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张并不算精致的脸庞上粘上了几许烟灰,将她原本就并不算白皙的肌肤更加衬托地黝黑了一些,眉头紧紧皱着,额头之间渗出了几滴汗珠,右手被烫出了一个骇人的血红色伤疤,血液正沿着伤口往外冒,身子微微地颤抖着,仿佛在抵御周围的寒冷,这张脸那么普通,几乎走在人群都不会引起注意,可是为何他望着她闪烁着泪光的眸子便会心痛。
“公子,你瞧这是什么?”池墨从地上捡起了一个黑色的瓶子,递给萧风绪,他放在鼻尖嗅了嗅,正是方才闻到的气味,而当萧风绪细细查看时候,却再次被惊吓到,因为那个瓶子他似乎在苏浅落的身上见到过,难道是苏浅落自己设局绑架了自己,让白景亭放火烧了这片梨花树林,可她又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这个女人现在不能杀,留着说不定对我们有用。”还不曾等到池墨反应过来,萧风绪一把打横抱起了梨末,便朝着梨花林外走去,身后是袅袅升腾的黑烟和化作焦炭的梨花树藤,却不曾发现粉球偷偷地跟随着他们,望着怀中那个表情异常痛苦地女子手中却依旧不愿意放下那一根早就已经被大火烧的焦黑的梨花树枝,他心底却抑制不住地去想,去凝望她的眼眸。她这般在意这个林子,甚至一支枯萎的梨花树枝,宛若当初那个痴傻决绝的女子尽管他待她如珠如宝,却始终不曾走进过她的心底,眼底心底自始至终。
如画卷一般澄澈的云空下,徐徐飘来几丝梨花的幽香,带着几丝苦涩的香甜,尖尖的草儿摇晃着细细的脑袋,一对男女挨着头躺在这片纯净的山水中,十指紧扣的双手蹭着彼此的温度,两人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又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那男人凝视着女子的手心,温柔又有些不舍。
“这次能不去吗?”女子的笑容有些变得忧伤。
男子摇了摇头,女子问,“那要去多久呢?”
“很久,我……也不知道多久。”男子的话语那般轻描淡写。
“好。”女子猛然转过头,轻轻吻在了男子的额头上,如蜻蜓点水一般的细腻,男子抬起头,却瞧见此时女子的脸上再没了方才的忧伤,转而是初遇时的明媚,那双闪烁的眸中泛着几丝星辰一般的光芒,“那么这一次就让我先走吧。”
当梨末再次睁开双眼,却被眼前的这张脸惊吓,萧风绪,这三个字让她如同遭受了雷击了一般,许久才平静过来,如今的自己已然改头换面,哪怕是萧风绪也无法认出吧。
萧风绪似笑非笑的眸子玩味地盯着梨末惊恐的双眼,在那双眼睛里,萧风绪似乎觉察到了一丝怪异,“你认识我?”他试探着问道。
“不,怎么可能。”梨末下意识地躲闪着他的眼神,不安的小手抠着被子的一角。这些小动作落在萧风绪的眼中倒是显得有些兴趣。
“你是谁,去梨花林做什么,你与白景亭是什么关系?”萧风绪的脸突然间凑到了梨末的跟前,梨末的身子一颤,眼看就要从床上侧翻下去,萧风绪一把托住梨末,稳稳地将她护在了自己的怀里,可是手却不小心触碰了梨末的胸上,虽然被美男袭胸,但是也是袭胸,梨末一把坐了起来,反手给了萧风绪一巴掌。
萧风绪仿佛被这一巴掌彻底激怒了,抵着梨末的下巴道:“我没什么耐心,你最好告诉我。”他的语气中透着一种压迫,那眼中布满了血丝,他似乎变了,只是一种感觉,从前他只是外表的冰冷,如今那种寒冷似乎已经渗透进了骨子里。
梨末被萧风绪掐的有些生疼,眼眶中含着微微的泪光,这下子萧风绪似乎有些动容,一下子甩开了梨末,道:“什么时候你想说了,再吃饭。”说罢只留下一个冰冷的背景和一扇紧紧关上的大门。什么什么,这个萧风绪真是变态至极啊,竟然要她绝食,不,是被绝食,梨末瘫软的倒在了床上,望着周围渐渐变得漆黑的环境,莫名一阵恐惧涌上了心头,可这时候偏偏肚子却不争气地叫着。
梨末举起右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却诧异地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口竟然愈合了,完全瞧不出一丝痕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梨末拔出头上的簪子,狠狠刺在了手臂上,结果却再一次让她几乎跌坐在了地上,只不消多时,便再次愈合,而且更加诡异的是那原本鲜红色的血液变成了乳白色,宛如树木的汁液一般。
没有空气,没有食物,没有水,很快梨末便昏了过去,躲在门外的粉球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早知道平时少吃一些好了,如今怎么能够从这门框中塞进去呢,看来只能碰碰运气了,粉球立刻转向,四处搜寻萧风绪,终于撞开了萧风绪的房门,望着这突然闯入的不明生物,萧风绪几乎瞪大了双眼,粉球扯着萧风绪的衣角便把他朝着梨末的房间拖去,萧风绪似乎很是不情愿,可谁曾想这不明生物竟然如此执着。来到了梨末的房门前,粉球不断发出火星语,萧风绪犹豫着打开了房门,却见到梨末倒在了地上,面色苍白如纸,皮肤皱的仿佛失去了水分。这才一日,怎么会如此?
粉球又朝着门外不断叽叽咕咕着,萧风绪不解,却只好抱起梨末来到了门外的阳光下,暖暖的阳光照拂在了梨末的身上湿润的空气围绕在了梨末的身旁,梨末的面色开始微微泛红,皮肤也恢复了弹性,仿佛一颗枯萎的种子重新有了生机一般。刺眼的光亮直直刺入梨末的眼眸中,她的心口仿佛有些空洞,太耀眼的光**得人睁不开双眼,她摇晃着脑袋,模糊地喊着:“放我走,放我走。”萧风绪的双眼隐隐有了些幻觉,片刻,却又回转了过来,将梨末“扑通”扔在了地上,生疼的感觉让她不得不睁开眼睛,面前是萧风绪那一张充满怒气的脸。
“你走吧。”他说道,脸上的神色却有了些细微的变化,他缓缓走过梨末身边,停下了脚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也终究没有再提起。而当萧风绪回到房中,池墨已然在等他,手中又多了一封信。
“公子,那人约我们明日午时,城门外凉亭,不知是否可信,会否只是个圈套罢了。”这封信上无署名无标记,只说会把想要的东西交给他们,这让池墨着实有些不安。
“来都来了,去有何妨?咳咳咳。”萧风绪望向窗外,眼底露着自信的光芒,他既然敢单枪匹马来,又怎么会惧怕这等小事呢?
“公子,是否连日来赶路伤了身子,不如让属下替您跑一趟吧。”萧风绪摆了摆手,却听见门外有细微的动静。
“谁?”门外的脚步声引起了二人的注意,梨末悻悻露出一个脑袋,有些尴尬地笑着,“我是来向你们辞别的。”方才萧风绪的表情显然让梨末有些愧疚,从前的种种,殷殷切切,他却不曾亏待过,而悠长的岁月里,自己却从不曾在意过这些,如今想来,却也只剩下愧疚二字了。
“不必了,我不需要。”他冷漠地转过身子,让自己不去瞧见她的眼神。可却在那一刹那,她低低地垂下了头,一阵阵失落涌上了心头。
他的咳嗽声浅浅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旋,她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在厨房忙碌着,粉球拿着菜菜在一旁玩耍,用肉嘟嘟的语气嘲笑道:“小雪儿,不是我说你,你这真是作孽啊,作为美女一枚的时候不喜欢人家,又没拒绝人家,这才把人家那颗少男心伤透了,如今这般又是作甚。”这话真真句句刺激着梨末的大脑,当时不曾拒绝完全是阴差阳错,当然她也是存了私心想把萧风绪当做借口,如今却也是能做补偿便是一些。
“吃你的吧,一会上路了没得吃了你可莫怪我。”梨末一边熬粥一边将一块雪梨塞进了那张猪嘴里,这才让粉球闭了嘴安静下来。
她将粥放在房中,背上包袱,又继续上路了,这一次倒是因着村民们的好心资质有了些盘缠,也不至于一时半会的饿着了,也亏了粉球机智,将她落在果果家中的包袱拿了出来。
“小雪儿,你还拿着这枯木作甚?都烧焦的丑样子,你若是喜爱,路旁采上一支便可。”梨末不语,只呆呆地望着那根只剩下枝丫的花木,那晚怎么竟然晃了神,竟天真地奢望这场漫天的大火能够将留下一丝丝的希望给她呢?这萧风绪也真是的,为何要隐藏于都城之内,如今好容易逃了出来,又重新再走一遭了,也好,买些粮食,也能够撑一阵子,明日再赶路也不迟,梨末想着便带着粉球在一家简陋的客栈小睡了一晚上。
而这头却也并不平静,昌平听闻这景亭为了苏浅落连夜离宫,不顾礼仪的彻夜守在她的身旁,任凭是在大度的女子也是受不住的,况且昌平这些年性子虽说收敛了一些,可骨子里终究是个冲动的样子,借着探病的借口,想去查看苏浅落的虚实。当她来到寝宫外却发现不曾有侍卫把守,便与侍女红袖一同进了这处。
谁知却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一幕,“你好生大的胆子,想瞒着我作甚,你的主子已经死绝了,难道你不知道吗?”苏浅落捏着身旁女子的下巴,瞪着双眼,仿佛要把那女子吃了一般。
“寒兮不曾忘记,只是主上之前吩咐,务必将这图交到平阳皇帝手中,助他一臂之力。”那女子一副生死无畏的杀手模样,倒是有几分让人钦佩。
苏浅落细细端详着这军备图,突然发出一阵冷笑道:“你与他约了何时?”
“明日午时,城外凉亭。”寒兮答道。
“很好,不过我有个更好的主意,让他一定能够相信你。”寒兮不解地抬起头,却恰好对上了苏浅落阴冷的目光,竟然让人不寒而栗。梨末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条鞭子,狠狠打在了寒兮的身上,寒兮吃痛地捂住了自己的手臂,还不曾等到寒兮反应过来,又几鞭子下来,很是凌厉,霎时间皮开肉绽。
昌平捂住自己的嘴巴,却见到一旁的红袖那双眼睛几乎要吓得眼珠都掉了出来,赶紧用另一只手帮她捂住,可接下来的这番话才彻底让昌平慌了心神。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谁让我派你去杀了雪梨末,你竟然连个影子都没让我瞧见,难不成你是想让她再次成为苏浅落吗?”说罢,又是一阵清脆的鞭子落下。
这下昌平再也不敢停留,踉跄地想要跑出去,可谁知身旁的红袖半分也不争气,脚上仿佛钉了木桩一般愣在了原地,昌平一把拉住她,她竟然吓得将手中的汤碗一下子扔了出去,主仆二人慌慌张张宛若逃命一般,可这般动静,怎么能不引人注目呢?
苏浅落瞧着扔在地上的汤碗,对着身后捂着伤口的寒兮,冷冷道:“看来我是留不得他们了。”寒兮的身上皆是密密麻麻的血痕,她吃力地抬起头,望着地上的汤碗,心想着看来又有人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