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佳亦失魂落魄的从母亲家里出来。
一向严厉的母亲在这个时候却好像被抽去了重心一样,只是沉默着,泪痕在脸上清晰又模糊,不知道什么时候哭过,哭了多久,或者,她一直都在流泪。
没错,母亲一直都是默默的流泪,不会发出哭泣的声音来。
“不孝……”她呢喃着着两个字,抬头望天,觉得天高的看不见云彩,却一点放松的感觉都没有。
心口空落落的,连下一秒要干什么都不知道。
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天空,一言不发的看着。
像是痴了一样。
远处,苏彻远远的看着,五指收拢,脸上的表情也多了几分难以开解的复杂。
大步走过去,轻轻将她拥紧怀里。
安佳亦头都没抬就感觉出是他,身子僵了一下,最终还是抬手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微微抖动肩膀,闷闷哭出声音来。
这样的矛盾跟难受还是生平的第一次,痛苦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初苏彻离开她时的锥心刺骨。
上一次,她觉得是失去了最喜欢的苏彻。
那么,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就要失去最亲近的母亲。
“你知道吗?”她揪紧她背后的衣裳,带着哭声喃喃低语,“我不想失去任何一个……”
母亲,或者是丈夫,她都不想要失去。
苏彻轻轻拍她的背:“我明白,佳亦。”
作为是她的丈夫,他清楚妻子是有多么爱她,又有多么的爱自己的母亲。
所以他才说,他不需要她做出一个选择。
因为母亲跟丈夫之间是没有必要做选择的。
苏彻知道安佳亦的心情不好,这时候不能没人陪着,所以几天都是下班之后就马上回家。
本想请假几天在家陪她,安佳亦却坚持不让他请假。
没有办法,只能在下班之后早早回家。
本来他就疲于应酬,不得不进行的应酬也是偶尔,所以照顾她还不算太累。
与苏彻家沉默的安宁比起来,老苏家却一直都没有安静过。
苏彻奶奶双手拄着拐杖,刚听说自己孙媳真的怀孕,还没等乐呵完,就得知张尧的事情已经跟安家产生了大隔阂。
况且,这隔阂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轻而易举的化解了的。
苏彻父亲苏强亲自见过林晓晓,张慧萍也目睹了当时林晓晓的反应,都了解林晓晓绝对不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苏强一向不抽烟,这几天却是烟不离手,坐在书房里看着妻子走进来,忍不住将烟蒂按熄在烟灰缸里:“张尧那孩子呢?”
“在家呢……”张慧萍哪里敢让他再来,麻烦可都已经惹到这个地步了啊。
“这回不能帮他,让他哪来的回哪里去。”
“阿强啊,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谁晓得安家那女人还记得,”张慧萍也是愁得眉头舒不开,“再说了,当年的事情处理的也不算是徇私啊……”
她才说完,苏强就一眼横过去了:“既然张尧跟亲家母见面了,谁让他跑的?你以为你让他跑了,事情就能算了吗?”
“那怎么办?”
“连最基本的道歉也不知道吗?”苏强觉得要是当时张尧能给林晓晓道个歉,任打任骂表现出悔改来也许是能求的原谅的。
可是,张尧的反应就是做贼心虚一样的逃跑。
并且,似乎连一点点悔改的表现跟意思也没有。
这样才最让人觉得愤怒。
张家就出了一个孙子张尧,还是一个烂泥糊不上墙,想想觉得都要气炸了肺。
张慧萍当然知道自己的侄儿有几斤几两的本事。
“阿强,事已至此,你看佳亦妈妈那火气,就算是我们小尧跪下来给她磕头,也不见得她就能原谅他啊。”
张慧萍清楚记得当时林晓晓的眼神,那种恨不得抽筋剥皮的恨意看了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这样深的恨意已经没有办法轻而易举的化解了。
“佳亦妈妈这里的事情我们也是有责任的,我们得道歉,我得去一趟。”
张慧萍都要急了,看丈夫起身,马上就一把拉住:“你去道歉也没有用,你也不看看佳亦妈妈的态度吗?我们家就算是腆着脸给人家当牛做马也不一定能化解了现在的事情,你就别去自降身价了。”
“我本来也没有那么高的身价,”苏强不听妻子的话,将妻子的手扳开,“我们上一辈的事情不能连累了小一辈的,佳亦跟彻儿感情很融洽,要是因为这件事情让那两个孩子产生矛盾,我心里会一辈子不安,你放手,我得去。”
“你这人真是……”张慧萍硬要抓住苏强,但是抓住他就被挣开。
夫妻两人就这样一路追着到了客厅里,苏彻奶奶见这幅景象,忍不住将手里的拐杖使劲往地上一放,喝到:“都停下!”
苏强跟张慧萍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侧头看着自己的母亲。
张慧萍都快要哭出来,叫了一声:“妈,您看阿强他……”
苏彻奶奶岁数大了,知道儿子本性刚正,当年的事情也一直耿耿于怀,觉得愧对了安家。
“阿强这是要到哪里去?”
苏强知道自己的母亲明知故问,还是回答:“妈,佳亦妈妈那里的事情我得亲自去一趟。”
“你去能解决了么?”
“不管人家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当年的事情我们处理的的确不当,或许人家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们,不过我们不能不去。”
苏彻奶奶嘴角动了动,半晌才开口:“去找找张尧。”
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张尧才出现的,去找张尧来道歉也是正确的。
不管佳亦妈妈是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让当年的肇事者亲自登门拜访的确有必要。
只不过,现在的张尧并没有待在家里好好的闭门思过,甚至,没有对自己当年所犯下的错误有任何的反省。
在H市这样繁华的城市里,夜灯霓虹,美人如云。
多少烦恼,好像都能轻而易举的随着推杯换盏间的趣谈而冲淡。
张尧没有反省的自觉,只是觉得安家的老太婆实在是麻烦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