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纬国临行时,蒋介石把他叫回国府,嘱咐再三:“徐淮之战和晋朝淝水之战一样,谢安以八万之众可破秦符坚百万雄师,自古以来,以少击众乃是常事,问题在于将帅矣!”
生死存亡到了最后关头!所有敌军高级将领都估计厄运会顷刻降临到包围圈上。
这时,解放军却突然停止了进攻。
发生了什么情况呢?
要求推迟总攻时间
早在23日,当陈赓了解了三十一团的伤亡情况并开始次日战斗部署时,他就对各部队的远距离出击表示担忧。25日,当他被指定为围歼黄维兵团东集团的指挥,统一指挥九纵、十一纵、豫皖苏独立旅和四纵的十、十一、十三、二十二旅时,他的忧虑加重了。
到27日黄昏,他的忧虑得到了证实:不时传来部队冲锋受挫的消息。
他和周希汉挂通电话,问:
“冲锋前火力准备怎么样?为什么受挫?”
“火力准备组织得很好,就是地形开阔,我们冲锋出发地距离敌人前沿阵地太远,还没接近,就遭到火力杀伤!”
“不要进行第二次冲锋了!”陈赓大声命令着,“记住中街战斗的教训,赶快把部队集结起来,连夜向敌人挖交通壕,抵近敌人!”
对于正在冲杀劲上的部队,忽然收住脚,一铲一锹去掘土,而且只能在夜间进行:先要匍匐前进,分段挖卧式单人掩体,然后发展成跪式掩体,并以此为掩护向前后挖交通壕,壕内两侧再挖“猫耳洞”,不仅工程浩大,还有严格的战术技术要求……许多人想不通,挖到一半扔下铁锹,坐在土坑里生闷气。
近迫作业进展缓慢。
陈赓心里很不是滋味。早晨或黄昏他总背着手,在作战室后面的小坟场溜达。尽管他已取得了刘伯承的支持:“你在前面,你了解情况,就按你的意见办!”可千军万马还是难以扬鞭奋蹄。
踏着夜色,陈赓来到前沿阵地。他快步走着,几乎没有一瘸一拐的样子。每到一个掩体旁边,他都要停下来,用铁锹把量量壕深,说几句,又继续巡视。他问一位营长:“这离敌人多远?”
“三四百米。”营长回答。
“不行,太远了。”
“挖不动呀,黑灯瞎火的……”
陈赓嘴角上严厉的皱纹轻轻抽动了一下。他看到那种镇定自若、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沉不住气,因此,更加恼怒了,用连他自己也感到刺耳的生硬的口气说:“你挖得这样浅,能挡住什么?弟兄们的生命就这样不值钱?你给我重挖!”
“司令员,”营长愁眉苦脸地解释着,“不是我们不想搞好,以前没挖过。”
“组织人到十旅、十一旅去见学!”
“是!”营长答应得很干脆,扛起锹要走。
“现在多流点汗,打起仗来就会少流血,这个道理还不懂吗?你过来。”陈赓接过他手中的铁锹,在地上边划边讲:“可采取个个跃进,同时分段作业的办法。晚上,部队轻装利用黑夜前进,然后分段拉成一条散兵线,每个战士先做个人掩体,然后再向两头发展,最后连成交通沟,将几条交通沟连通,在前沿突出地段要给投弹手做好工事,做好各种火力阵地。猫耳洞不要太密集,防止敌人炮火杀伤。”
“那逼近到什么位置呢?”营长问。
“离敌前沿阵地四十多米。”
“请司令员放心。”营长接过铁锹,敬了个礼,说,“我马上动员,搞个小竞赛,保证把洞挖到敌人鼻子底下。”
陈赓回到小杨庄指挥所,已是后半夜。刚想和衣卧倒迷糊一会儿,电话铃响了,是野司打来的:“考虑到东集团能将敌十四军及十军一部分阵地攻占,不仅敌人空投场、空降场为我控制,双堆集东面亦完全暴露,这样全歼黄维兵团将容易些,故命令东集团于29日发起攻击。”
陈赓大吃一惊。他眉头紧皱在一起,现出不解甚至恼怒焦急的神情:要知道近迫作业尚未完成,火力准备还不充足,而这正是他战争中稳操胜券的两个关键。组织协同、安排弹药、油料和给养……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事,可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
“下道命令当然比指挥一个兵团容易!”陈赓声音颤抖,双眸中闪射着亮光,“这,这不是赶着鸭子上架吗?”
他扫视着其他在场的领导,把溜出嘴边的话刹住。剧烈的疼痛从两边箍住他的头,颊骨四周的肌肉抽搐着。他又抓起电话:“要野司!”
谢富治政委惊愕地望着他,提醒他:“司令员,你冷静些。”
“冷静个屁!”陈赓的脾气有时很大,此时气得脸都发紧了,“不了解情况!”
“上级指示不能不执行。”谢富治还在提醒着。
“我们有建议权。”
“野司命令已下达部队。”
“我要求收回成命。”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事情都是人干出来的!”
指挥所紧张地肃静下来,沉默使人局促不安。但是,当接通电话时,陈赓的声音已经平静而又老成持重,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打完电话他居然笑了。
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陈赓身上,集中在他那难以捉摸的性格上。不过,对于那些熟悉、了解陈赓的人来说,他不是高深莫测的。他那鼓舞人心的气概和随机应变的头脑,曾使不少人赞叹不已。另一些人则认为他反复无常,脾气急躁,不好相处。
“时间改了。”他宣布着,“推迟到30日黄昏攻击。”
30日,东集团按野司命令发起攻击。这一天,虽然十一纵及四纵十三旅攻占了小张庄和小杨庄并取得歼敌近千人的胜利,但部队伤亡很大,攻击李围子、沈庄、张围子的战斗受挫。陈赓当即命令部队停止攻击。
“已经发现敌人工事非常牢固,不是冲一下能解决战斗的,我们的近迫作业还没最后完成,我建议:延长攻占李围子、沈庄和张围子的时间。”陈赓向野司报告情况并请示。
“如果再等下去,敌人的防守会更加牢固,我们的进攻可能更困难。”野司首长解释着。
“现在只有以堑壕对堑壕,以地堡对地堡,从四面八方搞近迫作业,需要时间!”他再次请求着。
“好吧,”野司首长答复,“等我们研究以后再决定。”
深夜了,他守在电话机旁等候消息。几次往返前线,空中常有飞机窜扰,不能骑马,伤残较重的左腿,经常累得发木。他斜靠在铺盖上,把左腿稍稍抬高,让卫生员揉搓按摩,稍稍缓解一些痛楚。又转过身朝着谢富治,不戴眼镜的脸显得很古怪。
与战争中许多着名军政一把手一样,陈、谢是合作较久的也是最重要的搭档。应该说,谢富治与陈赓的合作是好的。许多重要战役都是他们二人共同商定后组织实施的。谢富治与陈赓一起,创造了许多发动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好的办法。重庆谈判期间,陈赓、谢富治正确地领会中央意图,发起上党战役,配合了重庆谈判。1947年8月,中共中央军委在这个纵队基础上组建兵团。这就是名盛一时的“陈谢兵团”。陈谢兵团组建不久,就奉中央之命,挺进豫西,牵制并歼灭了大量国民党军队,有力地配合了刘邓大军挺进中原。因为出身、经历、性格与观察事物的角度不同,两个人的合作关系既有愉快的时候,当然也有冲突的时候。
“你说野司会同意我的意见吗?”他问。
“未必。老陈,你可得注意点态度。”谢富治竭力保持镇静,脸色阴沉地望着星空,紧锁双眉。
“打完仗我检讨。”陈赓闭了一会儿眼睛,又猛醒过来转向电话员,“再问问,野司怎么还没来电话,是不是线断了?”
野司的电话终于来了。
“陈赓同志吗?我是陈毅。我刚才搞了一点调查研究,粟裕同志歼灭黄百韬兵团用的也是你那种办法:老鼠打洞。看来你的意见是正确的。我们这些人离前线很远,纸上谈兵哟,不如你了解情况。”
“陈老总,你别给我戴高帽子啦。”陈赓涨红着脸,把眼镜放在衣领的绒毛上擦擦戴上,一脸诙谐。
“你别急嘛,我请一号给你说。”
“陈赓同志,”听筒里传来刘伯承浑厚的嗓音,“战术问题是根据战场具体情况决定的,你的意见是对的。从现在起,西集团、南集团也要搞近迫作业,要推广你们的经验。12月5日全线发起总攻,准备时间够不够?”
“足够了,我们有两天就够了。”
“你们准备得早,还是等5日东、西、南三集团一起总攻吧。”
“一次攻几个村子,我们火力不足。师长,第一天只攻李围子,以后每天攻一个村子,保证每攻必克!”
“好,就按你的意见办。要注意安全!”
陈赓放下电话,镜片后面的眼睛闪着猎手般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