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准的慈父
别看陈赓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他的内心充满柔情,很是“儿女情长”。
抗战胜利后,别人送了两只老母鸡给陈赓,因为他的夫人傅涯快要生孩子了。陈赓很认真地把母鸡生的蛋攒起来,准备给夫人坐月子的时候吃。就在延安七大期间,傅涯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七大有研究建设新中国的内容,因此陈赓给儿子起名叫知建,意思就是让儿子将来知道建设新中国。但等到傅涯生下孩子时,鸡蛋却一个都不见了。陈赓抱歉地对她说:“前方回来几个老同志,负了伤,身体很虚弱,我把鸡蛋全给他们了。”战争时期物资奇缺,看着产后身体虚弱的妻子,陈赓心有歉疚,但马上又笑了起来,一转身往钱英的窑洞跑去。他记起钱英说过有红糖,调皮而又幽默的陈赓是“偷”红糖去了。不料刚把红糖“偷”到手,外面有人来了,陈赓连忙用被子蒙住身体躲在炕上,结果还是被发现了,大家笑骂一场,好不热闹。
因为出生在部队1950年进军大西南之际,陈赓为唯一的女儿取名“知进”。知进出生时,大家知道陈赓一直想要个女儿,于是争着前来探望。因为吃了缴获来的美国奶粉过敏,小知进的脸上起了不少疙瘩。一位前来探望的女兵脱口而出:“司令员的女儿怎么这么难看?”这话不知被谁传到陈赓耳朵里,他大怒:“谁敢说我的女儿难看?”吓得以后谁见到小知进都得先猛烈赞扬一番。陈知进回忆说:“这个故事当时流传特别广,以至于我后来到昆明见到那些叔叔阿姨时,他们一看见我就笑着说:‘你就是那个‘漂亮女儿’啊!”
陈知进两岁时,陈赓开赴朝鲜前线。在火车站,还不懂事的她哭着抱着爸爸的脖子不让他上车。后来傅涯拍了一张她的照片给陈赓寄去,没想到他回信却要找傅涯“算账”:“为什么把我女儿的头给削掉了一块?”其实只是因为照片上女儿的头顶略微取景不全,陈赓又说了句玩笑话。
有一次,玩了一天的陈知进把身上的衣服弄得很脏,陈赓回来看见了,很是心疼女儿。趁傅涯不在家,他自己翻箱倒柜找出“压箱底”的几块纱布,然后带着她跑到东华门找裁缝,做了两身裙子回来。陈赓对孩子有点宠,特别是对唯一的女儿知进。
“小时候,爸爸走到哪儿都带着我,那时候怀仁堂看戏不许带小孩子,但爸爸经常不顾这个规定,带着我进去,警卫也拿他没办法。”进门时,笨手笨脚的陈赓把口罩都戴到了小知进的眼睛上。有一年陈赓去大连参加军事演习,又把知进带在身边,早上起来,他看着梳小辫的知进犯了难,只好求助服务员。怕以后再带知进出去麻烦,回北京后陈赓就让傅涯把女儿剪成短发,陈知进后来就再也没留过长发。
说起父亲,陈知建与妹妹陈知进都不约而同形容他是“标准的慈父”。
与妹妹不同,淘气的陈知建还是遭遇过几次父亲发火的时候。“有一次我太‘皮’了,拿筷子把小伙伴的鼻子捅出了血,爸爸两巴掌打在屁股上,他的手还是很重的……父亲一般不发火,发一次我终生难忘。”还有一次,陈赓因为别人对他撒了谎而大怒:“父亲发起脾气,那真有雷霆万钧之势,一拍桌子墨盒都跳起来了。”
陈赓一家后来一直住在灵境胡同的一处四合院里,这个小院子见证了其乐融融的陈赓一家。
小儿子救了陈赓
陈赓外表看起来挺健壮,结婚以后傅涯才知道他身上多处有伤。他的左腿在会昌战斗中三处中弹,膝盖处的筋断了,胫骨、腓骨都被打折;在胡山寨战斗中,他右腿膝盖处又负重伤,虽然医治后保住了腿,但落下了终身残疾。腿部肌肉萎缩变得很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由于连年征战,解放后仍马不停蹄,从越南到朝鲜,恶劣的环境加重了他的伤情,战伤时有发作。本来他的身体比较健康,他从青年时代起长期坚持冷水浴,平时也很重视锻炼。刚到北京的时候,他在紧挨客厅的一个房间里,放了一架“划旱船”的运动器械。越南领导人武元甲来访问时,他还把人家拉到屋子里,表演给他看。然而,由于战争年代身体受到的严重损伤,随着工作的加重,过度的操劳,他的运动也少了,他的健康水平已逐年下降。
1954年,在陈赓调任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这年,在北京医院检查时就发现血管硬化了。
对于陈赓的身体来说,1957年是个重要的转折点。这一年他的工作特别繁忙。2月下旬到南方检查工作,并沿途勘察地形;3月中旬又从上海出发勘察沿海岛屿。由于过度疲劳,有天晚上摔倒在浴室里,但他毫不在意,忍着痛又继续工作。4月回京,6月底又离京,到炎热的广东、福建继续进行军事勘察。
这年9月初,陈赓(任代表团副团长)与聂荣臻一起率领一个军事代表团访问苏联。10月间返回北京不久,又去南方参加海陆空军部队联合举行的一次大规模军事演习。
从上海回来,傅涯发现他脸色很不好看。他自己也感觉疲劳,跟她说:“傅涯,我可能坚持不了了。我得请假了,我只能干半天工作啦。”傅涯有些吃惊。按他的性格,不是十分疲劳的时候,他绝不会说这样的话。后来傅涯才知道,这次三军大演习不太顺心,彭德怀是总指挥,他是副总指挥,跟苏联专家意见分歧,与彭德怀在指挥上也有些争论,弄得身心疲惫。回来后,他嘴上这样说,可是仍然在紧张工作,军委的机关建设他要操心,军工他也得过问,甚至云南方面的问题他也要解决。什么事他都不肯放低标准,把自己搞得很累。
他第一次心脏病发作的头天晚上,一个军事代表团归来后汇报,朱德、贺龙、聂荣臻都在,从上午开会一直开到下午1点多。傅涯都着急了,对他说:“你这样做还没什么,你还算年轻,你把老帅们拖垮了怎么办?”他不说话了。中午也没睡好,接着下午空军副司令王秉璋又来汇报。到了晚上,他已经累得不行,对傅涯说:“傅涯,今天我什么也不干了。星期六了,你陪我出去玩玩吧。”正好怀仁堂发了两张票,傅涯向单位请了假,陪他去看看戏。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哈军工的同志来找陈赓谈问题。从饭桌上一直谈到厕所里。傅涯去上班不久,就接到电话说他病了。她急忙往家赶。一进门就看见陈赓躺在客厅的大沙发上。最早是小儿子知涯发现的。他只有两岁,他对阿姨说,爸爸哭了。阿姨们都不信,说你爸爸怎么会哭呢,以为小孩子说着玩的。知涯又找司机老赵去说。老赵过来一看,陈赓倒在地上,满脸都是冷汗,知道事情不好,急忙把他抱到床上,往北京医院打电话。医院派来一个抢救小组,当时脉搏摸不到,血压也测不到,病情很严重,诊断是心肌梗塞。急得彭德怀、各兵种的领导像刘亚楼等都到家里来了。这次发病很危险,亏得抢救及时。
在医院住了三个月,回到家里,医生要他“全休疗养”,傅涯仍在上班,医院就派了一名护士照料他。医生要求他在家不许会客,如果有的人非见不可,会客一次不能超过五分钟。这样休养一段时间,病情渐渐有了好转。到了夏天,又到北戴河疗养了一阵。那时医生诊断,他血压的低压过高,脉压差很小,仍是心肌梗塞的病状。
傅涯觉得他有时像长辈,有时又像小孩
尽管如此,回到北京不久,陈赓就要求上班。医生被他磨得没有办法,只好给他仔细检查了一次,感到总的情况较前稍好一些,报告中央批准他每天少用点时间去上班试试。但他一旦开始工作,就又无日无夜地干起来,而将医生定下的规矩抛之脑后。你要劝他服从医嘱,他还有一大套“道理”呢。有一天,一位同志听说他患重病,远道赶来探望,一进门正逢他刚下班回来。这位同志十分诧异,关切地说他不该急着上班还是该听医生的话。他摇摇头,笑着说:“对疾病也和打仗一样,对敌人不要怕、坚决和它斗,就能战胜它,消灭它!”傅涯劝他也一样不听。
最明显的一次,有个国防科研项目要在距离北京市区二十多公里的长辛店试车。他那时还兼着国防科委副主任,这次试车同他分管的事情有关,他知道后就要去参加。试车这天一早,家里同时接到两个电话,一个是中央军委办公厅打来的,一个是中央保健部门打来的,傅涯两只手拿着两个听筒,都是不叫陈赓到试车的地方去,要她一定劝阻他。
傅涯放下电话对他说,长辛店路远,他们都怕你病犯了,稳妥一些,你最好还是不要去。可他哪里肯听?他把军装一穿,把司机一叫,就走了。后来傅涯越想越不放心,就打电话告诉保健部门,要他们注意一下,以防万一。正在这时,他看试车回来了,一进门就说生气地大声嚷嚷:“傅涯,你汇报吧,就说我活着回来了!”显然,他对早晨她的劝阻还在生气。他对自己的病,一直不那么相信,不那么在乎,心中装的只是工作。
1959年5、6月间,他的心肌梗塞症第二次发作,以后随着病情变化,根据诊断,中央军委决定逐步减轻他的工作负担,以便专心治疗。开头他还兼管国防科委的事情,后来中央负责同志找他谈话,叫他退到第二线。他对自己的病情始终估计不足,对于退居二线还有点不通。从机关回到家里,他对傅涯说:“你看,叫我退到第二线!”1959年庐山会议以前,有天国防部长彭德怀找他谈话,当他得知要任命他为国防部副部长的时候,回到家里也是一进门就对傅涯说:“你看,气人不气人,彭总叫我到国防部去工作,你看开玩笑吧?”也是流露着同样的心情。后来庐山会议的简报里,傅涯看到还有人追问,为什么彭德怀要提他当国防部副部长?他还听说南边边境打起来了,就说那边的情况他熟悉,想到那里去工作,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在政治上、工作上,陈赓一贯坚持实事求是,但对于自己的病情却难以客观,总是“报喜不报忧”。有一次,保健部门请苏联专家给他会诊。会诊以后,专家对他说,像你这样的身体,不能下战斗部队工作,司令部的工作还是可以做的。他一听很高兴,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大声告诉傅涯:“今天苏联专家会诊,说我司令部的工作还是可以做的。”他是一个过惯戎马生涯的人,即使进入了和平时期,他的心仍向往着战场。
陈赓晚年,就是在他生病的那几年,正当全国开始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的时期。这十年中,社会主义建设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也遭到过严重挫折。党的工作在指导方针上有过严重失误,经过了曲折的发展过程。在此期间,党内斗争开始变得复杂而频繁。陈赓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对党忠心耿耿,旗帜鲜明,直言不讳,在大是大非面前从不含糊,他对一切错误倾向不能容忍,总是抱着不妥协的态度进行斗争。就像在他身边工作的一位同志说的:他虽然有病了,心没有停下来,对于什么事情都要表示态度,都很费脑筋。这也加重了他的病情。
1959年,国家在“大跃进”“三面红旗”以后出现了农村闹饥荒。中央号召干部下基层锻炼,下农村当社员。傅涯要求下基层,她同陈赓讲:“我在中央机关这么多年,现在你的病情好转一点了,我能不能去呢?”他考虑半天说:“好,你去吧。”陈赓支持傅涯下去,是因为在结婚时他就知道傅涯事业心很强。其实从他的病情考虑,他希望傅涯最好在他的身边。况且孩子又还小,最小的只有4岁。但傅涯还是去了浙江萧山当社员。陈赓给她约定50天为限。傅涯有时觉得他像她的长辈,尤其在处理干部之间团结等问题上,他往往有独到的见解。碰到这一类问题她就写信向他求教,他都会细心地指正。他强调看一个人不能光看出身,不能只从一件事上下结论,要从他的发展看。其实他对1958年的“大跃进”是有看法的。当年傅涯也订了个高指标的工作计划,他知道了就给她拍桌子:“你这人还要不要命了?”他觉得她没有实事求是。他一贯都是这样:夫人力求上进,他总是鼓励的;如不实事求是,他就泼冷水。当时傅涯的身体也不好,但发现他身体不好时,她晚上就不能睡觉,得照护他。等他身体好转了,她就得吃安眠药好好睡几天,起来就乘公共汽车去看病。司机对她有意见,说你照顾病人也是工作,也是为了首长嘛,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尽管有时有些争吵,但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挺好的。他的人情味很浓。傅涯下放或是他出差,他们都约定每半个月通一次信。有时一忙,傅涯顾不上,他就要批评她。而接到傅涯的信,他会像小孩子一样高兴得直笑,反复地看。他的回信傅涯一直保存着。
病中的陈赓十分想念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特别是当年参加和平谈判的地方。1960年,他来到了山西,到了太原。他指给傅涯看,当年他们和谈时住的迎泽宾馆。说阎锡山为了干扰和谈,向他们示威,经常派队伍全副武装地在他住的楼下走。陈赓的随从参谋王亭兰就是从这里出发,踏上了阎军埋下的地雷而牺牲的,那一次陈赓本人也险遭不测。他本来要到老区安泽、沁源那里去转一转,可北京要开会叫他回去。他很怀念那里的群众,恋恋不舍地说:我要是到那里去,有一些人会向我说要儿子要丈夫的话,是啊,那里牺牲了好多人,打了好多仗。我的部队基础就是从那里来的,许多老战士都出生在那里,所以我想见见那里的父老乡亲们。慰问团到老根据地慰问以后,他就找慰问团的聂真谈,仔细向他打听老区的建设、恢复的情况,生产搞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