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莱是法国北海岸的一个城市,1347年英王爱德华三世围城,加莱城坚持了一年之久,最后城中粮食耗尽,英王准备夷平全城,杀绝全体居民。此时,六名高贵的市民自愿奔赴英军驻地,他们露顶赤足,穿上麻衫,颈系绳索,持城门钥匙,决心以自己的牺牲来拯救全体市民的生命。加莱城决定为此建立一座纪念碑,他们特约罗丹来完成这件作品。
1884年,罗丹正埋头于《地狱之门》的创作,得到这一定货后,他异常兴奋。于是罗丹又沉浸于另一不朽的艺术作品的酝酿中。
本来加莱市政当局只要求罗丹制作义民的领袖德·圣彼埃尔的烈士像,可罗丹在详细研读了历史资料后,发现当时为拯救加莱全城牺牲而甘愿救死的义民并非一人,而是六名。于是他决定塑造一组六名义民赴刑场的群雕,虽然他能收到的只是一个像的款额。然而,真正的艺术家是为真理和激情所驱使的,金钱不能阻挡他创作的脚步。
《加莱义民》完成于1886年,这是一件组雕,六个人各有不同的性格,面对死亡扮演不同的角色:位置在中间的那一位长者,最引人注意,无疑,这就是德·圣彼埃尔,是他第一个挺身而出并鼓舞了其他的人。他低着头,须发长长的,那坚定的赴死的步伐及深锁于眉间的忧虑让人望而起敬。站在他旁边的那一位也同样勇敢。他两手紧握着城门的钥匙,双唇紧闭,双脚牢牢地踏在土地上。他无所畏惧,但全城的降伏使他感到无比的痛苦,他挺直身子,想找些力量来忍受这不可避免的屈服。和他们并列的左边的那个人,显得比较缺少勇气。他的一只手像被什么力量牵引起来,一个最严重的生死问题落在这只伸起的手上,而手的主人却用力扭过头去,不敢面对现实。
在他们后面,有一个义民紧捧着脑袋,沉溺在极端的绝望中,似乎要呼喊:“呵,我不愿死,我有家,有孩子,有我还未完成的工作,容我平静一下,让我想一想。”
第五个义民用手遮眼,好像要驱散一个可悲的恶梦。他东倒西斜,因为死亡使他恐惧。第六个义民比其他几个都年轻,他无畏又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迷惑不解,生命还很漫长,为什么要死掉呢?然而脚步却又紧随领袖其后。
《加莱义民》反映人物内心的矛盾冲突是真实可感的。罗丹没有把这些英雄神化,而是塑成和我们一样普普通通有着勇敢与怯懦、有着无畏和留恋彷徨的人。罗丹坚持不把这组雕像放在基座上,为的是能让人们深入其间,真切地感受义民赴难时真实的情感。市政当局看了《加莱义民》的草稿,认为感情过于悲痛,希望罗丹修改,但罗丹不满足于英雄纪念碑的惯例,他力图再现历史的真相,因此没有作大的修改。后来由于资金不足一再拖延,直到十年后的1895年,这组雕像才在加莱市的里席尔广场上正式揭幕。
为了筹集45万法郎,把《加莱义民》铸成铜像并竖立在加莱城里,内政部决定在全国范围内出售一法郎一张的彩票,奖品是酒类、拖鞋、肥皂等小玩意。罗丹有点哭笑不得。然而,出售彩票的办法居然成功了。
揭幕那天,罗丹被安排在主席台上,他却希望到人群中间,看看人们的真实表情。而最令他不满的是市政府把它们放在一个离地很高的基座上了。罗丹很紧张,因为在官员们装腔作势的演讲结束时,全场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寂之中,好像谁也不愿打扰这些古代市民的幽灵。
加莱的市民们把这组塑像看成是他们自己的塑像。这几个义民都是普普通通的平民,都是他们认识和了解的,就像他们认识和了解自己一样。然而,各个义民又都是有个性的,都以自身的表情和姿态获得了各自的生命。随着人们不断地挤近塑像,他们变得越来越沉默,看得越来越仔细,一个好奇的孩子伸出手去想摸一摸那个领头的义民——欧斯塔施·德·圣皮埃尔,想看看他是不是个真人,只是由于栅栏挡着而没有摸着。罗丹真想过去抱起那个孩子。但更使罗丹感动的是另一个孩子,他爬过栅栏,攀上基座,凝视着义民的眼睛竟哭了起来。
当罗丹向塑像走去时,人们自动让开了一条路,没有人说话。他深深地感到了人民对他的敬意。在这个时刻,他们都成了一个整体,都是法国人,都为此而感到骄傲,并且都是人类普通而神圣的一分子。正如罗丹的朋友卡里埃所说:“你已经把雕塑之根扎在我们的土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