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7月3日,福建上杭、永定一带大雨不止,汀江水位猛涨。这对于原本见惯了暴雨洪水的当地居民来说,并不意外。但大雨过后,等待他们的却是意想不到的灾难。从汀江上游的上都镇开始,出现大面积鱼类死亡,两天之内,蔓延到中都镇、下都镇,然后是下游的洪山镇。
7月12日下午,福建省环保厅通报称,紫金矿业集团公司旗下紫金山铜矿湿法厂污水池发生渗漏,污染了汀江,部分江段出现死鱼。据报道,初步统计,汀江流域仅棉花滩库区死鱼和鱼中毒约达378万斤。据了解,这起污染事件实际发生在9天前,即7月3日。
7月13日,紫金矿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总裁罗映南说,发生事故的铜矿湿法厂已停产,在完成整改和有关部门验收合格前,无限期停产。
“杭川大地,汀水缠绵;五龙欲飞,麒麟梦圆。”陈景河曾经作词《永遇乐·金山》这样描写这方水土。然而自2010年7月3日紫金矿业旗下的福建上杭紫金矿业铜湿法厂向汀江排放了9100立方米废水后,渔民赖以生存的汀江不再碧波荡漾,江岸边隆起大大小小的土包,这里埋着承载渔民致富梦想的鱼尸。因水质污染严重,渔民们3年内不能养鱼,只能卖掉渔船,另谋生路。
如今,紫金矿业总部所在地——福建省上杭县紫金大酒店,这栋十余层高、集办公和酒店于一体的总部大楼依然伫立在出入县城的咽喉要道上。酒店内工作人员及入住的客人进进出出,很难让人联想到这是一家正处于环保风暴中的企业。总部一楼大厅里,高悬着一幅诗词:“开山劈地,艰辛探索,奉金抱铜献。古往今来,多少心愿,紫金重任在肩。”诗的署名是陈景河。
紫金山金铜矿湿法厂办公楼前,“中国第一大金矿”的招牌仍然熠熠发光,但工厂里已无昔日的机器轰鸣声。厂里的污水池已被抽干,不远处的小山包上,竖立着陈景河的环保口号“要金山银山更要绿水青山”,红色的宣传标牌分外惹眼。
陈景河曾把2007年作为紫金山金铜矿植被恢复年,计划把矿山建设成为园林式矿山,他还计划在以后恢复好的植被上建立世界第一的矿山高尔夫球场。“我们把环保当作一个品牌在经营,而不是满足达标排放。关键的时候,这个品牌可以为公司加分。”陈景河曾在多种场合信誓旦旦地宣传自己的环保理念,他还创造过一个新名词——紫金概念的环保:零污染、零排放,环境再造更美丽。
陈景河还曾请外来的和尚帮紫金念环保经。国际著名的SRK国际矿业咨询顾问公司矿业环境专家沃尔夫在考察紫金矿业后说:“公司在环保上取得的成绩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将来可以参加大型的国际性会议,向国外同行推广优秀的环境治理。”
而如今,他留给福建上杭县满目死寂。
事故过去半个多月,陈景河才出现在公司所在地的上杭县电视节目中,就公司对事故发生及信息披露处置不当,造成矿山下游库区网箱鱼养殖户重大损失和不良社会影响,向当地各界人士道歉。在瞒报的9天里,陈景河在哪里?他是否知道这件事?
陈景河最关心的还是公司的利益。“最大的损失是公司的声誉。”陈景河称,过去紫金矿业在环保上的优势是迅速扩张的重要支撑,“现在一夜之间,这个金字招牌被砸个稀巴烂。而且3到5年时间里无法恢复。”
当陈景河拿走一山黄金,留下一河死鱼,当他从第一金王变身污染大王,当上杭县政府以6块钱一斤的价格回收死鱼时,人们不禁质问:陈景河的社会责任感和紫金矿业的声誉是否也值6块钱一斤?
惨痛代价
事故之后,陈景河仅有的一次公开露面身形憔悴,称公司遇到了巨大困难,“影响10年难以消除”;抵挡在前线的总裁罗映南“心情沉重”,董事长秘书郑于强担心“对海外收购的潜在影响难以估量”;其他高层同样表达紫金矿业正在遭受巨大创伤,而他们自称已开始反思企业管理存在的问题。
外界不会因为紫金矿业的反思而结束对其追究。
紫金矿业紫金山铜湿法厂发生污水泄漏事故后,该工厂短期内不可能恢复生产。由此,紫金矿业的业绩将受到很大影响。
据紫金山铜矿区事故后续应急处置指挥部介绍称,铜矿湿法厂遗存的含铜酸性溶液无害化处理已基本完成,之后的整改重建将经严格审查与评估,并聘请高资质中介机构进行严格、高标准检查和工程项目验收,工厂短期内不可能恢复生产。从2010年8月下旬起,还要对紫金矿业整体环保设施的投入等方面进行整改重建。
资料显示,2009年,紫金山铜矿产铜约1.3万吨,按照期货市场铜价每吨5.3万元左右计算,紫金矿业停产半年损失约3.5亿元。
另外,若按照新华社此前报道的库区至少378万斤死鱼计算,仅死鱼的总赔偿费用就高达2270万元,而实际的死鱼数字可能会高于初步统计的378万斤。
紫金矿业还面临巨额罚款。2010年年底,福建省环境保护厅就紫金矿业“环保门”事件开出罚单:对紫金矿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陈景河、常务副总裁兼紫金山金铜矿矿长邹来昌分别处以人民币70.60万元、44.98万元的罚款。
2011年1月31日,福建省龙岩市新罗区人民法院刑事判决书显示,就2010年7月的紫金山金铜矿污水渗漏事故,紫金矿业和其他五名被告人犯有重大环境污染事故罪,一审判决公司罚款3000万元,另外五人分别被判处3到4年6个月的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判决指出,紫金矿业违反国家规定,在生产过程中对企业存在的环保安全问题重视不足,没有从根本上采取有效措施解决存在的环保隐患,继而发生了危险废物泄漏至汀江,致使汀江河水域水质受到污染。
而此次事故造成渔业养殖户养殖的鱼类死亡损失价值人民币2220.6万元,福建省上杭县城区部分自来水厂停止供水1天,破网放生的鱼类达3084.44万斤,后果特别严重。
判决指出,其余五名被告作为事故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直接责任人员,对该事故均负有直接责任,其行为均已构成重大环境污染事故罪。公诉机关指控的罪名成立,予以采纳。
法院判决指出,紫金矿业原先缴纳的行政罚款956.31万元予以折抵,公司尚需缴纳2043.69万元,应在判决生效之日起15日内缴清。
这显然是紫金矿业最为困顿的时刻。在国内经营模式正在遭受颠覆的同时,紫金矿业海外扩张也正面临巨大困难。
7月9日,紫金矿业正在准备公告湿法厂污染事件之时,紫金矿业最需要成功的一次海外收购(澳大利亚上市公司Indophil)也宣告流产。
倘完成此次收购,紫金矿业将使其金矿、铜矿储量分别增加31%和57%,铜矿储量将居中国首位,并有效延续紫金山枯竭后的发展。
鉴于国内矿山的激烈竞争,以及央企、国企在国内矿山争夺中的天然优势,紫金矿业于2005年开始把未来发展的重心放在海外。
在确定海外战略6年后,紫金矿业发现海外扩张同样没有优势。紫金矿业公告表示放弃收购是“要约收购若干先决条件尚未完成”,但拒绝进一步解释。
2010年的另一海外收购也正面临难产,不过原因不同——此次阻挠因素主要是刚果政府。
污染事件之后,紫金矿业担心未来的收购将有更多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