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夫人自是理解侯爷,从未对麒儿有差错,只是翠浔在侯府内如履薄冰。稍有差错,就会被责骂惩罚,侯爷只说要教会这孩子为人道理,夫人却明白,侯爷是对凌华帝君的报复。
“侯爷一味如此,翠浔受苦也罢了,我却发现这侯府渐渐不对,路径错乱、楼阁移位,昨日还有的花木,转眼消失无踪。隐隐夜色中,还能见高墙扭曲、水塘震荡。我怕是凌华帝君九泉下不安,劝过侯爷几次,他却发怒道,‘难不成他死了还要作怪?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都是不共戴天的,他若有悔过之心,何必要说威胁之语?分明是要挟持我一世,我却不怕他!’终究一日,侯爷酒醉,放火烧了那红雾轩,也便是凌华帝君的血化成枫叶林之地。我也知他心中委屈,没有阻拦,不料却伤了人命,侯爷心中懊悔不已,也是可怜!”南宫夫人叹息道,“如今这侯府的怪相愈演愈烈,你到这也该见过。而麒儿也得了不治怪病,整日如在炼狱之中,我想,怕是凌华帝君的鬼魂,见自己的女儿受苦,泉下不安吧!”
凤媛公主叹息,这一段孽缘,结下如此大的心结,让三个人痛苦不堪,也殃及下一代。若论谁对谁错,也难以说清。于是问道,“姨娘,您将此事告诉我,却不知我能做些什么?”
南宫夫人道,“我想公主能求天华山高人,化去凌华帝君的怨气,放过麒儿,如此侯爷也能悔悟。我自会带着翠浔远遁他乡,好好善待她,让她安然一世——我所能想的,这是最好的结局。只不可说出此事起始缘由,我不想家丑现世!”
凤媛公主会意后,南宫夫人急匆匆离去,凤媛公主也回了来仪馆。不知此时那也出了事故。阿嫦不知为何,忽狂性大作,自己也无法控制。武士们听有异状要进来看。乐郊忙道,“阿嫦旧病复发,休息片刻就好。”武士们都知阿嫦来历,慨然道,“若有病,还是请侯府内的郎中看了好!若是妖性发作,我等却职责在身,务必让她远离公主住所!”
乐郊只能带着阿嫦出了来仪馆,到侯府一处僻静之地打坐调息。阿嫦泫然道,“主人,阿嫦给你惹麻烦了。”乐郊一边抵住她后心助她调息,一边劝解道,“不要说了,你也救过我的命。”
阿嫦叹了口气道,“主人,你曾问我,是个什么妖精,我今日——”话音未落,忽一阵怪风袭过,乐郊抬头,却见四下树木纹丝不动,这凭空而来的怪风,怕是有些缘故。心神移动,面前的阿嫦忽然痛苦地呼喊一声俯身在地,乐郊伸手去拉阿嫦起身,冷不防一只利爪向他脖子抓过来。乐郊忙闪身让开,一道黑影落在阿嫦身边,一把将她抱起跃身而逃。乐郊哪能让他走,断喝一声唤出长剑,一道金辉直劈那半空的黑色旋风。只听一声惨叫,阿嫦落地,那旋风卷着那黑影,一路向南逃窜而去。乐郊伸手将阿嫦拍醒问道,“仿佛又是昨日那人!你当真不认识他,为何三番两次要将你掳走?”阿嫦睁眼看乐郊道,“主人,我实言相告吧。我——我其实,是暗海鬼仙的新娘。因我本是道行微薄的小妖,那鬼仙要娶我为妻,我不能不从。新婚当晚,我从冥河川逃到天外天。却冲撞了小龙君。故而被擒拿到天华山——”
乐郊听她说完道,“如此,那旋风中人,是那鬼仙派来抓你回去的?”
阿嫦摇头道,“那本是当初助我逃离之人。我答应他,若他帮我逃离魔掌,便帮他去小龙君处盗取宝物——可惜事终究未成,还让他在那暗海无以立足。他记恨我,于是多次要加害于我。”
乐郊听这话,半真半假。正在疑虑,忽见眼前湖水荡漾,若有叹息传出。乐郊凝神要看个究竟,那湖水赫然现出个巨大漩涡,却将阿嫦吸了进去,乐郊一惊伸手去拉阿嫦,却立身不住,直觉头晕目眩,被那漩涡吸了进去。霎时眼前光怪陆离,忽明忽暗,只紧紧抓着阿嫦的手,却渐渐失去知觉。
这边凤媛公主回来,有武士向她禀告阿嫦之事,凤媛公主只怨武士鲁莽,想到侯府此时境况,却担心乐郊二人安全,回身进屋要拿了鞭子去寻找。谁知进屋却有一个坐在那等自己。凤媛公主看见此人不由吃了一惊,那竟是南宫麒,此时正默然而笑地坐在那看自己。
凤媛公主如在梦中地问道,“麒弟,你如何在这?是否身子大好了?”那南宫麒并不说话,却立起身扭头就走。公主心中惊骇,快步追赶过去。那南宫麒一路走到幔帐之后,公主追将过去却见那分明是一道墙,眼见南宫麒笑着大步而去,直接进了墙内消失不见。
公主惊出一身冷汗,心里凉了半截,料到不是好兆,出门正要向落雁阁去探看,却听侯府一片喧哗,哭声荡漾而开,凄惨无比!心道一声:完了!已想到必是南宫麒病故了!
凤媛公主心里一热,眼泪涌了出来,脚下发软地直奔落雁阁。却见侯府内人影攒动,来去匆忙,必是在料理后事了。凤媛公主如坠梦中向前走,却误入竹林深处,只觉天光昏暗,阴气森森。南宫麒却从一棵竹子后转出来对她笑着招手。
凤媛公主哭着道,“麒弟,可是你魂魄显灵来此,有话和我说吗?我却无能,不能救你,终究让你死于非命!”南宫麒并不说话,又转身就走,这回凤媛公主却紧随其后跟去,只见那影子健步如飞,自己虽全力追赶,并不能赶上。忽南宫麒立住不动,似在等她。凤媛公主快步赶上道,“麒弟,你既来见我,如何又走?若有话,为何不说?”
却见南宫麒回过头来,对自己古怪一笑,那脸上却渐渐长出金色斑纹,凤媛公主正惊骇之间,只听南宫麒张开嘴一声呼啸,震耳欲聋,再一眨眼,眼前哪有南宫麒,分明是一只尖牙利爪、瞠目狰狞的老虎!凤媛公主吓得大叫一声退开,那虎又是一声吼叫,转身却似更怕自己一般,扭头逃走,转眼消失在竹林深处。
凤媛公主疑心这是一场梦,回身想走,却冷汗津津、头昏眼花,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这边,乐郊悠悠醒来,觉得手里握着什么,想到必是阿嫦的手,于是用力握了一下,却是冰冷坚硬,于是翻身而起,看手里握住的,是一条冰冷的铁链。再看眼前,却是横七竖八很多铁链纵横,抬头看一片漆黑。想起分明是落入水中,这却不像水下,倒像一处地下暗室。
他想着阿嫦下落,便拨开这些铁链一步步走去,谁知那些铁链却是活的,哗啦啦地摇晃起来,让乐郊心慌意乱,不知所措。耳边一个声音道,“小兄弟,你莫碰那些铁链,那是困我的阵法,你若乱动怕也要被锁在这里,绕开铁链一路向东,我在这等你。”
乐郊闻言却细看,这是困仙阵的阵法,不知困住的却是什么人。于是按着阵脚一步步走,一路向东从生门出绕过一道石壁,却见所有铁链都锁在一处。那是一个人,端坐在石莲花上,周身上下锁着铁链,还贴着符咒,铁链摇晃之间,那符咒也闪闪发亮,映出那人长发遮掩下的半张脸。
若看面容自看不出年纪,但见那石莲花上的青苔与铁链上的锈迹,此人困在此地时日不短了。
“好!果然不俗,这么快就出来了。”那人冷笑着,此地幽暗,只有点点荧光石,那人笑容分外诡异。
“你是谁?如何困在这里?你可曾见过与我一起下来的姑娘?”乐郊急急地问。
“你一连问了我三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只是,你要先回答我三个问题。”那人冷笑道,“你为何人而来,为何物而来,为何因果而来?”
乐郊愣一愣道,“是我先问你,你自该先回答我。”
那人哈哈大笑道,“怕是你不知如何作答吧——你与我一样,不知为何,不知因何,空了是非、忘了对错。看来你无法解答我的疑惑。”
乐郊笑道,“既忘了因果,空了对错,何妨忘了你我?又怎知疑惑不是解答,解答不是疑惑?”
那人大笑道,“说得好!看来你也颇得其道!那我先回答你:我本困惑人,为疑惑困在此,至于和你一同坠落的姑娘,你若解开我心中困惑,我便告诉你。”
乐郊问道,“你到底有何困惑?”
那人问道,“为情者,何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