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和乔建军的关系并非一开始便这么紧张,其实大概是从五年级开始,乔建军的工作突然忙碌起来,忙碌到什么程度呢?连乔安十二岁生日那天他都没有回来。乔安,记得那天晚上同学们把她簇拥在中间,里面的烛光照在脸上,她的眼泪却唰地漫了出来。那个晚上乔安确定了一件事:爸爸并不留恋这个家。
这个判断有些幼稚,但她想不出别的解释:家里条件优渥,妈妈的工作收入不菲,爸爸完全没必要那么拼命。
而升上初中之后,眼看着乔安的学习每况愈下,爸爸却始终没有半句指责,让乔安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这种感觉对于一个女孩儿来说很致命,尤其是在她无论怎么努力,学习成绩始终上不去,自尊遭受重创,又无法像其他女孩儿那样跟爸爸诉苦的时候。
所以,醒来之后下意识的喊出乔建军的名字,连乔安自己也吓了一跳。
“就是和我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乔安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面前站着一个穿壮族服饰的男孩儿,看起来十岁出头,脸蛋胖乎乎的。
男孩笑眯眯地点头:“他是你爸爸吧?他的腿摔断了,罗东大夫正给他包扎呢,昨天我和妈妈回来的晚,发现你们晕倒在路边,这儿是落樱寨,我叫阿蒙,你们先在我家休息几天吧。”
乔安回想起与夜里那惊险的一幕,她和爸爸大概是翻车时被甩了出去,好在身体没什么大碍,乔安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儿,提出去看爸爸。
跟在阿蒙身后,乔安沿着一条小河步行去罗东大夫家。
河畔有棵樱花树,粉色花瓣不时从枝头落下,随水流飘远。阿蒙笑眯眯地告诉乔安,这棵樱花树是落樱寨的命根子。
乔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现在河边玩耍的孩子,不论年纪大小,都起身朝阿蒙行礼,接着便偷偷打量她,眼神里充满好奇。
“小孩儿,你该不会是族长吧?”乔安拍了拍阿蒙的脑袋。
“我不是,阿妈才是族长,在这里的人都听她的。”阿蒙回过头,笑着解释道。
罗东大夫的家是栋二层竹楼,还没走近,便听到乔建军在里面鬼哭狼嚎地叫着。
“骨头折了,是会疼一些,但不要紧。”阿蒙赶紧安慰道。
乔安隔着门上的镂空雕花,看到一位大夫模样的中年女人,正举着火把烤着一根铁棍,旁边则堆满了各种黑乎乎的膏状的草药。
“是乔安吗?快进来!”乔建军突然喊道,“你跟他们说说怎么能这么治呢?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用这么原始的手段?”
都这个时候了,还显摆你那点儿能耐!
乔安一揽阿蒙的肩膀:“别理他,在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带姐姐转一转。”
乔安,没想到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地球上还有落樱寨这样的村落-这里没有电,没有自来水,也没有手机信号。
村子里看不到一丝现代社会的痕迹,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乔安并不反感这样的生活,唯一令她头疼的是曹建军的腿还不能下地,她不得不经常给他端茶倒水,听他唠叨-总不能一直麻烦别人,两人尴尬的相处一室时,乔安觉得自己简直被动参加了一期《爸爸去哪儿》
嘴上吐槽的乔安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日子,其实让她觉得无比心安。
每次给乔建军送饭时噎他两句,然后看他一脸不爽却无可奈何的样子,乔安就感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自己重新变成了那个可以撒娇、耍赖、使性子的小姑娘。
不用伺候乔建军的时候,乔安喜欢带着阿蒙在寨子里漫山遍野地跑。
虽然阿妈是族长阿蒙在寨子里很受人尊重,但他从来不仗势欺人,总是一副很乖巧的样子。
而且每当乔安滔滔不绝地吐槽乔建军时,他还会小大人似的开导两句。
两人坐在河边的樱花树下,乔安光着腿拍打水面,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阿蒙看着乔安傻笑,胖乎乎的脚掌也伸进水里。
“小安姐姐,你不是说小时候叔叔挺疼你的吗?”阿蒙眨了眨眼睛。
“小时候是小时候,人是会变的嘛!你没有爸爸,不懂......”乔安猛然住口,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没有挑明:寨子里很少见到成年男丁,下地干活的都是女人,就像阿蒙的阿妈,虽然是族长,挑水砍柴也都是自己动手。
阿蒙眼神一黯,红红的脸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光是我,寨子里的孩子都没有爸爸。因为,落樱寨被诅咒了,寨里的男人活不过二十岁。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