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告诉乔安,一百多年前,他们的寨子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十万大山深处。
因为土地纠纷,他们跟另一个村寨起了冲突,对方请来了很厉害的巫师。不仅逼得他们背井离乡,还给他们下了诅咒。寨子里的男丁,大多数都在子女出生没多久就病死了。
“小安姐姐,你知道你数落叔叔的种种不是时,我是什么感受吗?”阿蒙看着面前缓缓流淌的河水,挑了挑嘴角,“羡慕。对,就是羡慕。落樱寨的孩子,绝大多数连父亲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凶不凶,打不打人,我们都不知道,我多想远远看他一眼,一眼就好。”
那天余下的时间里,一贯笑的睁不开眼的阿蒙有些少有的沉默。
晚上给乔建军烧水洗脸时,乔安犹豫了一下,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不料他竟一脸不屑:“世界上哪有诅咒这回事?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信这些!”
乔安很不喜欢这样的乔建军,什么事一旦跟科学沾边,他就像上了弦一样。乔安立刻想起来落樱寨之前的那个乔建军,那个抛家舍业,一心扑在工作上,对她疏于照顾的乔建军。
“你怎么知道没有?那落樱寨的男人们是怎么死的?”乔安气不打一处来,“别以为你什么都懂!”
乔建军一脸严肃:“我当然不是什么都懂,但科学什么都懂,所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一定另有原因!”
“那你自己找原因吧!”乔安将手里的脸盆重重搁在地上。
乔安没想到乔建军竞真的行动起来。他已经能拄着拐下地了,第二天就一瘸一拐地在寨子里晃悠起来。
乔安虽然担心,但还在怄气,不想跟他说话。
直到这天下午,一个叫铃铛的小姑娘气喘吁吁地在山上找到她和阿蒙:“小安姐姐不好了,叔叔他......他出事了!”乔安心里一慌,顾不上仔细打听,匆忙下了山。
樱花树边围满了村民,看到好端端站在当中的乔建军,乔安才松了口气,立刻注意到村民们的眼神不再像往常那么友善。“阿姨,你们这是......”乔安走向阿蒙的族长阿妈,问道。
“你爹他......”阿蒙的阿妈叹了口气,眉头锁紧,“他砍了樱花树。”
河边这棵樱花树是落樱寨的守护神,是村民的命根子,这是乔安来寨子里第一天就听阿蒙讲过的,可是直到这一刻,迎上大家眼中的怒火,她才知道这并不是说说而已。
连站在不远处的阿蒙,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悲伤。好在,因为大家阻拦及时,乔建军只来得及在树腰上砍出两三厘米深的一个豁口,而此刻站在人群中间的他竟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阿姨,我爸可能是前几天摔坏了脑子,你们别跟他计较。”乔安咬了咬牙,看着阿蒙的阿妈,“损失多少钱,我们赔。”乔安说着拽了拽乔建军,希望他表个态,他却依然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阿妈,小乔姐姐是好人......”阿蒙突然走过来,拽了阿妈的袖子,眼眶通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族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乔安,重重叹了口气。乔安不敢久留,一忙不迭地道歉,一边拽着一瘸一拐的乔建军钻出人群。
“小安,其实......”回到房间,乔建军似乎才回过神来。“你别解释,我不想听你解释。”乔安冷冷地打断,“从将我们带回山寨救治,到这些日子连吃带住,落樱寨的村民对我们怎样,你心里有数,我真不明白,你怎么就这么一根筋!我看你腿也好的差不多了,我们明天就走,丢不起这个人!”
这大概是乔安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跟乔建军说话,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乔建军怔怔地看了她半响,终究什么都没说,屋里的气氛变得尴尬而凝重。
天擦黑时,阿蒙过来敲门,说是乔安一直没出去吃饭,阿妈让他把饭送来。“对了,这是罗东大夫特意送来的红花茶,说是对叔叔的腿脚恢复有好处。”阿蒙笑眯眯地将一个茶盅放在桌面,看来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他越是这样,乔安心里越是愧疚。送走阿蒙,乔安也不招呼乔建军,自己端起饭碗。
“等不了明天了得提前走。”乔安按住她手里的筷子,食指敲了敲茶盅,“这茶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