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要走了吗?我害怕,我已然忘却了一切,如今却只余下你了,你莫要独留我一人在此,你说你会册封我为后,你说你要许我一世安稳,难道都是骗我的吗?”她拉着白景亭的手,无助地默默流泪,那样子但叫人瞧了瞧便已然心碎。
白景亭坐在了她的身边,抚了抚她的冻僵的小手,安慰道:“许诺你的,我从不曾忘却过,只眼下形势紧张,朝中更是千头万绪,我命人在这苍落殿备了小厨房,你切莫再伤到自己,我晚些再来瞧你,若那时你不曾比现在好上许多,我可要罚你。”说罢在她的鼻尖轻轻一点,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宛若嫣然含苞的花骨朵,她依旧那么美,这世间的任何女子站在她的身旁似乎都会黯然失色一般。
苍落殿的门悄然关上,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帘后闪现,苏浅落拨了拨自己有些凌乱的鬓发,指尖优雅地敲打在床沿边,冷厉却清扬的声音缓缓传出,“事情办得如何?”
“已借着打扫寝殿的由头换了阳妃屋子里的栀子花,她素来便喜爱点栀子香,混合花里半色月璃的气味,不出三日,定有结果。”黑色的袍子下露出一双冰冷的瞳孔,黑亮的眸子却瞧不出半丝喜怒,浑身散发着难以接近的寒气。
苏浅落玩味的嘴角悠悠扬起,修长的指尖轻轻摆弄着形状,“三日?且觉得竟有些漫长呢,那木桑影你可识得?”
“不识。”她的双手竟有些轻微地颤抖,心猛然跳动着被提到了半空,“哦,竟是如此吗?那我许是错问了,应当问欧阳雅儿你可识得?”寒兮抬头对上苏浅落那张绝尘的面容,那笑意深深,却寒彻心扉。
“当年欧阳绝尘从狼窝里把你带出来,将你与他的亲女养在一处,待你二人苛刻至极,如炼狱一般,而你寒兮年长了那欧阳雅儿几岁,难道你当真不识得当年的小妹妹了吗?”她笑得寒气逼人,那不是疑问,却是肯定的。
寒兮一时无措,却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但求主子放过雅儿,寒兮定是粉身碎骨也唯主子马首是瞻。”她,寒兮,没有亲人,没有情感,就连骨血都是冰冷的,唯有那雪山之巅那温热的小手牵过她的掌心,软声软气的唤着姐姐,那便是她此生唯一要护住的人。
苏浅落盈盈起身,拂过寒兮的冰冷又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何时说过要伤了她,且不说她是你的小妹,如今又是宏王未过门的王妃,这整个皇宫上下谁敢动她呢?只是听说宏王与她结亲之后便会归隐,想着如今你这小妹就要远嫁,你们二人又是许久不见的,你这做姐姐的怎好就这般无动于衷呢?”说着便从梳妆柜子上取了个古铜色的匣子交到寒兮手中,“这是一套翠玉做的首饰,不值什么钱的,但是巧就巧在这首饰配了一个翠玉的小瓶,恰如一片翠叶的形状,虽说她之前不唤作桑影,但我见了她也是欢喜的,她在我身旁的日子虽不长久,却也是个懂事的姑娘,这首饰便算作我给她的嫁妆吧。但是如今她与我因着染烟的事生了嫌隙,我去自然是不合适的,但想着你二人是姐妹,借着你送去也能了了我的心愿。”
寒兮呆愣地瞧着匣子中的首饰,这翠玉的首饰不似金银那般夺目,却细致地能够瞧清楚雕琢的纹路,尤然是那小瓶,那叶子的形状通体透明,竟还隐隐透出一丝金色的光亮,叫人一眼瞧见便再挪不开双目,“莫叫她知晓这首饰是我送的,主仆一场,也算缘分,只是如今她与我却误解甚深,怕是叫她知晓了便不肯收下的。”听着苏浅落这番话,寒兮竟觉得她此言有理,“寒兮代小妹多谢主子。”她双手恭敬地接过匣子,却对上了苏浅落眼中深深的笑意,不知怎么,且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自五年前一别,二人便被欧阳绝尘各自派了出去,如今欧阳绝尘已去,她终究要有了自个儿的幸福,可寒兮这颗心啊,却终究放不下的,她体内的蛊毒,若是欧阳绝尘死了,她定然也是活不长的,那么好不容易寻找的幸福,难道便要这般白白费了吗?她满心忧愁,一支短箭递了消息,约桑影今晚子时在屋内等候,一切苏浅落自是会安排好的,不会让人接近这个小院子。
而当桑影瞧见那特质的短箭之时,便已然明了,月色挂上柳梢头,一抹小小的翠色潜入了桑影所在的小院子,这一切早已有了安排,自然不会惊动任何人。
“寒兮姐姐。”只瞧见背影,桑影便早已经认出了寒兮,寒兮转过身子,眼中早已经是热泪盈眶,她抱住桑影如同哄着一个哭泣的孩童。
一向坚强如斯的桑影在寒兮面前竟然哭得同个泪人一般,“寒兮姐姐,五年不见,你可好,可有哪里受了伤,父亲派你去做了什么?我问过他,他却怎么也不肯说的。”
寒兮轻抚摸着桑影的长发,细细瞧着,那眉眼底处的柔情好似母亲一般,“我的雅儿大了,都是个标志的美人儿了,这一身桑色的衣裙确与你相配,姐姐听说雅儿许了夫家,那人是个极好的,待你用情至深,想来雅儿若是嫁了他,这一生定会平安喜乐的。姐姐也没什么送你的,只这首饰配你,虽庸俗了一些,却是姐姐一番心意。”寒兮将那匣子交到了桑影的手中。
桑影已然沉醉在再次见到姐姐的喜悦中,却不曾细细去想,只粗粗瞧了几眼,那首饰也是极为精致的,想来要费了不少银两的,寒兮姐姐哪里来的银钱呢?她不解释,她却也不想追问,“姐姐送的,自然都是好的,可姐姐我却见你越发憔悴了,你如今究竟是在做什么?妹妹这一颗心着实担忧的紧。”
桑影细细瞧着眼前的女子面色苍白,隐隐露出的手臂上竟还有骇人的红色伤疤,瞧上去定然是新添的,虽说二人自小也算吃了苦头的,可如今欧阳绝尘都去了,寒兮姐姐这又是如何得来的呢?她究竟是要弄清楚的。但是寒兮却万分犹豫,是否应当告知桑影,有些事她虽不甚知晓,但却知如今桑影与苏浅落之间确实有嫌隙,添上苏浅落如今狠厉的性格,难保不会对桑影下手,却是让她知晓有个警醒也是好的,想到此处,寒兮终究开了口。“主上派了我在苏浅落身旁,若是他身死,定然要护住苏浅落,可你也知晓你我二人自小体内存着蛊毒,若是主上死了,你我绝计也是活不长的,如今的苏浅落心狠手辣,又知晓了你我二人的关系,难保不会加害于你,好在你将嫁给宏王殿下,虽只余下不多的日子,但想来他定会护住你的。”
桑影虽猜到了一些,但从寒兮口中切实听闻了她如今就在苏浅落的手底下,那她身上的伤痕定然是苏浅落做的,那个女子那般心狠手辣,怎么会是那个懂她,护她的小姐呢?她此前的想法此刻却再次浮现眼前,“寒兮姐姐莫忧心,我身上的蛊毒已然得了高人的救治如今已经解了。”
寒兮听罢又惊又喜,喜的是桑影身上的蛊毒解了,那么她这一生便能平安喜乐,惊得是这蛊毒天底下除了下蛊之人竟还有人能解,虽这些年她也算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早已做了赴死的准备,可是此刻却燃起了丝丝的希望,“怎么会?这蛊毒主上说过除了他,无人能解,除非你遇上了主上的师尊吗,可这位师尊年事已高,怕是早已仙逝……。怎么会?”她的双眉紧缩,满脸疑惑。
“说来姐姐定是不信的,救我的是个年轻的女子。”桑影微微含笑,却下了决定要再找到小末解了寒兮姐姐身上的蛊毒,也要知晓此人究竟与小姐有着怎样的关系,是否正如她猜想的那般,她便是小姐。
“怎么会?怎么会?”寒兮反复念叨着这一句,心底此时已经丝毫没了头绪,除非是,她眼波一转,知道她与自己有了同样的猜想,桑影再次开口。
“姐姐想来也与我做了相同的假设。”桑影肯定的说道。
“你我离开之后,三年前,主上救治了一个女孩,收她为徒,再添上如今又派了我在苏浅落的身旁,种种巧合便不再是巧合,想来那女子定是苏浅落无疑,若说主上将一身的本事传授给了她,凭着她的母亲与主上的关系并算不得稀罕的,可如今苏浅落这心狠手辣的模样,不加害你便算仁慈了,又怎么会救治你呢?可若是年轻女子,除了那一位受了主上衣钵的,便再没有旁人。主上的蛊毒这些年越发出神入化,便是主上的师尊许也是及不上的。”桑影乌黑的眼眸打着转让寒兮左右没了盘算,实在忍不住,“好妹妹,你便告诉我吧。”
“我也是猜测罢了,救我的女子唤做小末,是宏认的妹子,我觉着她的性情像极了从前的苏浅落,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这个女子才是我跟随的小姐,而眼前的苏浅落不过一副相似的皮囊罢了。”桑影一口气将自个儿的想法尽数诉出,惊得寒兮瞪大了双眼,捂着嘴巴愣在原地。
许久,道:“你说的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不过细细想来却也有几分理的,不过我确实想见见这个女子,也好谢谢她救了你。”
桑影感慨地抬眼望向窗外,窗外的风凉丝丝的,“不知是否还有这机会,她是除了姐姐你以外,待我好,懂我的人,若她真的是小姐该是有多好,可我既盼着她是,且盼着她不是。若她是,她该有多苦。”窗外的枯藤已然半数泛黄,她想起再见到那女子是她眼底的哀伤,那即便是再美的笑意已是无法掩盖的。
却不知她身后的寒兮猛然之间倒了下去,她惊呼着搀扶起寒兮,却见她的身子不住地打颤,原本还有些血色的嘴唇也惨白的样子,她不是大夫,自然没法子,便唤来了景宏,暗自请了个懂医术的,这才发现寒兮竟然中了平阳特有的毒,须得由平阳特有的解秋果入药,可这解秋果一果难寻,如今又不是季节,该是如何?
正当桑影慌了心神,景宏想了想,道:“前日里王上备了许多珍奇的玩意给苏浅落,其中就有解秋果,可这苏浅落愣是将这些新奇玩意送了一些王宫女眷想来是为了立后的事做讨好的,若我所记不差,这解秋果便是送给了阳妃昌平公主,说是这解秋果是平阳特有的,慰藉阳妃的思乡之情。”
听罢,桑影便下了决心要去寻阳妃要这解秋果,可却被景宏一把拉住,“小桑,你作甚,这难道不会是陷阱吗?”桑影其实并非全然不知,这或许只是个陷阱,但是寒兮代替自己所受的苦楚,又怎么能够是危险或是陷阱这两个字便可以全了的呢?
她缓缓推开了景宏的手,眼底尽然是决绝,“寒兮姐姐对我的意义,非是你所得理解,若可以,我亦是愿意将自己的性命赔给了她的。”她的语气那般笃定,这才让景宏发觉面前躺着这个女子对桑影而言的意义。
她趁着夜色,瞧瞧潜入了阳妃的住处,想偷了解秋果便逃跑,谁知道一打开房门,阳妃便已经倒在了地上,桌上还摆着一桌饭食,随后一丫头推门大喊,吸引了众人,桑影这副打扮,又恰好出现在阳妃死去的地方,自然是名正言顺的被当做凶手抓了起来,而那一夜原本想逃出宫的红袖却被苏浅落派去的人追捕,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又差点被卖入了烟花之地,其后,红袖左思右想,深觉自家主子的死与苏浅落定然是有关系,便想着无论如何要去通知萧风绪,想来是上天怜悯,竟然真阴错阳差叫她遇上了萧风绪。
“你说昌平的死与苏浅落有关,可她为什么要杀了昌平?”萧风绪心底似乎还抱着一丝丝的希望期待她口中否定的回答。
可红袖却取出了昌平交给她的那一块玉佩,她满身是伤痕的双手颤抖着,眼中布满了血丝和泪痕,“奴只知晓那一晚奴与公主在她住处听闻她与一人说道她并非真正的苏浅落。”梨末心下一惊,心虚地别过身子,谁知这小小的动作竟然也落在了萧风绪的眼中。
这解释虽然匪夷所思,但若是她非苏浅落那么这一切便解释的通,可这世间怎么会又如此相像的人呢?这一步步幕后似有布局之人,梨末的心狠狠抽搐着,她太过软弱才会只知晓防守,才会给了苏浅落一次又一次疯狂的机会,逃避,无尽的逃避已然一步步将她逼到了绝境,这一次,若是还手,那必要一击即中。
见梨末似乎暗暗下了决心,粉球又只有二人才能听得懂的话语道:“小雪儿,你可是想做什么?”梨末点点头,或许只有粉球才最懂她的心意。
“退,我已经退了太久,退的太多,逃,我已然无路可逃,那么即便玉石俱焚,我也要阻止她再疯狂下去。”梨末的眼底布满了坚定,她的眸子注视着前方,她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她的心在漫天大雪中一丝丝冰冻。
“小雪儿,你莫要胡闹,她若死了,你也绝计活不成,非是在梦境里活不长,许是永远堕入了黑暗,无法醒转,你与她同气连枝,这绝不是明智的选择。”粉球的声音颤抖着生怕她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你且安心,我还不曾傻到要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她笑了笑,露出一个浅淡的酒窝,“但有件事我需要你帮我。”说罢,她取出一个小瓷瓶装在粉球的包里,悄悄耳语起来,粉球听罢,欢喜异常,撒开小腿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