......都是我任性,非跟着那乐郊四处乱逛,却耽误了和姐姐相会的事......”想着想着,一阵倦意袭来,凤媛倚在一棵树下睡了。
恍恍惚惚,凤媛做了一个梦,梦中她行走在皇宫的水上回廊间,莲叶田田,芙蓉出水,只见姐姐凤犀立在不远处的朱桥上对她招手,可任由她左转右转,这回廊就是通不到那桥上,反而越行越远。看姐姐分明是生气了,扭头就走。凤媛顿时急了,大声喊道,“姐姐别走,我涉水过去!”
说完不管不顾,越过那栏杆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入水却觉进了深渊,一路向下沉去......凤媛魂魄忽悠一声醒来,却觉不是很冷了,抬头看时吓了一跳,眼前竟是南宫麒在身边,自己身上披着南宫麒的衣服,他正穿着单薄的中衣,抱着肩膀发抖呢。
凤媛先是一喜,想到好了,这回可遇到熟人了,继而却惊问道,“南宫麒,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和乐郊去鬼王境了吗?”
南宫麒看着她点点头,却并不说话,凤媛见他不说话,不由问道,“你也中了借人言了?”南宫麒摇摇头。凤媛见他身形恍惚,怀疑是在做梦,伸手去摸他额头,滚烫灼手,一下收了回来,大声问道,“你怎么这么烫?你病了?”南宫麒还是摇头不语。
凤媛顿时急了,“你是中了什么毒吗?还是中了邪术?!”南宫麒用力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指着西南方对凤媛使眼。凤媛不解,此时南宫麒露出古怪神色,似喜非喜,似怒非怒,周身的热气四散开来,烤得凤媛一阵温暖,凤媛不知这是灵修派的离魂大/法,魂魄成形,日行千里之术。此时身体大热,是牵动神思,心绪不安之象,再如此下去,魂魄便归不得肉身了。
凤媛觉出不对劲,再看南宫麒古怪的目光和神情,顿时呼啦一声站起来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南宫麒见她只是乱猜,不知还会说出什么来,似乎也急了,站起来抓着凤媛的手让她看西南方。凤媛却一把推开他道,“你别以为可趁机对本公主动手动脚!”
南宫麒闻言,眼睛瞪得铜铃大,大喝一声道,“你说什么呢?给你指个路,怎么如此费力气?!”说完这话,却轰然一声,在夜色里消失无踪。
鬼王境内,端坐的南宫麒身子一震回了魂,胸口血气翻涌难以平复,乐郊在他对面端坐,见状忙动手帮他点通穴道,却是责怪道,“你如何说话了?这离魂大/法不能说话,你差点回不来。”南宫麒叹息道,“我也不想说话,可指了半天路,凤媛公主根本不领会,只胡乱揣测,气煞我了!——她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笨?!”乐郊笑道,“听你这么说,你还觉得她很聪明?”
南宫麒冷眼看他道,“不错,她就是很聪明,女子只遇见她喜欢之人,才会变笨——看来,她是真喜欢你了——”乐郊觉出他话中敌意,忙摆手道,“先不说这事可好?你路也指完了,看离了结城已不远,我们快些走吧。”
自将二人带入鬼王境,殷鹤便又回了百鬼林。他自有职责在身,不得擅离,更何况此时离下元节很近了。鬼王境一如当初模样,荒凉空旷,乐郊与南宫麒入那了结城,鬼王沥墨与夫人笑呵呵迎接出来,乐郊对此地熟悉,并不意外,倒是南宫麒见这城内荒凉之状,白虹星空,雨雪交加的奇异景象很是诧异,却见此处房舍隐隐约约,行人若有似无,顿生出万象皆空之感。
乐郊对南宫麒道,“了结城自是了结之处,心无旁骛才好。”南宫麒点头,鬼王沥墨与乐郊寒暄几句,旋带着他向鸾奇修炼之处而去。
鸾奇本是灵修派弟子,论起来是此时的掌门笑梓的大师兄,乐郊要称呼师伯。因当年被心魔所扰,做了些危害苍生的事,此时被禁足在鬼王境清修。清修之地为一山谷,四面围住如屏障,抬头只见一方天。谷中花木相间,有一湖清澈,只一浮桥通到那湖中小居。等过了浮桥,只见一间陋室,门口青石上,坐在个散发青衣之人闭目调息,正是鸾奇。
乐郊去拜见,鸾奇睁开眼看他,点头道,“心窍果又通明了许多......是来取万宝袋吗?”
乐郊道,“正为此事来拜见师伯。”
鸾奇笑道,“此物在我这累赘,你及早拿去的好——这位公子是?”
南宫麒忙见礼道,“晚辈南宫麒见过。”
鸾奇笑问,“你有心事?”南宫麒不语,鸾奇淡淡道,“人有心事,瞒得过众生,瞒不过自己——所谓心魔,无非欲念二字,当初我推说是生死泪之术、雪鹰王之魂招我入魔道,其实还是自家心里作怪——你若有怨恨,该好自为之,莫逆动神绪自伤其身。”南宫麒听了这话,恍然点头,忙称是,随即叩拜道,“实不相瞒,我只因虎王一族被害,如今真相渺茫大仇难报,来此处为的能借用那因缘镜,看出前因后果,好去寻仇人。”
鸾奇道,“你并非迷茫,多是怨恨。怕心中已知仇人是谁,只没要证实罢了。你要知道,天自有天道,人自有人命,若洞悉天机,非圣人便是妖魔,既相信因果,又何必执迷?时间到了一切自会明了,众生各有归途。但凡逆天而行者,必难善终。”
南宫麒道,“可我怎能任仇人逍遥?”
鸾奇笑道,“我给你讲个事。此了结城内,都是人间有怨念放不下的鬼魂来洗练之处。忘了前世恩怨牵挂,便可投往来世......我在这二十年,见过无数怨怒之气,在此处融化为虚无。十年前却见过一个古怪的魂灵。他该是早死多年,却不知魂魄为何被封印许久。但见他一年轻书生,怀中抱着琴,且行且歌,一路逍遥,并不见任何怨怒之气。看他灵气,自是可成仙之辈。他来此处拜访我,我问他是何人,他说死去年久,忘了姓名,我又问他如何死的,他说被人陷害至死......”
乐郊与南宫麒听他形容,分明是那半夜琴的举止,不由凝神听他说下去。
“那书生说,他本是一寒门子弟,酷爱琴棋书画,文采斐然,只因仕途多艰,投身在舅父家中,靠写诗作画寄人篱下,名淹于世,他舅父却假托他的书画,成了一代名家......他偶得天笔,呕心沥血做出一支凤凰歌词,以琴和之,唱来可引花雨纷纷,百鸟来朝。舅父见状,却怕他有妖术日后对他不利,加之这奇事一旦传出,他李代桃僵之事也会大白于天下,于是便在一天夜里鸩杀了这书生,掩埋于花树之下......”
听到这,二人已明白那半夜琴并无虚言,那鲁中旭却是个阴险毒辣的卑鄙小人,欺世盗名,还杀人灭口,实在令人发指!南宫麒道,“如此,他为何不报仇?”
鸾奇道,“这书生死在花树下,魂魄与花木灵气相接,却流连于芬芳酣梦而不醒,待醒来时却是恍然一觉,不再念仇恨了。我当时也奇怪,他只说:纵复仇如何,我已死不能复生。天下欺世盗名者众,何止舅父一人?我已超出人间仇恨道,为何还要因生前恩怨与人为敌?况生死也罢,我琴不离手,歌不离口,比生前自在,何须自寻烦恼,反误了大好时光?”
南宫麒低头不语,鸾奇道,“他自明白轮回匆匆,天地恩怨得失,怎及得内心至乐逍遥?公子年轻,又何必愁眉紧锁,错过天地大美呢?......那书生参破此事,已脱出轮回,日后必能六界外得长生,公子该乐此乐,释此释,莫让回头时,枉然一场空,万物何为贵,唯有心自在。”
南宫麒顿悟,忙谢道,“多谢指点,我不再执着于此事,当信天道无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