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罢庄稼,榴花村又举行一年一度的背妻大赛。宽阔的田垌两边,坐着上千名观众。参赛的50对选手,跃跃欲试,都想争拔头筹。担任本次比赛的裁判长是村主任田大嗓。他一声长哨,张开大嗓门,吼道:“各就位,预备——”正待勾动发令枪,突然听到有人叫喊:“等等!”
叫喊的是瘦丁丁的村民田由甲。他背着妻子刘桂花,脖子上吊着两个沙袋,气喘巴哈地赶到何大嗓跟前,说:“村主任,我……我……我两口子,报……报名参赛!”话音刚落,就引来大家一片哄笑。趴在田由甲背上的刘桂花,一张因病变得无血色的脸盘涨红了。
这背妻大赛,可是个既拼体力,又讲究夫妻配合的竞技体育项目。男选手们以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或背、或抱、或扛着妻子参赛,看谁先到达500米外的终点,冠军奖烧乳猪一头,奖金1000元。赛道,除了有沟沟坎坎的田块、村路,还要越过深达肚脐的水塘,钻过三道木栅栏。女选手呢,体重不得少于45公斤,不足重量的,就用沙袋补足;而且,脚不能触地,否则犯规,前功尽弃。参赛的男选手多是些身强力壮的青壮年,女选手多是些灵巧的媳妇,可这瘦猴似的田由甲,背着个病恹恹的老婆来趁烘,这事让村主任何大嗓作难了。
田由甲见村主任犹疑不决,脖子扯起青筋嚷道:“村主任,重在参与么!再说,谁不知我田由甲背老婆可是出了名的!”
这话,又引得大伙儿哄然大笑。田由甲的老婆真的是“背”来的!
那年,养牛专业户田由甲在小河边放牛,对岸走来了邻村的姑娘刘桂花。桂花要到榴花村看望生病的大姨,可是,小河上架着的木桥被昨天爆发的山洪冲垮了。虽说如今水退了,齐胸深的河水还是把不会游泳的桂花隔住了。俗话说,欺山莫欺水,万一在半河中被水淹了咋办?这田由甲认识桂花,她是四村八寨的“一枝花”,多少后生哥都想采呢!田由甲只能犀牛望月恨天高,总想找机会接近这枝月中桂。不想,机会来了!他说:“妹子,让哥哥背你过河行不?”桂花的脸就红了,红得像三月的桃花。总不能半途而废吧?她瞧见四下无人,同意了。田由甲那个乐啊,三划四扒,游到对岸,背起了桂花。他第一次与姑娘零距离接触,那柔软的身子,那诱人的体香,让他飘然欲仙了。他故意慢慢吞吞地在河中趟着,但愿时空定格才好呢!刚背着桂花上岸,偏巧遇着村主任的老婆快嘴婶,桂花羞得恨不能有条地缝藏身。按当地风俗,大姑娘只有在结婚时才让新郎背着进门。这一来,不到一时三刻,田由甲背到媳妇的消息满村飞。桂花的三姨知道田由甲的人品不错,家境也好,便向桂花保媒。于是,瘦丁丁的田由甲娶了个如花似玉的漂亮老婆。大约也是命中注定,两年后,桂花得肝癌。田由甲背着她上县城医院,治疗了三个多月,医生说无回天之力;回乡后,又背着她去看草药医师;在家里,隔三岔五地背着她出门晒太阳。桂花一天天瘦弱,体重已不足35公斤,行动已离不开丈夫的脊背。
昨天夜里,桂花听说村里又举行背妻大赛,羡慕得不行,叹气道:“由甲,我真想去参加这次比赛。”田由甲吃了一惊,看着妻子充满渴望的眼神,问道:“你……行么?”桂花依在丈夫怀里,露出做姑娘时的娇羞,说:“行啊,我就喜欢要你背啊!”就这样,为满足桂花的愿望,田由甲挂着补齐重量的沙袋,将病老婆背来要求参赛了。
这时,刘桂花伏在田由甲的背上,恳求何大嗓:“村主任,你就答应我们吧,你们不是说,我是由甲背来的老婆吗?就让他……再辛苦一回吧!”何大嗓同意了。
随着发令枪一响,比赛开始。50对选手争先恐后,由丈夫背着妻子,朝目的地跑去。田由甲背着桂花,不敢放开步子,怕巅坏了她,与其说是赛跑,不如说像竞走。毕竟,瘦丁丁的他,背上压着45公斤的重量,也真够他受的。走出田垌,踏上村道,田由甲脸上汗水津津。桂花给他揩着汗水,又是心疼,又是感激。这些年来,她拖累了丈夫,本来靠养牛发家的田由甲,为了她,已经一贫如洗了!可田由甲仍然把她当成心尖尖上的肉护着,照顾得十分周到。
当田由甲将桂花背到途中的水塘时,两口子都想到了当年背河时的情景。桂花流泪了,说:“由甲,你没后悔那年背我过河吧?要不是那次,你就不会娶到我这个累赘啊!”田由甲说:“这是缘分。桂花,我不后悔,下辈子我还背你,你还做我的老婆!”桂花就嘤嘤地哭出声来,吃力地将两片没有血色的嘴唇,吻着丈夫的脸颊……
田由甲背着桂花,远远地落在50对选手的后面,气喘吁吁地一步步走着。终于,走到了终点。等候在终点的选手和观众们,爆发出阵阵掌声。当田由甲将桂花从背上放下来,掌声戛然静止,人们全惊呆了:脸上带着幸福微笑的桂花,双目紧闭,已经停止了呼吸——她在田由甲的背上,走到了人生的终点,只是,手里还紧紧地捏着一封信:
“永别了,由甲!我爱你,下辈子我还爱你……”
田由甲抱着妻子,无声地流下哀伤的泪水。这是桂花早有的“预谋”——选择在他的背上,勇敢地走向死神啊!
大赛组委会和获奖的选手们一致同意,获奖的是田由甲和刘桂花这对特殊的参赛夫妇。村主任何大嗓将那只烧乳猪和奖状,供奉在刘桂花的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