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若是想要攻破流言,如今便是最好的时机。”连日来,那些老臣的压迫让景亭有些喘不过气来,这祭天也祭了,赈灾也赈了,可也见不得一点气色,于是这苏浅落是妖女是祸水的流言越传越猛烈,甚至有心人要求将苏浅落处决,而景亭又怎么能够舍得再次失去他的落儿呢?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愈演愈烈。可是近来却听说这城外出现了一个能够治愈瘟疫的神医,传的很是神奇的样子。
“随风,你悄悄去查探一番,定然要将那个神医带回。”路随风自然是知晓王上的心思,却又提醒道:“王上,染烟姑娘死了以后,郡主一时间神思不属,连连噩梦,王上还是该当多多关切。”他抬头瞧见景亭的眼中似乎蒙上了一层他瞧不懂的深意,便也不敢再多说,奉了旨意,当即便前往了那个小村落。
景亭的眸色逐渐变得有些阴沉,因为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女子的陌生,染烟是跟随她自小长大的,她这般柔情的性子又怎么会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将她杀死,这如此的行事作风倒是颇有一些像是她对付苏浅语时候的手段,那么惹人憎恶,他甚至有些错愕,自己究竟为何会倾心于她,又这般执迷,只知晓当日在平阳,她也失了记忆,却一举一动都那般让人动心,可如今竟有些让人无法靠近。
徐徐晚风下,月色忽明忽暗的照拂,映衬着那人儿的身影愈发的悠长,他却不知不觉来到了那个让他不知该如何自处的地方,屋子里晃晃悠悠的烛火有些暗淡,却不曾完全熄灭,那侍女说是浅落自染烟去了后便不让人将屋子里的灯影尽数熄灭了,尽管如此,那连绵的噩梦却从未间断过,听到屋内那辗转反侧的窸窣声。景亭的眉目紧紧拧在了一块,仿佛和着她的思绪一道在这个夜晚难寐。夜空中,一曲绵绵的乐音在宫苑的上空缓缓流转,屋外的男子额前的发丝被这夜风吹得似乎有几许凌乱,而屋内的女子终究不再发出了声响。只是隔着这薄薄的的一道门却宛若隔着无法逾越的沟壑,只因,眼前人,并非心上人,于彼此而言,亦是如此,不过在那女子心中,却多了几分妒恨。
风在窗边呼啸而过,透过薄薄的窗户纸似乎要把人的耳膜振聋。窗外的笛声戛然而止,屋内的烛火又开始忽明忽灭的闪烁,“他就那么爱那个女人吗?她有什么好,是长得比我美,还是比我富有?他们都这样,为什么他们都不爱我都爱她?”她对着那铜镜轻轻抚摸着自己嫩滑的脸颊,突然之间眼中闪烁着一丝凌厉的光影。
“寒兮,该怎么做你不用我教你了。”夜色中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出现在苏浅落的房中,她的马尾高高束在身后,半边脸却用一张可怖的面具遮挡住了,“主上吩咐过,若是他一旦有事,您便是我的主子,主子的命令,寒兮定然照办。”那女子一转身,从苏浅落的手中接过了一个黑色的小瓶子,便淹没在了黑夜之中。
欧阳绝尘的死讯很快便传到了平阳,萧风绪日以继夜的扩充兵力,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与欧阳绝尘里应外合再与白景亭一战,可如今欧阳绝尘这么轻易的便离开了人世,这无疑是让萧风绪断了一条臂膀,唯有沿着欧阳绝尘传来的最后一封密信,取得他藏在一个暗探身上的军备图。而在欧阳绝尘死去后,那暗探便传了一封密信告知萧风绪自己如今行动不便,期望他能够来接应自己,到时自然会将军备图双手奉上。萧风绪有些心生疑虑,但是依照如今的处境,即便兵强马壮,也断然不能再一次冒险,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只带了池墨一人,二人便匆匆上了路,直奔两国边境。天色渐渐变暗,他望着远处那片疆土,突然驻足,那山河破碎的苦痛,至今自己最好的兄弟依然昏迷不醒,这一切一切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会一一讨回,他的嘴角划过一丝冷冽的笑意,一旁的池墨也有些不寒而栗,他渐渐觉得从前那个只是面上的冷峻,如今的这个君王却是从心底透出的凉意。
“陛下,不,公子听说如今蜀黍君主爆发了瘟疫,百姓们纷纷传说是因为那个死而复生的女子带来的灾祸。”日夜兼程,二人终于来到了蜀黍,却听说了这场令人闻风丧胆的瘟疫,萧风绪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个女子的一颦一笑以及狠心离去的模样,冷冷道:“她还真是有本事。”
见他似乎对那个女人有了一个巨大的改变,池墨小心翼翼地指着不远处的灯火提到,“听说这个村子里有个神医,能够医治这个瘟疫,想必为了破除这个传言,他们一定急着寻找那个神医,若是我们能够提前一步将那个神医杀了,那么瘟疫扩散,蜀黍国内必然人心惶惶。”他试探着,却又不时查看这萧风绪的脸色。
“好,能给他制造点麻烦,我很是乐意。”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却又带着几丝苦涩,他得不到,却也不能让白景亭得到,那种感觉在他心里变得扭曲,一瞬间连自己都有些怀疑。
“栗子姐姐,你在做什么?”果果一脸天真的瞧着梨末带着村子里的几个大汉忙前忙后,一会挖坑,一会寻找木炭的。梨末拨了拨额前带着汗水有些湿漉漉的秀发,浅浅的笑意在脸上蔓延,“净化水源啊,等做好了,你们就可以喝上放心的水啦,村子里的人也不会再生病了。”这些日子这个小皮猴对梨末的态度简直是有了飞速的转变,嘴甜的不得了。
梨末让人在水源以下二三米深处挖了一个大坑,又将烧过的木炭放了进去,让水自然经过坑洞,使其沉淀和净化,并且将河边的植物通通移植换成了芦苇,使这片土地的土质慢慢开始改善,但是这刚刚开始净化改善的水仍然要经过烧煮,梨末细细叮嘱村民们,这村民们一个个对梨末几乎是感恩戴德,都觉得她便是上天派下来的仙人特意来帮助他们解除困境的。
在这里逗留的光阴很是朴实,每日里伴随着初升的朝阳,迎接着暮落的晚霞,不仅是这个村子,就连都城的百姓都知晓了这个神医的存在,这让梨末很是不安,便打算离开这里,谁曾想果果那个皮猴哭天抢地也不肯让她的栗子姐姐走,这下子梨末没了法子,也只好答应了果果再留下三天,谁曾想就是这三天再次打乱了她的脚步。
“王上,方才在大殿外发现了一封信,也不知是谁放的,还请王上过目。”迟暮的黄昏,夕阳斜斜地在墙壁上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白景亭接过信封,却神色一转,拿着书信的双手微微颤抖,只片刻,便匆匆丢下了一众不曾反应过来的宫人,让人备了马,只带了几个侍卫便匆匆离宫而去,而王上深夜离宫的消息无疑在瞬间传开。
“若想要苏浅落活命,到城外梨花林。”只简单的一句话便让一个计谋无双,沉着冷静的帝王乱了心神,他跳上马,飞驰在幽暗的小路上,就连身后的侍卫几乎都无法追上他的步伐,他的面色凝重,他的内心一层层地煎熬,此刻悔意心焦填满了他的大脑,他的眉头如上了几层褶皱一般,他的疑虑在那一刻荡然无存,而仅有的便是他彻夜不安的悔意,若是他不曾心生疑虑,时时久久地守候在落儿的身边,那么便不会让她陷入陷阱。他的天涯无界只剩下了这么一个牵绊,却不愿她成为长久的遗憾啊。
一路的疏影飒飒作响,呼啸而过发出有些可怖的声响,终于一行人来到了梨花林外,他似乎失去了理智一般疯了一般地要闯进去可就在那瞬间身后的侍卫将他紧紧拉住了因为此时的梨花树林里布满了毒虫,密密麻麻地侵蚀着在风中摇曳地梨花树,根本无法靠近寸步,但是那些毒虫又似乎有灵性一般,除了那梨花林却不再踏足外界半步,景亭望着那密密麻麻地毒虫,那洁白的花瓣一寸寸一瓣瓣地枯萎,仿佛那些记忆在一点点的逝去,那个人的影子在一点点模糊。
“放火。”他的唇上留下了深深的血痕,这两个字该是要多大的决心,但是这一切与苏浅落的性命相比却再次显得那般渺小,熊熊的火光在梨花林的上空袅袅升腾,那耀眼的火光在他的眼中剧烈的窜动,好似蔓延在他的心底那么炽热。
“栗子姐姐,那边好像着火了呢。”果果指着远方好奇地说道,梨末望着那个方向,手中的草药猛然掉落在地,她的心仿佛被一块巨石沉沉地击中,她疯了似地朝着火光的方向跑去,任凭果果在身后怎么呼唤,她的双耳仿佛隔绝了声响,此时此刻眼中却只剩下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和即将化为灰烬的记忆。
景亭不顾众人的阻拦,冲入了火海,却不曾见到什么绑架的人,却只有苏浅落昏迷在房屋前,“落儿,落儿。”他一声声绝望地呼喊着苏浅落的名字,一把打横抱起浅落冲出火海,在火光的尽头他似乎见到了一个身影,那双明亮地眸子中泛着隐隐的泪光,那么熟悉,却让人心碎的眸光,仿佛他的落儿站在远处,就站在火光的尽头挥手与他道别的模样,悠悠地梨花从树上落下,在她依旧飘逸的长发之间,在她那身雪白的长纱上,他好像冲过去紧紧拥抱住她,告诉她不要离开。他愣在了原地,直到听到侍卫的呼唤,才下意识瞧了一眼怀中的苏浅落,在一抬眼,那个人影却又不见了,他这才怀疑方才是否错觉,他带上苏浅落,再次向着远处望去。依旧只剩下了那一片火海,却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呢,他再次奔驰而去,一行人匆匆而过,留下的不过是马匹碾压的痕迹。
一颗烧焦的梨花树后,梨末终究走了出来,她的步伐那般沉重,脸上带着晶莹的泪痕,她拿去身边的一根长木条,疯狂地去捶打那些如雨点一般落下梨花花瓣上的火花,她光滑的右手在火光中烫出了一个血红的伤疤连着刺目的血肉,很是骇人,她终于从火神的手中拯救了一支即将被烧毁的梨花树枝,那洁白的梨花还傲然的开在枝头,栩栩如生。直到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直到整整一片梨花林变成了烧焦的碳木,直到那一座充斥了回忆的木屋在火光中顷刻崩塌,她终究败给了命运,她瘫软的倒在了地上,手中还握着那一支梨花。
黑暗中有两双眼睛却注视着一幕,这令人费解的一幕,那个女子的眼神为何这般熟悉,那么倔强,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公子,这不是我们杀了她的好时机,若是公子下不了手,那么属下愿意代劳。”
“慢着,有意思?”望着那个倒在火海的女子,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公子,这是何意?杀了她,这瘟疫自然无解,那么蜀黍自然也会因此大乱,那时候若是我们起兵也会事半功倍。”池墨一心想着杀死神医,却无法体会到自家主子的用意。
“这片梨花树林是白景亭耗尽了心血为了苏浅落而建造的,一年四季,花开不败,而苏浅落出现在这里,周围无一兵一卒,那些毒虫又恰好只在这片树林中活动,又去不了他处半分,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说罢萧风绪捡拾了地上的一小块泥土递给了池墨。
“这气味好是怪异。”池墨闻了闻,捂着鼻子说道。
“看来这是故意布下的局,那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呢?”萧风绪望着那个女子的身影,猛然心间划过一阵刺痛,他缓缓走到梨末身边,细细端看着这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