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文发哪?”通讯参谋问。
“刘、邓、陈,并转毛主席!”
林彪抢发电报,重申前令,但被接踵而至的毛泽东的电报否决了。毛泽东支持了陈赓,接受了他关于经广东进行大迂回的正确建议,否定了林彪的“赶鸭子”战术。回电也同时发给刘、邓。林彪又将毛泽东的回电转给陈赓。
毛泽东指示:四兵团与十五兵团(两个军)由陈赓同志指挥,经赣州前进,进军广东。四兵团为深入广西寻歼白崇禧之南路军,由广州向广西南部前进,寻歼白匪于广西境内,歼灭白匪后再进军云南,经营云南……
从归林彪指挥的第一天起,林彪风云莫测的影子,或多或少地挫伤着陈赓的热情,不过这并没使他气馁。他没把作战计划完全看成是个人的事,把赞成他的计划的人当朋友,反对的当作敌人。在陈赓看来,他的才能在毛泽东面前经受了严峻考验,这种考验的渗透力不仅限于他与毛泽东之间的私人友谊。毛泽东的支持使他轻松了许多。他又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根据自己的想法打仗。他定出了对这次战役总的作战思想,然后力图把这一思想灌输给手下的每一名指挥官。
陈赓命令十三军、十四军渡赣江作战,十五军由福建向江西临川开进集结。他的沮丧情绪已经一扫而光。布置完任务,他又变得轻松愉快、充满活力和干劲。
周希汉冲得过猛,带着两个师过了赣江,位置突前。不曾料想敌人四个师掉头向他扑来。另有五个师亦陆续开进,形成包围之势。赣江对岸,敌机狂轰滥炸,大炮轰鸣不止,火光映红了赣江。白崇禧的报话机快活地对呼应答,声称已包围了陈赓主力云云。而周希汉的报话机里只有平稳的电流声,一直没有情况上报。
急煞了兵团领导!屋里的怨火和敌人的炮火一齐对准周希汉。
周希汉死活不吭一声。
领导们只能隔江相望,拿他没有办法。
“十三军的电台是不是还在外面呀?”陈赓问作战室。从早上到下午,谁也顾不得吃饭,陈赓一直没有说话,倒背着手在屋里踱步。
“他们同兵团一直保持电台联络。”彭一坤回答。
“你对他们未报告战况有什么看法?”
“我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大概周军长认为形势还能应付,所以才不报告;如果他认为情况紧急无法处置,他就会向司令员报告的。”
“快,”陈赓挥挥手,“去把胖子和拐子请来。”
被叫作“胖子和拐子”的郭天民副司令员和刘志坚副政委来了。刘志坚腿受过战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陈赓半开玩笑地说:“你们别耷拉脑袋呀。这一仗要是打败了,我向中央和野司检讨,你俩不必签字,由我一个人负责!”
“哎呀司令员,你还有工夫开玩笑!”郭天民几乎是喊起来,“要检讨大家检讨。不过,这个周希汉太不听命令了,不请示就将部队向前推进,非吃亏不可!”
“你别泄气。”陈赓扯过一条毛巾,让他擦擦脖子上的汗,说道,“我当纵队司令员的时候,打了那么多仗,主要是靠七七二团、二十团、三十八团和二十五团,这四个团从山西打到淮海战役,都打胜仗,抗日时期就是主力团。这一次,你们看!”他把两位副手拉到地图前,指着说:“这个正面尽管敌人来了九个师,但是由于地形限制,最多只能摆四个师。这四个师按照白崇禧的惯例,通常分两个梯队,这样前面就只有八个团。就凭白崇禧这八个团,不要说消灭周希汉的两个师,就是我们这四个主力团中的任何一个团,它要消灭都不可能!何况我们现在有两个师呢。这是第一。第二,现在周希汉不报告,说明他完全可以控制局势。本来,我们让他在赣江西岸,可是他将部队向前突出了,可能是怕挨批才不敢报告。要是他真的被敌人包围无法控制局面,他是会报告的。你们看吧,周希汉如果有报告来,不是战况恶化,就是他们打胜仗了!”
陈赓说完,充满自信地望着他俩。
刘志坚性情温和,颔首表示接受。
郭天民性格直爽,疑惑地摇摇头。
不一会儿,周希汉电台发来密语,要求使用无线电话。首长们一下子拥进了报话机室。只听得周希汉气喘吁吁地报告:“赶快向司令员报告,我们现在抓住了敌人,已俘虏了几百人,缴获了十来门大炮,敌人乱了,向后溃退,部队正在出击!”
郭天民转忧为喜,一把抢过话筒就说:“周希汉吗,你们打得好啊!赶快给我追!我们马上组织后续部队支援你们!”
陈赓一听急了,马上接过他的话筒,大声命令:“周希汉你注意:立即撤回来,停止追击!我告诉你,明日拂晓前,你们在赣江西岸有一兵一卒,唯你是问!听清没有?”待周希汉把他的命令复诵了一遍之后,他又一次提醒:“记住,马上组织撤退,一定要立即撤回来,注意保护你的渡口。”
他放下电话,又向彭一坤交代:“你现在告诉政治部,说我以政治委员的名义命令他们全力动员船只,接周希汉过江。再命李成芳军稍晚一点过江,派一些小部队袭扰敌人,但在明天拂晓以前也不许在赣江西岸留下一兵一卒!”与此同时,他又命令炮兵部队立即在周军渡口的东南面占领阵地,确保周军渡江安全。
在陈赓下达命令的时候,郭天民急得直跺脚,不断地说:“我有意见!”
“你等一等再说。”陈赓制止他。
部署完毕,首长们都回到作战室。郭天民把憋在肚子里的话全泄了出来:“司令员哪,你弄了这么一大套是怎么搞的?周军处境险恶时,你满不在乎,现在打了胜仗,敌人溃退了,你怎么又叫他们撤呢?”
“你是否理解我的意图?”陈赓没有直接回答郭天民,而是问彭一坤。
“我也不太理解,”彭一坤试探地解释,“是不是白崇禧在调整部署?”
“对了!”陈赓满意地点点头,尽量详细地加以说明,“白崇禧前面八个团固然歼灭不了我们两个师,但我们也吃不掉他的九个师。他有九个师怎么会溃退呢?这就是说他看到了周军沿赣江队形密集,他的兵力展不开。而且我们这么一条大鱼他一口也吃不动。我猜想他的意图是向后撤一下,待周军稍一松动,他就沿江将渡口切断,等周军一成追击队形,他就把周军切成几段,实行分割包围。到那时,周军的处境就困难了。周军所取得的胜利,是个巧合,可能是钻了白崇禧调整部署的空子。现在林彪的指挥部还在郑州,主力部队还不能马上过江,我们在西岸同敌人正面拼消耗是毫无意义的,不如赶快撤回东岸休整。现在如不快撤,同白崇禧主力黏上,伤亡就大了。”
郭天民完全被陈赓的精到分析折服了,他一拍桌子,连声称道:“我佩服,我佩服,我五体投地地佩服!怪不得你不在,几个军长都不说话!”
10月12日,在广州守敌弃城南逃之前,毛泽东电示陈赓:“如查明广州敌人向广西逃跑,陈赓兵团即不停留地跟踪入桂。”
陈赓立即驱兵追击广州逃敌。
等候毛泽东的裁决
林彪另一层意思的电报也来了。
10月,这是个光辉的月份。林彪荣幸地登上了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的宝座,可是他脸上并没流露出过多的喜悦。
联络副官送来的情报使他眉毛倒竖。陈赓置他的命令于不顾,只执行毛泽东的指示。日前已先于四野各部抢占了广州。林彪以他敏锐的感觉设想陈赓可能采取的下一步行动,这种想象使他大吃一惊!他猜想陈赓很可能夺取广州之役的全部战果。这可是新中国成立之时国人瞩目的南战场!他曾有过种种设想,其中之一就是要为他在三年前已开始口授的《战略学》提供一个有力的例证。而没想到陈赓竟是如此狂妄自大,喧宾夺主。
他因穿着宽松的军衣,身材显得更加瘦小,眼睛却射出强烈的光,紧盯着墙上的地图。他很遗憾四野部队尚在衡阳、宝庆一带,而陈赓兵团冲向广州城却又意外的轻松。与其身躯成反比的宏大设想倾斜了。太阳早已出来,指挥所的光线还是灰白阴冷的。他命令把指挥所搬进朝北的房间。林彪不喜欢阳光。
“林总,你叫我?”联络副官差不多立正以后说。
“陈赓同各军军长谈过话了?”林彪问副官,眼睛仍旧看着地图。
“是的。他给军长们读你的电报。”
“你在场吗?”
“不在场,”副官报告说,并且作了解释,“我到秦基伟军里去了。”
“不,你应该在场!陈赓这个人不是那么……你不了解,我了解他!他救过蒋介石的命,你知道吗?他又是怎么从蒋介石监狱里跑出来的,你知道吗?毛主席说,凡事要动脑筋想一想,这是辩证法嘛!你在秦基伟那里听到一些什么?”
“秦军长感到林总指挥特别,他说他没见过这种指挥法。”
“少见多怪!”
“他还让通讯科陈登举找我了解,看林总有什么指挥特点。”
“你告诉他,不要钻进陈赓那个小山头里去。”他没说出“不然不会有好结果”的话。可他做了——“文革”一开始,就把昆明军区的秦基伟司令员、李成芳政委打倒了,长期关押,横加迫害。
林彪将一杯茶拿在胸前,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气愤的神色,说道:“你记下我的命令,直接发到四兵团各军。如广州敌人逃窜,我不要追击!逃敌我将另遣部队合围。陈赓也太狂妄,一个小小兵团能吃掉白崇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