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民区内几乎处处可见的是倒在地上痛苦不堪的民众,景亭每走一步便是能见到那般景象,可是这样的场景未免太过残忍了一些,他犹记得他已然让人拨了粮食款项下去,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这偌大的一个灾民区内几乎连个遮风挡雨的处所都没有,那些个可怜的妇女孩子几乎都是赤裸的躺在了地上,瑟瑟发抖,他的脚步一时间变得无比沉重,他都做了一些什么呢?善待平阳的百姓,让平阳的百姓都能够过上安康,不再担惊受怕的日子,他竟是什么都没有做到。
恍惚间,他竟有些无措,自责与愧疚充满了他的整个思绪,“小哑巴,你来了啊,你站在那做什么?快来帮我。”梨末瞧见他过来,一时间有些诧异,方才惊觉自己出门有些着急,竟是忘了告诉他。
景亭方才回过神来,走到梨末身旁,帮着梨末将方才那个老人家扶了起来。“末儿,你这是?”
“这眼前的景象你不是应当瞧得很清楚吗?这些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百姓几乎都是那些战乱的受害者,可处在最高位置上的那个人,似乎盲了心一般竟是什么都瞧不见吗?”梨末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愤怒。
景亭低低地垂下了头去,他知晓梨末的这番话语字字句句皆是在埋怨自己,“其实也许那个人也尽力去做了。”他的声音渐渐地微弱了下去,明显有一些没了底气。
“我相信他已然知晓了这眼前的种种,可若是在那个位子待得久了,怕是怎么都无法再度转圜的吧,人总是这样轻易承诺,可承诺的那一些又是他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你说此事是不是当真有些可笑?”梨末有些心凉,虽然她明明知晓这或许并不是他的错。
“既然承诺,那就该是做到的。”他笃定的回答道,这话似乎瞧着是在同梨末说,却也是在同他自己说,他倒是很想知晓他下令的那些个物资究竟去了哪里?
梨末冷哼了一声,便是连这小哑巴都已然知晓的事情,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小雪儿,你们在聊些什么呢?这么多灾民你就让我一个人照顾,这月少庄主也真是的,当真是活活累死猪猪了。”韩千愿打着哈欠埋怨道。
“你先回去吧,这些个灾民大抵已然知晓了病症,而月眠也已然去准备药材了。”梨末瞧着今日也着实将韩千愿累着了,他一贯便是那么受不得累的人。
听到梨末的话,韩千愿也是觉得终于解放了一般,伸了个懒腰便走了出去,“末儿,你也回去休息吧。”景亭小声安慰道,他是真怕她又这般不顾及自己的身子。
“无妨。”梨末瞧着这些挨饿受冻的可怜人,一时间便是思绪万千。
似乎已然猜到了梨末会这般说,“末儿,即便你此刻留下也并没有什么用。”说罢,景亭一指点了梨末的昏睡穴道,“末儿,对不起,睡吧。”说罢,景亭一把打横抱起了梨末往回走去,他不能让梨末再出任何一点的差错,无论是为了什么。
当他回到了夜阑山庄,将梨末安置好,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黑夜中,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了景亭的房中。
“属下参加王上。”路随风一直暗中跟着景亭他们,不过景亭吩咐过,若是没有他的命令,路随风绝对不能露面,因为梨末已然恢复了光明,见到路随风她便会明白这一切,而现在并不是什么向她解释清楚的好时机。
“这灾民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丞相在做些什么?司马陌阡又在做些什么?”景亭阴沉着脸,路随风亦是知晓他已然充满了怒气,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向他。
“王上,这灾民一事本就是因为战乱之后,平阳北方闹了饥荒所导致,只是当时主子已然吩咐下去开了国库粮仓去赈济,又让人从江南运了粮食过来,下方的官员与丞相皆是称灾荒已然解决,可是不多时,这些灾民便开始逃窜,丞相以为这些灾民不过只是一小部分的,并不会产生什么重要的影响,可后来灾民得了病,您又不在宫中,丞相便下令让夜阑山庄调度出一部分药材来赈济灾民。”路随风有些战战兢兢的说道。
这其中曲折种种,路随风也心知定然是哪里出了错,可却也不敢细细讲,“随风,你跟着我多少年了,却也不愿意同我说实话吗?这眼前的景象若是小事,那么城外那些更多的灾民又该如何解释呢?”这确实是他的错,他不该如此自私,抛下一切来此,可是他却全然不后悔,江山与她,轻重却是不能相比较。
路随风知晓自己不该隐瞒,可是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其实当时饥荒一事下发的粮食到了百姓手中已然所剩无几,饥荒并没有解决,那些灾民便是大量的逃窜了出来,丞相与司马将军眼见局势难以控制,便又想了法子去调度,可是竟然不曾知晓,这些灾民会染了病,事情便是同如今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给本王查,好好查,本王倒是想知晓那些粮食都去了哪里,另外这些灾民究竟是因何得了病,三日之内,本王要知晓结果,还有让司马陌阡亲自押送粮食物资,让夜阑山庄尽快将所有药材备齐,一定要将那些灾民尽快安置好,若是再出任何差错,丞相与司马陌阡的脑袋本王要定了。”景亭厉声吩咐道,他从未觉得作为一个帝王他登上了这至高无上的位置会是一种错误,吞并了平阳会是一种错误,只因着他确信自己能够比萧风绪让平阳百姓过上更好的生活,可如今眼前种种,竟然无一不嘲讽他的所作所为。
“是。”路随风知晓景亭当真动了怒气,怕是那底下的蛀虫便是要坐不住了,霎时间的功夫便已然没了人影。景亭望着窗外那已然陷入黑暗无边的沉默,他竟觉得有些遥不可及,伸手什么都无法触摸到,梨末该有多憎恶他这个无能的帝王,这天下的百姓该有多厌恶他,他却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般无力。
第二日,梨末只觉得头有些沉沉的发了昏,又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觉得身子愈发沉重了不少,梨末直起了身子,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努力回忆着昨晚的事情,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方才打开门,便有侍女急匆匆地来回禀她,说是少庄主让她过去一趟。这般着急,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梨末简单梳洗了一下,便跟着那个侍女去见了月眠。
而那月眠并没有在府中,而是在那灾民区,只见灾民区内那些灾民皆是捂着肚子,或者身子,不住地趴在地上来回翻滚着,嘴里还不间断的哀嚎着。这情况怎么竟然比昨日瞧着还严重,莫非是自己的药方出了什么问题,断断没有这种可能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梨末环顾四周,不由双眉紧锁。
“那些个灾民服了药,反而比之前愈发严重了,全然没有半分好转的迹象。”月眠并非是不相信梨末的医术,但是却有些怀疑梨末的用心,毕竟没有人知晓她的身份,但却人人皆是知晓是夜阑山庄派人医治了这些灾民的。
梨末瞥了一眼月眠,似乎心知他这话语中的意思,“月少庄主可是在怀疑我?”梨末径直将月眠的想法问出了口。
“不敢,月某也相信阁主作为医者断然也不会存着害人的心思,但如今眼前的这种种情况,不知阁主究竟该作何解释呢?”口口声声说着并没有怀疑,可这话语之间不是在怀疑她又是什么呢?
梨末也不愿意与他多做争辩,径直走向了那些个躺在地上的灾民,一探脉息,竟是发现他们今日非但体内的毒素并没有缓解,反而有所加重了几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真的是她的药方出了差错,可是不过是一些并不难以解的毒,不应该啊,如果不是她的药方出了差错,那么便是药材出了差错,想到此处,她三步并做两步,去寻那些昨晚灾民喝剩下的药渣,凑到鼻尖细细闻了一闻,果然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她抽出腰间的银针,试探了一下,立时间银针竟然竟是变成了黑色,果真,这便是这些个灾民情况加重的原因所在。
见梨末手中的银针变成了黑色,月眠一时间竟也慌了神色,走过去夺过梨末手中的银针,脸上呈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是怎么回事?”
“已然再明显不过了吧,少庄主所运过来的药材之中竟是含有剧毒,且与之前那些个灾民所中之毒竟是一致,所以应当是药材之中含了毒素,那些灾民将不同的药材吃下去以后进行了混合,才会呈现出不同的中毒症状,难道这些灾民的病情竟是因着你夜阑山庄而起。”不过三两句话之间,月眠便是脸色突变,这雪梨末的话看似咄咄逼人,但其实她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之前的那些药材也确实是夜阑山庄提供的,那么这些灾民竟然会是因为服用了这些毒药材吗?他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这可是重罪,若是被上头知晓了,怕是整个夜阑山庄都会受到牵连,但是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误,他夜阑山庄运出去的药材又怎么会是毒药材呢?
“我夜阑山庄运出去的药材绝对不可能会是毒药材,若是阁主不信的话便可以随着我一道去瞧瞧我夜阑山庄的药材仓库。”他便是这般自信,心觉绝对不可能是自己家的药材含有剧毒。
“好。”说罢月眠便带着梨末去了他们的药材仓库,人人皆是知晓这夜阑山庄素来与九虚谷有着与别不同的关系,那么这夜阑山庄里的药材也大多便是出自九虚谷。二人到了药材仓库,只见那些个小厮正在一箱箱的搬运药材装上车。
见月眠过来,那些个小厮似乎有些愣住了,这少庄主平日里也不会亲自来打理这些个琐事,怎么今日竟是亲自过来呢?并且还带着一位姑娘过来。
“少庄主,你怎么亲自过来了?”管事的是个中年男子,见月眠过来便是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无妨,我只是过来瞧瞧,你们尽管做自己的事情便好。”月眠并不愿意让人知晓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免得引起底下人的惊恐与慌张,那管事听见月眠这般说,才算放下心来,吩咐底下的人依照惯例做好自己手头的事情便是可以。
月眠见底下的人恢复了秩序,这才带着梨末进了偏角的一个仓库,并吩咐不让人进来,其实梨末已然知晓月眠的意思,虽说月眠嘴上很是笃定不会是他夜阑山庄的药材出了问题,但是眼见为实,他却无法保证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的。
“阁主,药材已然在你眼前,你可细细察看。”月眠倒也是不算心虚,虽说他让人都退下,但此时此刻却也没有怀疑过自己。
只见梨末朝着身旁的那一箱药材走了过去,打开箱子,那箱子里装的是极为普通的当归,并不是什么稀罕的药材,梨末轻轻嗅了嗅那药材的味道也算是新鲜,取了一根银针试探性放到药材里,只见那银针竟是瞬间变成了黑色。
月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之景,他方才那些言之凿凿竟是变得这般可笑至极,果然这旁的竟是都没有出现差错,这根源便是在他夜阑山庄的药材之上,犹记得他方才还说兴许是梨末的药方出现了问题,可是如今这事实尽数摆在眼前却是怎么也由不得他在进行狡辩的。
“梨末姑娘,此事关系到我夜阑山庄上下的性命,月某心知此事不该求梨末姑娘,但为着这山庄上下,月某也只能如此了,还请姑娘能够替在下隐瞒此事,在下必定查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见事情已然无法转圜,月眠也只能这般恳求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