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静坐在书桌前,在台灯下,一颗一颗地数着那串桃木项链上的珠子。书本摊开在那里,本来是要专心复习的,毕竟一个星期后就要考试了,可是怎么也看不进去,静不下心来。
下午赵波总算苏醒了,可是脑子一时间还不大灵光,呆呆愣愣的。这样倒好,省得他缠着自己。挂完营养液后,就把他送回寝室去了。
今晚是久违的一个人了,还真有点怪怪的。但她并不感到害怕,这点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是不是这些天给练神经大条了呢?哈。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的,就摘下公羊羽送给她的桃木项链,一颗一颗地把玩,脑子里想着,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灯光下这么近距离的看,她发现每颗珠子上都有纹理,好像并不是一颗光滑的珠子。她用指甲扣了扣,只扣下来一点点污渍。她起身跑卫生间里去,打开水龙头冲,又拿过牙刷来,一颗一颗地刷。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刷干净了,一颗颗珠子露出了本来面目,只见每颗珠子上都刻着一个字,可是她一个也不认识。
无所谓了。她把洗干净的项链举起来,满意打量。随后又重新戴好,在镜子前左看右看,嗯,果然好看多了。
她站在阳台上,手扶着栏杆,极目远眺。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舒舒服服地吐出来,心情觉得舒畅极了。由心赞叹,今晚的月光,真是出奇的美啊……
一看手机,不知不觉都十一点了。她熄了灯,在床上躺好,手握住脖子上的项链,道一声:“晚安。”便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冥冥之中,有人在吟诗:
我每日以充实的心
思念你;
坐在宇宙形成前的静处
恭候你。
你无处不在,管辖我的
生与死。
我望不到你的边际——
内蕴的****,
我觅不到一物堪与其媲美。
我的全身心似跃出东山的
红日一轮,
观望着转瞬即逝的
一双眼睛——
目光深邃、远大、冷峻,
没有界限。
你是玉宇,澄净、寥廓,
我是无涯的沧海碧波,
中间的皎皎圆月使二者
世代绻缱。
你是昼夜永久的静谧,
我是周期性的无休的
骚动不宁——
纵目望去,地平线上你我
浑然交融。
……
好熟悉的诗,在哪儿听过?可是明明是第一次听到。
是谁在念?好动听的声音。刚想完,简静蓦然发现,是自己在念诗。
怎么会是自己在念诗?可是不等她想明白,就听有脚步声走来。不一会儿,一双脚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她霍然抬头,猛然间整个世界都亮了。她发现自己坐在窗前,窗外的青山叠青泻翠,百灵鸟在林间欢唱。
她惊慌地把手里的信纸藏到身后,抬头看身前的那个男人。笔直挺拔的身姿,长衫是再适合他不过的装扮。可是他的脸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像漂浮着一团雾。
可是一个称呼却自动从她心底浮上来:阿爸。
阿爸看到自己手里拿着的信了吗?她惊慌地想。
男人站在那儿,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向她伸过来,宽厚的手掌出现在她眼前。
男人轻轻地说:“来,起来,跟阿爸走,乖宝贝,阿爸的乖宝贝——”
她不自觉地伸出手去,可是又停住了,有个声音好像在心底喊,别去,别去……
男人声音温柔地继续说:“阿爸的乖宝贝,起来了,跟阿爸走——”
好吧,她心说,阿爸让我跟他走,那就走吧。阿爸最疼我了,在这个世界上,阿爸只有我,我也只有阿爸……
她慢慢伸过手去——
黑夜里,桃木项链不为人知地抖动了一下,一颗颗珠子上的文字,溢出淡青色的光来。那光越来越盛,越来越盛,接着整串项链剧烈地抖动起来。猛然的,变得滚烫,原来的青光转眼间成了红光,有红色火焰从文字里往外喷。转瞬间每一颗珠子都化成了火球,项链成了一串火链。
陡然,细绳断裂开来,四十九颗火珠噼里啪啦四下里掉落散开,转眼便成了一颗颗黑炭。
灼烧的刺痛猛烈袭来,简静呀一声尖叫,猛的睁开眼。似有风,吹得人发冷,简静一颗心死死地揪了一下——
四周都是人,数不清的人。都是学生,不仅有女生,还有男生,所有人都翻着白眼,嘴角挂着涎液,歪斜了脑袋,密密麻麻罐头般挤在一处,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指引,整齐地朝着一个方向慢慢挪动。
简静站在人群里,惊恐欲裂地被人群裹挟着往前行。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失声痛哭,声嘶力竭,开始抵死挣扎。她回身往寝室方向挤去,奋力地挤开人群,从人缝里逆流而上。忽然她停住了,有个身影就站在不远处,站在人群里。人流到了他那儿自动分往两边,他就站在那儿,负着双手,微笑看着她。
一个称呼从她脑海深处浮出来,使得她浑身冰凉——阿爸!
她转身往回跑,可是无论她往哪个方向跑,阿爸都站在不远处,微笑将她看着。
她想,阿爸来接她了!
她哭肿了眼,哭哑了嗓子,她垂死挣扎,发了疯的往人群外钻。
这一晚,全校所有的学生,都一起梦游了。浩浩荡荡的人群像朝圣的信徒,摇啊摇地在思归湖边游荡。
简静终于冲出了人群,头发乱了,衣服破了,赤着脚,哭喊着往学校大门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她嘶哑的声音不停地喊:“公羊羽——公羊羽——”
差不多中午的时候,公羊羽一身风尘地走进店里。
店长不满地睨了他一眼,他只能讪笑着问声好。也难怪,他一个入职没多久的新人,却隔三差五的请假,今天上午又是没说一声就旷了半天工。公羊羽觉得店长快到忍耐极限了,还是自觉点,自动走人吧。此地事情已经了结,他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他往员工休息室走去,准备换衣服工作,一边盘算下午的时候找个节骨眼儿,去找店长把工作辞了。。
同事小妹一脸暧昧笑容地凑过来:“羽哥,经常跟你一起的那个女生来找过你。”
公羊羽心想,简静找自己有什么事?问道:“她有说什么事吗?”
同事小妹摇摇头:“没说,反正很着急的样子。”
正说着,她抬手往门口一指:“哎哎哎,她来了!”
公羊羽转头看去,一愣,却是蒋冰勤。
蒋冰勤脸色很差,显得很疲惫。一看到他,顿时眼睛一红,跑上来抓住他的手臂,惶急地说:“出事了!简静失踪了!”
真如一道晴空霹雳,公羊羽愣愣半响没反应过来。
蒋冰勤拉住他往外走,一边着急地说:“今天早上警察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这件事。你说黄渤都已经抓起来了,怎么还会这样?你说该怎么办呀?”
公羊羽蒙蒙地说:“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蒋冰勤站住了脚步,抬起脸定定地看他。看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抱住他,埋脸在他胸怀里,哭起来:“你说简静会不会……会不会和姚菲一样啊?”
街上的行人都好奇地看着这对男女,女的抱着那男的哭得好伤心,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直到走进校门,公羊羽的思绪才渐渐澄澈。
他涩涩地问:“警察怎么说?”
蒋冰勤吸吸鼻子:“警察只说简静失踪了,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情况。是赵波发现的,他一早就去找简静,找不到,后来上课也不见人,他就害怕起来了。”
多亏赵波警醒了,他想。
他努力调动大脑去思考,可是怎么也办不到。
他颓然地问:“这次失踪了多少人?”
蒋冰勤说:“只有她一个。”
公羊羽霍的转头看着她,只有她一个?
蒋冰勤哽咽着说:“你说,会不会是黄渤还有鬼同党?”
他沉默着。
两人疾步来到专案组的办公室门外,门没有关,他们直接闯了进去。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警察,是那晚逮捕他们的那个男警察。常胜新不在,那位女警高月月也不在,孙超也不在。
男警察叫夏明。
夏明正低头玩着手机,见有人闯进来,很不悦:“你们干什么?出去出去。”
公羊羽说:“我们是简静的朋友,我们想知道简静的情况!”
夏明看看他,他当然记得这小子。放下手机,说:“我们也是早上刚接到报警,现在大家都在努力搜寻呢,你急也没有用。你们和失踪者是朋友啊?”
两人点点头。
夏明嘴角一勾,算是一笑,那派头很有几分常胜新的影子,让公羊羽无名火气。他拿起桌上的笔,咚咚咚敲击着桌面,说:“那正好,向你们了解了解情况,看对案情有没有帮助。”
他翻开笔记本,准备记录:“失踪前,失踪者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情绪上啊,行为上啊。”
这是什么意思?事情还用问吗?
蒋冰勤急忙说:“我们不知道啊,我昨晚回家了,他就更不知道了呀。”
夏明哦一声,在笔记本上刷刷写上几笔。
“那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觉出她有什么不对劲?有没有情绪低落之类的?小女生嘛,往往多是感情上想不开,喜欢玩个离家出走什么的——”
公羊羽猛然一掌拍在桌子上,怒瞪着夏明:“事情还用问吗?还用问吗?那么多尸体你们刚刚捞上来,我们拼死拼活跟那厉鬼斗,那位女警察还一起帮的忙,你现在来跟我说离家出走?”
夏明沉下脸来:“注意你的态度!”
蒋冰勤拽住公羊羽说:“冷静!冷静!”抄起桌上的水杯哗一下泼在夏明脸上,浑身都湿了。
夏明腾的站起来,那两人已经跑没影了。直骂娘:“叫他冷静,你泼我水干嘛啊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