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媚瞧蓝松哭得双眼湿漉漉的,老毛病又犯了,连哄带劝地说了一番。不是她自负,她这人真要哄起人来,莫说猫猫狗狗,连脾气暴躁的妖王都能说一个“服”字。
蓝松没一会便眉开眼笑的。
云川瞧着蓝松,心里头却是有几分羡慕。
“午饭时间到了,阿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午饭?”蓝松问。
“不了,我还有点事。”
阿媚一路问了人才知道璟流的房间就分在她住的那个院子里,一间是东厢房,一间是西厢房,两间厢房遥遥相望。难怪她昨晚歇之前,天旻还让人收拾她对面的东厢房,原来是给璟流住的。
住得近也好,方便她找他谈一谈。
阿媚思来想去,觉得璟流留在少阳派是她的过错,若她不是鲁莽,没放走幻兽,璟流堂堂一上仙也不会留在少阳派里当授课老师,虽然她觉得挺有趣的,但是怎么看都不太符合他身份会做的事情。不过既然留下来了,他肯定要和她一起走接下来的日子,最起码在少阳派里是这样的。
她不知道过去发生什么了,也不想知道,但是过去的人来了,她赶不了,也没法赶,只能适应。要过日子了,就舒心地过,拐弯抹角什么的,她不喜欢。
所以阿媚一落地,便直奔东厢房。
恰好有一小童捧着小铜盆走出院落,阿媚便问:“我师父是不是在里面?”
“是,但……”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影便风风火火地消失了,小童目瞪口呆地道:“啊,仙君在洗澡呀……”阿媚浑然不知,一到东厢房的门口,袍袖一挥,直接冲入。
“师父,你有话就……”
话音戛然而止。
映入阿媚眼底的是璟流****的身体,精壮而结实的胸膛,以及强而有劲的双腿……
阿媚瞬间就懵了。
尽管追求者众多,可她见到的都是被打成原形后的裸体!比如滑腻粗壮的蟒蛇,再比如绿皮青蛙精,又比如毛绒绒的小老虎……哪里见过男人的身体?
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
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这一刻脑袋一片空白,竟然是半点也想不起来。
璟流真没料到阿媚会忽然闯进来,然而也仅仅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随后便恢复如初,他耐心地问:“你什么?吃过饭了吗?”
“没……没吃。”她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呀!现在根本就不是讨论吃没吃饭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急急忙忙地转过身,说:“师……师父,你先把衣服穿上!”
“哦,好……”
只听衣袂窸窣声响起,不过弹指间,略微沙哑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好了,你可以转过头。”
她稍微侧首,迅速瞥了眼,见到璟流身上当真有衣裳后才彻底松了口气,扭过头说:“我……”话音再次戛然而止。这哪里叫穿好衣服,少阳派统一的外袍松松垮垮的,素色的腰带随意地系上,露出来的大半个胸膛不停地伏动,湿淋淋的头发大半披在身后,有两绺头发披在身前,圆滚滚的水珠像是掉线的珍珠一样滚落,没一会胸前的衣裳便湿透了。
因着是夏天,少阳派的衣裳又是素色的,且料子薄透,发尾的水珠滚了一圈后,他身体的线条便若隐若现,往太师椅上慵懒一座,加上一双招人的桃花眼,像是在勾引人似的。
“你什么?嗯?”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声音带着一丝丝喑哑,尾音还微微上扬,如同情人之间耳边的呢喃,又温柔又暧昧。
阿媚脑子里浮现四个字——
活色生香。
她下意识地舔了下唇,反应过来后赶紧移开目光,瞅着地板,说道:“我……我觉得……”
“觉得什么?嗯?”
阿媚终于想起自己的来意,刚想抬头,又迅速遏制,继续瞅着地板。此时一股子沐汤过后的雄性味道铺天盖地的袭来,眼角一瞄,正对光滑湿润的胸膛,冷不丁的,想起方才未着衣裳的身体,她的耳根子爬上一抹红晕,双足往后退了两步,背后贴上了窗门。
……之前的理直气壮好像被吃掉了。
“师父,做……人应该坦荡一些……”
却是有低笑声响起,璟流问:“阿媚是觉得为师不够坦坦荡荡?”
“是!”
“刚刚为师不是挺坦荡的吗?”他单手撑着窗门,浓郁的男子气息将她重重围住。阿媚倏地抬头,近在咫尺的他满眼调侃之意,薄唇微张,仿佛随时随刻都会亲吻上来。
她心中猛地一激灵:“师父,你答应过我的分寸呢?”
璟流眼神顿收。
然而,就在此时,窗门轰然的一下,倒了。璟流怕摔着阿媚,随即伸手揽上的腰肢,岂料阿媚却是怕极了他的碰触,一推一收,两个人无意间换了个位置,直愣愣地倒下。
两人顿时成了女上男下的姿势,阿媚单手撑在璟流光滑的胸膛上,璟流身上的衣裳因为拉扯间已经散开了大半,相当于****着上半身,此情此景,端的……香艳之极。
“啊……”
犹豫了许久还是准备过来告诉阿媚仙君在洗澡的小童脚步僵住了,眼睛瞪得跟铜铃般大,“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扭头就跑!
阿媚慌乱中不小心顶了璟流那儿一下,他眉头紧拧发出了一声闷哼。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本来是要来跟璟流理论理论的,天晓得会发展成这样。
她看看身下的璟流,又看看跑远的小童,牙齿一咬,从璟流身上爬起,不曾想到动作太过急促,膝盖又顶了一下。
三十三重天的丹华神君白了脸色。
“我……”阿媚窘迫极了,真是越急越乱。她支吾半天,也不知要说什么,最后很没出息地抛下了经历两次阵痛的璟流,匆匆忙忙地追着跑远的小童。
小童用跑的,阿媚用飞的,眨眼间就追上了。
小童吓得浑身发抖,直说:“我真的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你怕什么?”
“怕……怕被灭口。”
听到此话,阿媚方才慌乱的内心平静下来,她彻底镇定了,她轻咳一声,察觉到自己此时的行为不妥了。她沉吟片刻道:“我灭你口作甚?我追上来只是要问你一事,少阳派里谁管工事这一块?”
“是……是五长老。”
“哦,那你去告诉五长老,少阳派的门该修一修了。方才我与师父试验过了,都没使上劲儿呢就倒了,要是遇敌来袭,莫说斗法,人家一巴掌呼来门就破了,到时候还斗什么法?”她一本正经地道。
“是……是!”
阿媚在少阳派里头溜达了一整个下午,将近傍晚时分才回了院落里。她认真地想了一整个下午,觉得自个儿如此委实不像话,她堂堂一个妖界公主,面对赤身的男人竟然脸红心跳的,向来都是她让别人表情变颜色的,如今轮到自己了,这像话吗?
她停在东厢房的门口,这一回倒也不风风火火了,伸手敲了下崭新的门。
“师父。”
“进来。”
此时的璟流与中午的璟流可谓天渊之别,那一副勾人的模样早已消失,他穿得整整齐齐的,一丝不苟地端坐在桌前,抬头看了她一眼:“晚饭吃了吗?”
“吃了。”她一脸严肃地在璟流身边坐下,说道:“师父,我有事要与你明说。我不喜欢别人和我绕弯子,我做错了什么或是我做了什么令你不适的,跟我直说便好,千万别跟我绕弯子。”
璟流定定地看着她,语气里有一丝感慨。
“你变成熟了。”
阿媚扯扯唇,说道:“以前的我如何我不知道,可是如今我就是不喜欢别人跟我绕弯,有什么话就直接撂下。”
“为师只希望你记住两个字,自保。遇到危险,先自保再救人!倘若有朝一日,为师遇到危险,你……不要救为师。”他的语气格外郑重,说到后头,五指竟握成了拳头,微微地颤抖着。
阿媚说:“以师父的修为,哪里轮得到我来救?”
“你且记住。”
“好吧。”谈完后,阿媚落得一身轻松,眼珠子一转,不经意地瞄了眼璟流的某一处,想起下午的窘状,为了挽回面子,说道:“师父,你没事吧?”
“没什么?”一顿,注意到阿媚的目光,他颇不自在地咳两声:“没事。”
阿媚以为璟流不好意思了,连忙说道:“师父您放心,上天向来是公平的,虽然没有赐予你光鲜亮丽的一坨,但是它给了你一张俊朗无双的脸!”
“……”
“我们少阳派创立已有一千二百年,历代掌门皆是修仙界中赫赫有名的修士,其中第十八任掌门乾元……”台上的五长老抚着白须,娓娓道来。
底下的新弟子大多都在津津有味地听着,偶尔目光透露出期待和崇拜,仿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三花聚顶,飞升仙界。当然也有心不在焉的,比如阿媚。
初晨的阳光洋洋洒洒地落下,有风拂过,卷起一地的落叶。弹指间,阿媚在少阳派便待了半月。
这半个月以来,她体验了人界修仙派的学习生活,起初觉得好些人陪着自己修炼,颇新奇有趣。然而时日一长,阿媚便开始没什么耐心了。少阳派教的她都会,少阳派没教的她也会,若非那一份愧疚心在,恐怕她早已离开了少阳派。
她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
“阿媚。”蓝松小声地唤道。
“怎么?”
“你在看什么?”
“看外面的鸟。”
蓝松跟着看了眼,又问:“阿媚,今日仙君会给我们上课吗?”阿媚撑着两腮,说:“不晓得,师父没告诉我归期。”那一日之后,璟流说仙界有事,他回去一趟,不日便归。如今一去便是半个月。
想起璟流,阿媚不可避免地又想起那一日。以前她看见璟流,眼里便仅仅是璟流,或者可以加多两字师父。可现在想起璟流,脑子总会想起那一天璟流的身体。
她从未想过在花里胡俏的衣袍之下会是一具如此令人血脉喷张的身躯。
她捏捏两颊,赶紧回神。
无量天尊,真是罪过,大白天的竟然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是对不起讲得唾液横飞的五长老。
阿媚以前很少做梦的,然而来了人界历练后,尤其是近来,几乎天天做梦。今夜的阿媚又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在虚花镜里行走,漫天遍地的花海中,除了她之外一个人也没有。她走了许久后,忽然有哗哗水声,花海之中竟出现了一条小溪。而小溪里头,竟有个人赤条条地背对着她。
她被惊了一下,正要后退的时候,那人忽然转过身来。
她看清了他的脸。
正是璟流!
他唇角微勾,从水里伸出手臂,对她轻轻一勾:“来,一起洗。”紧接着,画面一晃,他竟霍地站起,有水花蹦出,他两腿间的那一处清晰可见,正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
阿媚猛地一个激灵,醒了。
她擦了把额上的热汗,喘了口气,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嘴里还不停地呢喃:“疯了疯了,竟然做这样的梦。”
她赶紧盘腿打坐,小半个时辰后,才缓缓吐息。阿媚睁开眼,咬牙道:“不行,不能这样下去。我堂堂妖界公主,不过是区区一坨东西罢了,就是有些新奇而已,猫狗的我都见过,其实也没差很多……对,没差很多!我羞什么?不羞!没什么好羞的!这种东西见多就好了!对对对,见多就好了!”
她重重地点头,顺手摸出颈项间的东珠项链,缓缓注入法力。然而小半柱香的时间后,传音密符半点反应也没有。
“奇怪,莫非父王不在?”她疑惑地自言自语。
又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阿媚只好作罢。就在此时,黯下来的东珠忽然又亮起,在她的掌心里微微发热。她掌心一展,东珠飘到眼前,熟悉的嗓音传出。
“阿媚。”
“……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她爹的声音里充满了疲倦。阿媚问:“爹,妖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有点事,不过不是大事,已经处理好了。怎么?是不是闯祸了?”
阿媚想起幻兽一事,难免有些心虚,轻咳了数声,道:“父王,妖界有您这样英明神武的王,简直是八百辈子的福气呀。在父王的统领之下,妖界必当……”
“说吧,想要什么?每次你一拍马屁,我肯定得出血一番。看上什么宝物了?”
“春……春宫图。”
传音密符那边忽然变得沉默,阿媚也是此时方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容易让人误会,连忙道:“父王!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也……也不是你想象中的用途!总之我有用!父王您年轻时桃花朵朵开,想必有不少珍藏……你随便差遣个人来人界,我要两三幅就够了。”
说着,她取回东珠项链。
她这不对人界不熟么?身边的云川瞧着就是不懂这事的,蓝松又这么腼腆,她能问的也只有身经百战的父王了。在妖界待了二十年,之前都没想过这回事,只顾着打架修炼去了,不然也不会落得那一日丢脸的下场。
想起那一天,阿媚真觉得自己没面子!
妖王效率高,第二天一早阿媚就收到了十幅春宫图,以及小妖的传话:“公主,王说让您看着点,肚子别闯祸了。”说完,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阿媚半晌才反应过来“肚子闯祸”的意思,不过她也不在意,揣着新鲜出炉的图暗搓搓地回了房,袍袖一挥,十幅春宫图齐齐展开飘在半空。
阿媚看得眼睛发直。
妖后和她不亲,她在妖界里也没几个雌性友人,鲜少有人跟她提及交配的事情。她唯一接触过的便只有在修炼书籍中看到的双修,不过她当时没多大兴趣,扫了几眼便略过了。
如今头一回这么清晰地见到交配画面,她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她开始盘腿打坐,目不转睛地看着,表情相当严肃,仿若在看修炼秘籍。接连三日,阿媚一回到房间,便盯着这十幅春宫图。妖王收藏的自然是珍品中的珍品,画得格外逼真生动。
阿媚看得多了,心里头也渐渐忘了璟流的身躯。
是夜。
阿媚又做了个梦,还是在虚花镜里,她依旧走了一段漫长的路,直到小溪前才渐渐停下脚步。水声潺潺,阿媚再次见到背对着她洗澡的璟流。不过这一回,阿媚倒是不紧张了,她想着她也勉强算是阅历千帆的人了,不过区区一坨,有何所惧?哼,有本事再次过来呀。
不过这一回的梦里倒是不如她愿了,溪水里的璟流无论如何都不肯转身。
阿媚等得急了,直接飞到璟流的对面,她指着他的身体说道:“来呀!来呀!我等着呢。我可不是什么无知姑娘,这种东西吓不着我。”
就在阿媚以为璟流会像上次的梦那般,霍地起身,然后步步紧逼时,梦境忽然一变,她竟被拉到了溪水里。她浑身湿透,还未反应过来身上被人压住了,紧接着是炙热而猛烈的亲吻……
随后十幅春宫图里头的姿势都来了一遍。
“啊……”
阿媚从床榻上弹坐而起,浑身都是汗水,双腿微微发麻,整个人表情都是懵的。她……她……她做了个什么样的梦?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真的要疯了……”
“竟然做了春梦……”
“还是跟师父一起……”
她使劲地拍了下自己的脸,说:“活了这么久,头一回知道自己内心如此狂野……十遍!十遍!”她哆嗦了下,目光不经意地一瞥,又见着了书案上的十轴画卷。
明明卷得一丝不苟的,可阿媚觉得自己眼睛能透过黑夜将画面看得一清二楚。
她猛地收回目光,下了榻,手臂一伸,所有画卷揽入了怀中。她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西厢房,法决一念,直接腾空飞起,到半山腰时才停下来。
半夜的山林里静悄悄的,因着初秋的缘故,带了几丝寒凉。
阿媚撂下画卷,指尖红光泛起,画卷上出现一簇小火,火星滋滋滋地响,不一会便烧成灰烬,零零落落地剩下卷轴头。妖王向来喜爱奢华,这般珍藏的物品更是往死里奢华。阿媚用的是普通的火,烧了好久卷轴头仍在。她索性作罢,反正画已经没了。
她灭了火,又数了数,只有九个。
她想起来了,今天歇下前还落下一幅在梳妆台上。
阿媚再次腾空飞起,准备回去把最后一幅给灭了。她出来的时候有些匆忙,门也没关,回来时也不曾停下,直接飞进厢房里头。
双足落地。
她不由有点发懵。
一抹颀长人影正站在她的梳妆台前,手里握着一幅画卷。铜灯点了火,微弱的火光清晰地照出画中景象,秋千晃呀晃,男男女女好荡漾。
阿媚记得的,第一次看到这幅画时还特地腹诽了妖王一句,说没看出她爹有这个嗜好。
她心中咯噔了下。
颀长人影缓缓转身,目光复杂,正是她师父璟流。
阿媚三步当两步上前,伸手一捞,她一脸正气地展袖,广袖带起一阵微风,她霸气威武地落座,广袖一收,她微扬下巴,不以为意地淡道:“哦,师父你办完事了?”
画卷成为灰烬,她把玩着雕花镶金的卷轴头,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大概是之前她出门烧图时太过风风火火,以至于掀倒了一盘又大又圆的黄梨,当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黄梨圆润地一滚,阿媚摔了个狗啃屎,速度快得让璟流也没反应过来。
自此,春秋大梦破灭,脸面两字已经荡然无存。
“阿媚。”
璟流弯身扶她,一碰到她的手,她像是触电那般甩开,嘴中只道:“不……不用扶,我自己可以。”然而,该死的黄梨没有放过她,四肢并用地爬起,还未站稳,又踩了黄梨一脚,再度往前摔去。
不过这一次没有摔成狗啃屎,有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她,同时,轻轻的“咣当”一声,璟流手中的画卷掉落在地,卷轴头与地砖发出清脆的声响。
阿媚眼角的余光一瞄,正好瞧到地上的春宫图光明正大地铺展开来,里头的男女姿势与现在她在璟流怀中的姿势无二,偏不巧此时梦中的场景浮现在脑海里,似是有一股邪火咻咻咻地从胸腔里四溢开来。
“阿媚……”
就连这一声呼唤也像极了梦里的缱绻缠绵……
她猛地推开璟流,指尖泛起红光,将地上的黄梨烧了,顺带将一旁的春宫图也烧了,然后一个转身,踉跄了下,勉强算是威武霸气地坐在绣墩上。
“师……师父……你办……办完……事……事了?”
好吧,现实果然还是残酷的。
“嗯,办完事了。”
璟流手腕一翻,将地上的火星给熄灭了,方在阿媚对面坐下。
她捡起脚边的黄梨,拿袖子擦了下,递到璟流面前,像是谈话家常那般:“吃黄梨吗?我前几天吃的时候觉得挺好吃的,皮薄汁多且甜,你尝尝。说起来,师父回来时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方才我差点以为我这儿进了个小贼。”
大抵是将春宫图烧了,阿媚有种物证已除,她内心又变得理直气壮了!
璟流接过黄梨,咬了口,说:“真甜。”
此话一出,阿媚轻咳了一声,梦里的师父也说过这样的话,虽说场景跟黄梨无关,但……但……
不对!
她甩甩头,她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时候不早了,师父刚从仙界回来,想必也累了,师父早点歇了吧。”她佯作打了个哈欠的模样。璟流慢吞吞地吃着黄梨,眼神儿直勾勾明晃晃地在她身上打转,瞧得她浑身不自在。不过她此时已经想好了无数种应答方式,只要璟流敢问,她就敢回答出无数花样来!
“刚刚……”
来了!阿媚挺直背脊。你敢问我敢答!
璟流咽下最后一口黄梨,接上:“想双修吗?我教你。”
“咳……咳咳咳咳咳咳……”师父你可以按照常理出牌吗!阿媚被呛得双颊通红!
“想吗?”他又问。
“不……不想!”
他又认真地说:“想的时候,一定要找为师,知道了吗?”
“我……真的不想!好了好了,师父,我要睡了,你出去吧。”这一回,阿媚直接赶人了。璟流从善如流,到门边时,又转过身瞅着阿媚,说:“你以后看图的时候,若有好奇之处,为师也能替你解答。”
“没有好奇之处!”
“你……”
“师父,我睡了。”
“啪”的一下,阿媚直接把门给甩上,她摸了摸额头,出了好一阵虚汗。而此时此刻的璟流站在西厢房的门外,仰头望着空中明月,唇边有一抹难以掩藏的笑容。
离五派大会开始还有两个月,钟林压力不小。历届大会参加的都是近两届招收的新弟子,每个面门派将派出四名弟子,上一届里头除了天旻实力高之外,便是唐皓逸,然而唐皓逸不幸遭遇意外,如今有了空缺,虽有阿媚作为填补,但是还缺两名。钟林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挑了云川和闻人烨。
钟林感觉得出来,云川隐藏了自己的实力。
然而钟林禀报虚寂掌门后,闻人烨则被换成了蓝松。对于掌门的选择,钟林颇感意外,他道:“蓝松资质平平,掌门为何要选她?”
虚寂掌门抚须道:“蓝松资质虽平,但胜在有颗好学的心且沉得住性子,阿媚与云川两人在少阳派不会久留。”
钟林一听,茅塞顿开。
不久后,钟林便宣布了名单。五派大会高手如云,且又是团队赛,钟林想了想,觉得要想个法子提高参加比赛四人的修为,尤其是蓝松的。
他左思右想,恰好遇着天旻。天旻也想提高自身修为,两人商量一番,最后在天旻的提议下确认了去浮城历练一个月的行程。
阿媚知道后心里头倒也开心。
她在少阳派待得有点不耐烦了,如今能出去走走,正符合她的心思,且浮城不属于五界之内,阿媚以前从未去过,但凡是新奇的事物她都颇感兴趣,还可以冲淡下这几日来她碰上璟流的尴尬和不自在。
她想着,也许从浮城回来后,心里头这番不自在便会消失了。
如此一想,她欢天喜地地收拾细软,通通都扔进乾坤袋里,然后兴高采烈地准备去找蓝松和云川。出门的时候,她瞧见对面的东厢房刚刚点起烛光,窗纸上的剪影若隐若现。
她不太想在夜里和璟流碰上面,紧赶慢赶地捏了法决,飞向空中。
房门打开。
璟流负手站在门边,遥望夜空。而此时,一道带着戏谑的声音响起:“哟,看什么呢?莫非神君是来迎接本仙君的?”灵安仙君的身影慢条斯理地从暗处走出。
璟流瞥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灵安仙君苦叹一声,愁眉苦脸地说:“丹华你真不解气风情,你知不知道本仙君在仙界里随意往哪个仙殿的门口一站,无论男仙女仙哪个不是屁颠屁颠出来相迎的,好歹也说一句进来喝杯茶,哪像你?茶没有,反倒是眼刀子嗖嗖嗖的,若非本仙君习惯了,此刻怕是身体都要被你扎出洞来了。也罢也罢,我与你交情多年,我不跟你计较了。”
他自顾自地走进屋里,左瞧瞧右看看,折扇一摇,啧啧两声:“人界的气息倒是重。”他参观完后,一转身就见到璟流坐在桌前沏茶,他惊诧地道:“神君大人,这是刮哪一阵风呀?你竟然真的给我沏茶喝?”
“喝不喝?”
“喝喝喝,难得丹华沏茶,毒药也喝。”他浅尝一口,眼睛微亮,道:“这不是人界的茶吧?”
璟流颔首。
灵安仙君摇首道:“你今日拿这般好茶招待我,莫非是有什么喜事?与你徒儿有进展了?”他搁下茶杯,好奇地问。璟流再次颔首。
灵安仙君恍然:“难怪呢。”
璟流又瞥他一眼:“我平日里有亏待过你不成?说吧,你来做什么?”
灵安仙君道:“我若来讨杯茶喝,你会不会赶我走?”
“会。”
“当真绝情呀哈哈哈哈哈哈,罢了罢了,我是来跟你说那一位散仙的事儿。”灵安仙君正色道:“你徒儿在妖界拜的师父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滴水不进。我三顾妖界,都被拒绝了,无论提出多好的仙职,通通都被拒了。”
“原因。”
灵安仙君说:“说是习惯了自由自在,不愿让仙职缠身。我后来听他一说,便想着给他找个闲散的仙职,连去天帝面前应卯都不需要,一个月里头出现一次就好了,没想到他脾气也倔得很,就是不愿。我当时便觉得古怪,他是个散仙,不待在仙界也罢,偏偏要在妖界里,于是便暗中查了查。你猜我发现了什么事情?”
璟流喝茶的手微微一顿。
“何事?”
灵安仙君道:“妖王与他有点渊源,他留在妖界是为了报恩。”
“报恩?报什么恩?”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毕竟那儿是妖界,我堂堂一仙君到人家地盘里头也不能太嚣张。或许下次本仙君可以用这张脸勾引几个女妖,看看能不能查出个什么来。”
“别闹了。”
灵安仙君大笑道:“跟你说着玩,本仙君才舍不得呢。唉,你是不知道妖界里的女妖没几个长得好看的。对了,听说你要去浮城?”
“我徒儿去瞧个新鲜。”
灵安仙君忧心忡忡地道:“虽说你贵为神君了,但浮城毕竟不属于五界之内,而且我听说浮城之主懂得摄梦术,你万事小心。”
出发的那一日,钟林来给一行人送行。
此番前去浮城的有五人,天旻,阿媚,云川,蓝松还有璟流。钟林送到山脚,才依依不舍道:“仙君与诸位一路顺行,盼早日归来。”
璟流微微颔首。
“你不必再送了。”
“是。”钟林瞥了眼其余四人,忍不住端着师兄的架子,对其余人道:“你们一路上要谨记少阳门规,不得闹事,不得贪玩,当务之急乃增添修为,在五派大会中夺冠。”
蓝松响亮地应道:“是!”
一行人御剑飞行,离开少阳派。
钟林仰头看着,心里头当真是羡慕之极了,若非少阳派事物繁多,他真想也跟着去。能与仙君一道去浮城历练,得盼多少辈子的事情呀。
阿媚换下了少阳派的弟子衣裳,重新穿回自己的红衣,像是一团火飞在一行人的最前面。
底下的风景如画,山脉延绵,层林尽染,秋色无边。
天高云淡,正是好时节。没了少阳派的束缚,阿媚只觉神清气爽,周遭美得宛如仙境。云川紧跟在阿媚身后,笑吟吟地问:“阿媚,你去过浮城吗?”
“没有。”
云川道:“我也没有,听说浮城不属于五界之内,是个奇妙的地方。”
蓝松说:“我之前在少阳派里查过书籍,说是浮城如其名,是一座浮在半空的城,城内不像五界那般分明,妖魔群聚,也有凡人散仙,在浮城之主的统治之下,数百年来相安无事,”似是想到什么,蓝松激动地又道:“阿媚,浮城还有一样至宝,唤作焰灵玉,听说神奇得不得了。”
一直沉默的天旻忽道:“焰灵玉能成火盾,即便是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也奈何不了焰灵玉。”
阿媚听到“宝物”二字,顿时颇感兴趣,扭头问:“焰灵玉可有主了?”
“焰灵玉是浮城至宝,归浮城之主所有。”答阿媚的是璟流,隔着两三人,他朝她轻轻一笑。璟流本来就生得不错,这般一笑,那一双桃花眼跟会勾人似的。
而此时仙界里的灵安仙君正在水月仙镜前止不住地摇头:“万万想不到呀,真是厚颜无耻,丹华忒无耻了!本仙君还以为丹华做了什么,没想到是色诱!竟然是色诱!阿青你说,堂堂一神君追妻,招数竟然是色诱!色诱!说出来,仙界里头仰慕丹华的仙娥怕是心要碎了。”
阿青的嘴角抖了抖,“仙君您不怕被打脸吗?”又去偷窥!
灵安仙君扭过头。
阿青看着灵安仙君脸上的面具,又抖抖唇:“仙……君您继续。”
到浮城后,一行人先找了一家客栈稍作歇息。
少阳派飞到浮城花了不少时间,蓝松修为颇浅,运气御剑整整一日,如今一到客栈便累得不行,二话不说便直接倒塌。阿媚是头一回来浮城,就像她头一次去长安城一样,她觉得浮城的一切都是新鲜有趣的,她迫不及待地道:“我出去走走。”
云川立马道:“我也去!”
璟流说:“走吧。”
阿媚看向天旻,一行五人里,就属天旻比较不熟,不过之前幻兽一事,天旻帮她说了不少好话,阿媚因此对天旻挺有好感的,她问:“天旻,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这话,阿媚也是顺口一问的,她以为以天旻清冷的性子,定不会去凑热闹的。然而没想到天旻对她笑了下,竟也答应了。一出客栈的门,阿媚便有些后悔了。
本来一行五人里,蓝松与她都是姑娘,蓝松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像是只小麻雀,与其他人待在一块也不觉得奇怪。如今蓝松在客栈里歇息,除了她,便都是男子。云川是个唇白齿红的少年郎,天旻是个兰芝玉树般的郎君,璟流一身花里胡哨的袍子更显得他风流倜傥,三人围着她走在大街上,她便觉得自个儿头顶闪闪发光,能把周遭路人都闪瞎了眼。
她在妖界里颇受瞩目,一众小妖仰视追随的目光也是常有的,不过因着公主的身份,也没有人敢靠近。
可如今在浮城里头,他们四人走没一段路便频频受到路人目光灼灼的打量,更有甚者上前借询问之名秋波暗送。阿媚当真是万万没想到浮城之人如此胆大奔放。
有个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上前对云川道:“你是哪儿人?长得真好看。”
云川活了几百年,第一次被调戏,脸蛋刷的一下红了个透。这不红还好,一红竟引得周遭的人如同狂蜂浪蝶一般蜂拥而上,云川被包围在内,动弹不得。
阿媚被挤到外面,脚步踉跄了下,身后有人扶住她的手臂。
“没事吧?”
滚烫的温度传来,阿媚听到是璟流的声音,不自在地挣脱开他的手,道:“没……没事。”
璟流说道:“这儿人多,我们去另外一边,等入夜了再与天旻他们在客栈里汇合。”
“也好。”
说着,两师徒迅速离开。
待到一处行人较少的街道时,阿媚才松了口气,感慨地道:“真没想到浮城的姑娘如此热情,方才我见到她们的表情,活脱脱的像是要将云川给吃了,”顿了下,她又道:“不过说来也怪,云川不过是少年郎的模样,还未完全长开呢,若论容貌,师父与天旻都要胜过云川,怎地这儿的姑娘专往云川身上蹭?”
璟流说道:“五界里还有鲜城,城中人以丑为美,生得好看的人进了鲜城极有可能横着出来。浮城不属于五界,审美奇特也是意料之中。”
若云川听到此话,恐怕心中不忿,他好歹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被浮城的人喜欢哪里叫审美奇特了!
此时,忽有一道声音响起:“两位都是从外边来的吧?来尝尝我们浮城的浮华之果,特别划算,我们这儿妖界人界的银钱都收,”一个长满褶子的老头笑吟吟地打量着阿媚,说道:“人界的话,三两银子十个。你买我的浮华之果,我给你讲讲原因。”
箩筐里摆满了婴儿拳头大的果实,颜色不一,有黄的有红的有紫的有绿的……形状则像是一朵鸢尾花。阿媚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果实,顿觉有趣。
璟流付了钱,递了一个给阿媚。
阿媚问:“怎么吃?”
老头子说:“直接咬,都洗干净了的。”
阿媚咬了口,汁水颇多,就是没什么味道。老头子说道:“浮华之果是我们浮城才产的,吃着是没什么味道,但胜在养颜。我们的浮城少主最喜爱吃的便是浮华之果。”
阿媚半天没喝水,吃这个倒也解渴,三下五除二便吃完了一个浮华之果。
璟流又递上一个,阿媚自然而然地接过,边吃边问:“原因呢?”璟流眼底有笑意,心中颇感欣慰,如今的阿媚总算没将他当外人了,若是之前说不定还要给他银钱说什么两清的鬼话。
老头子清清嗓子,说:“这原因呢,也跟我们浮城少主有关。我们浮城少主也是个少年郎,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在浮城里,不论人妖仙魔,都想嫁到里面去……”
老头子伸手一指。
远处的天边有一座高耸的山,山上云雾缭绕,隐约能见到一座巍峨磅礴的宫殿。
“浮城之主就住在里面,不过浮城之主已经老了,活了上千年,阳寿将尽,少主还是个年轻的,大家都想当浮城的女主人。”
阿媚道:“这跟少年郎有什么关系?其他与你们少主长得相似的少年郎也不是你们少主。”
“我们少主的模样没几个人见过,大家只知道少主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且我们少主喜欢微服出巡,所以姑娘们都喜欢在街上逮人,说不定就真逮到了。”
“原来如此。”阿媚恍然,随即又觉得好笑:“不过是个女主人的位置罢了。”
“姑娘你这就不懂了,呼风唤雨的权力有谁不想要?我要有少主的半分权力,也不用在这里卖浮华之果了。唉,你年纪尚轻,不懂。”
阿媚认真地道:“并没有懂不懂一说,只是个人选择不同而已,不是每个人都向往至高无上的权力,也不是每个人为了权力都愿意不择手段,这些事儿我不屑做。师父,走吧。”
此时,不远处又有人吆喝——
“卖浮华之果嘞,新鲜多汁美味的浮华之果,人界一两银子五个,二两银子十二个哟……”
老头子重重一咳,连忙扭头招呼其他人,道:“小伙子,要不要买浮华之果?”
阿媚身后迟迟没有跟上的声音。
她回首一看,璟流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