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平淡中有条不紊地行进着。
夕阳、炊烟、农人。
庄稼人本就本分,治安队的牌匾上都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黄土,也没见杨司令出动过一次,倒是张探花年纪越发大了,六十一岁的身子骨还算硬朗,每天去杨家大院给杨司令啐口唾沫也成了每日的功课。
太平村距离最近的村子也要有二十余里地,这里就像个世外桃源一般,村里的人极少出去,外边的人也极少来这里,以至于渐渐地被遗忘了。
作为古城旧治,太平村的周围有一圈丈余高的土胚墙,说是古城墙的遗迹。村子口有个破旧的大牌坊,上书“太平村旧治”四个大字,硕大的匾额下就是进村的通道了。
村口倚墙靠着几个抽着旱烟袋,懒洋洋颐养天年的老人家,不时地咳嗽两声,许是被浓烈的旱烟给呛到了。
只见远方一道奔腾的烟尘急速奔向村子,几个老人努力睁开微微眯着的眼睛,又砸吧一口旱烟,自语道。
“又是狗娃那个龟孙,狗撵一样,搞不好又去寻摸人家地里的苹果去了!”
老人们看清了来人,复又躺了下午,享受着暖意盎然的时光。
狗娃是个孤儿,本姓李,父母死得早,自小身子骨不硬朗,老探花曾说过这孩子命薄,经不起折腾,得用村子的底气给他补补,于是就起了个太平的名字。
所以狗娃大名就唤作李太平,说来也怪,得了这个名字之后狗娃的身体倒是好转起来,直到如今十八九岁,每天像个野猴子似得,窜上窜下的,搞得就像是村子里的娃娃头,村子只要是没成亲的娃娃们都听他的指挥,就连赵敬东都和他是好朋友,说是什么“仗义执言、颇有古风”,狗娃一直都想不明白这几个字的含义,不就是替你挨了顿打么,至于拽文么。
杨大司令倒是想吸收这个新鲜血液,可狗娃野惯了,跟四大金刚呆了两天就撂挑子走人了,临走还把杨司令家下蛋的母鸡给祸祸了,气得杨司令拿着扁担活活追了他大半个村子。
狗娃灰头土脸地跑进了牌匾,看着边上晒太阳的几位,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驴爷,我看见一股土匪朝咱们村子来了,还拿着明晃晃的鬼头大刀,你快着些找人守村子吧,我去找探花爷爷。”
被唤作“驴爷”的老人一听到这两个字,一张大长脸瞬间就黑了,偌大个村子也就几个老不死的敢叫自己“驴儿”,还没哪个后生娃娃敢说“驴”字,他刚要抄起一块土疙瘩砸过去。可听完狗娃的话,他就停住了。
“狗娃,你个龟孙不会糊弄老子吧?不会是你祸祸别人的果子被人撵了吧?”
太平一听,心头大怒,土匪马上就到村口,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
“你个憨驴儿,老子要是糊弄你,老子就是你生的!你个龟孙快去叫人,老子得赶快去探花爷爷家!”
李太平心里一急,哪管什么长幼有序。驴爷听得也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一图疙瘩就砸向了狗娃,顺势还要起来拉着狗娃说道说道。
几个老伙计赶快拉住了驴爷,眨眼的功夫,狗娃早就没影了。几个老伙计还在宽慰驴爷。
“驴儿啊,你跟那野猴子置什么气啊,不值当!”
“是啊,驴儿,那个龟孙在村子里除了怕老探花,谁还能治得了他!”
“驴儿,不上火啊!”
。。
驴爷此时恨不得一脑袋把这些个火上浇油的家伙撞死,看着老哥几个笑嘻嘻的脸孔,驴爷就郁闷的无以复加。
“老哥哥们,我不上火,狗娃那个龟孙说的咱们得看看啊!若是真的那如何是好?”
老哥几个看着涨红面孔的驴爷,也不再逗笑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咱还是得召集人啊,看那小子的样子不像是糊弄咱们。”
“那快去敲钟叫人,别一会狗急上不了墙!”
狗娃是一路狂奔,几乎是踹进了张探花家的大门。
“哐当!”
一记大力金刚脚,古朴的木门应声而开,狗娃还没进得门来,就听见了一个妇人家的呵斥。
“哪个驴日的敢踹俺家的大门,青天白日的,还翻了天了!”
狗娃一听,嘴角不禁一抽。每次来老探花家,他最怕就是见到老探花的儿媳妇,也就是小探花的媳妇王小花,这婆娘好一嘴尖口利牙,老探花家在太平村里的威势有小半都是这婆娘给骂出来的。
老探花年纪大了管不了,小探花是一个撞到他婆娘胸脯上就支支吾吾放不出屁了的主,他婆娘说东他都不敢朝西。老探花曾气得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不过日子久了,就习惯了,况且这婆娘对老探花也颇为孝顺。
“花姨,我探花爷爷在不?有急事!”
“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急着投胎去啊!还敢踢老娘的大门,今天不让你吃顿竹板炒肉看来你是记不住啊!”
“别啊,花姨。真有大事,人命关天的大事!”
说完狗娃就冲着屋子大喊。
“探花爷爷,快出来啊,村子里要出人命啦!”
王小花一看狗娃大喊,一个箭步就撵了上去。
“奶奶的,我公公睡个午觉你个臭小子也要捣乱,难道老娘不知道你小子是什么人,你要是再喊,老娘找人把你胯间的小炮给点了!”
狗娃一听,双腿一紧,就感觉一股凉风嗖嗖而来。
好在老探花睡眠浅,刚刚踹门那会就迷迷糊糊醒了,再听到王小花和狗娃的大喊,哪有听不见的道理,此时就拄着拐棍走出了房门。
“狗娃啊,出了何事?怎么这么无礼,直踹老夫家的中门?”
狗娃见到老探花,顿时把自己在村子外六七里外摘野酸枣时看到的告诉了老探花,他见到一群大汉****着脊背,还有几个人拿着明晃晃的大刀,气势汹汹地朝着村子来了。
老探花听着,眉头紧锁。
“狗娃,你可看清是朝咱们村子来的?”
“错不了,探花爷爷,虽说我在村子外六七里地的地方看到的那伙人,可是他们肯定朝咱们村子来的。”
“何以见得?”
“探花爷爷,领头的那家伙脸上一道大疤,就是前几年您给逐出村子的庄大瓜。”
老探花一听,两道眉毛不怒自威。
“这个畜生还敢回来!小花,去地里叫上威儿和小卓,直接去村口!狗娃,走,跟我去关帝庙敲钟叫人!”
“咣!”
太平村的关帝庙后有一座钟鼓楼,楼上有一口相传千年的古钟,已经敲响,前村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狗娃结结实实撞了十下,这是村子里最高级别的讯号了,凡是听到钟声的,老幼待在家中,青壮全部聚集到村口牌匾下。
撞完了大钟,老探花径直走向了村口,走之前他还交代狗娃去叫上杨大司令。
“狗娃,去把那个丘八叫上,村子有难,我倒是看看他这治安司令是不是软蛋。”
狗娃应了一声,就跑向了太平村治安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