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走的时候,远远的望见学校围墙外堆了一堆东西。公羊羽灵光一闪,执意要过去看看。
到近处一看,发现是一堆建筑垃圾,应该是建校时候遗留的。
蒋冰勤抱怨说:“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公羊羽不答,越过一个废弃脚手架,往里面走去。多余的地砖,木材,电线橡胶皮,油漆桶等等,一应胡乱丢在这里。还有许多砌地基留下来的青石。公羊羽东看看西摸摸,挑菜似的来回琢磨。
忽然他在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前停了下来。那块石头不知在底下埋了多久,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泥土都浸到了石头里。
他站远了一步,对着那石头,左看看右看看,又歪腰斜着看,就差倒立看了。
蒋冰勤好笑:“看出来里面有没有玉石了吗?”
简静也附和起来:“那得切开了看。也许一整块都是翡翠呢。”说着自己也笑起来。
公羊羽笑说:“你们看这块石头像什么?”
两人上前去左右看看,蒋冰勤捏着下巴煞有介事说:“我看,像土豆。”
简静说:“我觉得像红薯。”
随即两人又笑做一团。
公羊羽哭笑不得:“你们站远些看,是不是像一只乌龟?”
两人依言又看了半响,蒋冰勤说:“这乌龟长得也太草率了吧?这么粗犷。”
确实是太随心所欲了,若不是公羊羽指出来哪儿是头,哪儿是脚,哪儿是尾巴,哪儿个是壳,简静和蒋冰勤两人怎么也看不出这是个龟的样子。就像天上的星座,几颗星星之间画上连线,就硬说是什么射手座,蝎子座,任你看破眼球也看不出哪里像个蝎子了。
公羊羽伸手在石头上细细摸过去:“这块石头是人工雕成的,上面还有凿刻的痕迹。”说着他蹲下身去指着石头的底部说,“你看,这还有血渍。”
两人也弯下腰凑过去看,见石头的底部位置,确实沾染着大片的黑色污渍,呈喷溅状。蒋冰勤伸出手指头去摸了摸,放鼻子底下闻了闻,并没什么味道。说:“你怎么知道这是血?”
公羊羽说:“因为这就是那块压死施****的石头。”
一听这话,蒋冰勤恶心地把那手指头在衣服上擦个不停。
公羊羽继续说:“其实这不是乌龟,而是玄武。古时候有四象神兽的传说,大家都耳熟能详——”
简静说:“你是说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公羊羽点点头:“青龙守东方,白虎守西方,朱雀镇南方,玄武镇北方,四神兽各司其职,护天下太平。而在道教阵法之中,就有这么一个极厉害的镇魔大阵,叫四象阵。当时看到施****事故现场照片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后来招施****的魂魄却招不到,我就大概有数了。四象阵是极霸道的镇邪阵法,施****被玄武压死,不魂飞魄散才怪。”
有这样厉害的阵法吗?蒋冰勤从未听说过,刚想张嘴就问,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她是绝不肯承认自己还有不懂的。
简静感叹说:“真是可怜。可是,谁会在这里摆这么厉害的一个阵?”
蒋冰勤打个响指:“事情再明白不过了,肯定是在过去有位高人来过这里,发现黄渤在此为非作歹,就摆下这四象阵,将其镇压了。然后学校动工开建,无意中挖出了玄武,把阵法破坏了,于是那孽畜就跑出来了。”
简静忽然说:“你们说,黄渤在树林里挖东西,会不会就是在挖另一个神兽?”
这么一说,公羊羽和蒋冰勤俱是一愣。蒋冰勤喜道:“有道理啊!”
公羊羽却有不解:“可是他已经逃出了阵法,阵法也已经被破坏了,又何必再去挖另一个呢?”
蒋冰勤说:“这还不简单,四象神兽诶,个顶个厉害的主儿,对付一个厉鬼,随便哪位一出手就能碾死它。玄武虽然没了,但还有其他三位啊,黄渤虽然出了阵法,但肯定还受限制——啊,我想明白了!公道友,你说摆下四象阵的那位前辈,为什么不除去了黄渤?因为他办不到啊!说明这黄渤是极为厉害的家伙。可是却被你分分钟给装可乐瓶里了,你说是不是太轻松了?”
公羊羽欲哭无泪,还轻松,她是不知道自己当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蒋冰勤掂了脚尖,宽慰地拍拍他的肩头:“所以啊,你得感谢剩下的三位神兽大爷,若不是它们压制了黄渤的实力,现在你就在刨坑喽。”
公羊羽伸手拍了拍玄武石像,笑说:“那我还真得感谢几位神尊了。”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那玄武石像居然裂开了!三人吓一大跳。
蒋冰勤白了小脸:“你怎么就这么没轻没重啊,上回拍没了赵波的魂魄,这次怎么就把玄武爷爷给拍裂了?”
公羊羽干笑说:“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简静心中忐忑起来:“这……会不会代表什么凶兆啊?”
公羊羽宽慰她说:“别想太多,也许挖掘机在挖的时候就给弄裂了。”
说虽这么说,但他心里也不由笼罩上一层莫可名状的阴霾。
回到寝室,摆下简单的法坛,将赵波的一魂一魄归位。公羊羽本想请蒋冰勤再问问孙超,了解下警方是怎么处理后续事情的,以及上吊女孩的生日。但蒋冰勤死活不依,既然事情已经了结,她说她再也不想和孙超有任何瓜葛。
简静苦笑:“你至于这样嘛,好像他是你杀父仇人似的。”
蒋冰勤懒得和她顶嘴,兴冲冲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说她外公都想死她了,她回去要好好的和外公讲讲自己做的这件了不得的事儿,保准老人家乐掉了下巴。
任简静如何挽留,要她多陪自己一晚,都不依,背起行囊,挥挥手不回头,辫子翘啊翘,那个得意。
一下子,有种曲终人散的意味,简静莫名的惆怅。
她看看床上的赵波,说:“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公羊羽估算着说:“得有几个小时吧。”他俯身看看赵波的脸色,不由得担心,说:“我看还是送医院去,挂瓶营养液。”好多天水米未进,赵波的脸色可不好看。
简静说:“那走吧。”
她替公羊羽拿过他的背包,公羊羽则背起赵波,出了门去。
湖边的那颗桃树下,还围着警戒线,但警察已经都撤离了,空留下满目疮痍。
到了医院,给赵波吊上营养液,公羊羽和简静两人也正好处理下身上的伤口。挖泥挖得十根手指皮开肉绽暂且不说,公羊羽脑袋上开了个大口子,昨晚也只是在校医务室简单消毒处理了下,结果给缝了十三针;简静的手腕皮肤严重灼伤,也只是简单包扎,被医生斥责了一顿,然后开药拍片,一通折腾。
赵波需要留个人照看着,简静就只能留下来陪着,公羊羽则打算立刻前往大佛寺,把黄渤给安置妥当。
简静送公羊羽到门口,又不自觉地陪着走了一段路。
她怀着心事,有许多话想说,于是一时不知道该说哪句。
公羊羽笑说:“你打算送我到大佛寺吗?”
简静看向别处去,说:“你几点回来啊?”
公羊羽也拿不准:“应该很快,办完就回来。”
简静说:“然后呢?”
公羊羽不解:“然后,然后吃点东西,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简静看着他:“然后呢?”
公羊羽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别过头去,想了想,说:“再待几天吧,毕竟还有些问题没弄清楚——”
简静固执地问:“弄清楚之后呢?”
公羊羽忽然有点难过,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该继续上路了。”
虽然短暂,但一起经历了许多,情谊出乎自己预料的深厚。而有了牵挂,分离就会变得痛苦。
简静问:“去哪儿?”
公羊羽叹气说:“我会一直往南去。”
简静问:“干什么去?”
公羊羽说:“找人,我哥。”
简静又问:“找不到呢?”
公羊羽说:“那就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为止。”
简静垂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脚尖轻轻地在地上转圈。忽的她抬起头,看着他笑说:“你再等一个星期走吧。”
公羊羽疑问地看她。
她拢了拢耳后的长发,说:“这不刚好嘛,暑假我也不想回家,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正好儿,跟你去旅游呗。你找你的人,我看我的风景,是不是一举两得?而且呀,有个熟人在,我路上也安全些嘛。”
公羊羽哑然失笑,但心里莫名的开心。
简静抬眼定定地看他:“一言为定?”
公羊羽点头:“一言为定。”
简静开心地往回走,还不忘回头说:“快去快回啊,小心错过班车!”
那一道背影,亮如皎月。
延绵山脉中,坐落着这座千年古刹。
大佛寺,其历史可追溯至南朝梁武帝时期。相传名僧道琼游历至此,突闻金石梵呗犹若天籁,循声攀岩而上,见身高六丈大石佛一躯,金光巍巍、趺坐俨然,故感沐佛恩,排除万难而发心建寺,为利十方众生。
初建时只是山崖下一座小庙,名西岩禅寺,到了近代,不断壮大,已经是楼宇成群,香火鼎盛。
结果一路问人,倒了几班车,到达山脚镇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镇上就有去往大佛寺的指示牌,他下了车,紧了紧背包,就按照指示牌的路线大步往山里走去。约莫弯弯绕绕走了十来里路,就见前方一段石阶沿山坡往上去。
公羊羽拾阶而上,过一山隘谯楼,再往里百余步,便见一石刻碑楼,上书“大佛寺”三字。
拜完佛的香客正陆陆续续出来,往山下去。
公羊羽入了寺门,见一迎客僧在门前立着,就上前去说明来意,求见方丈。迎客僧让他等着,自转身进门去通知方丈。不过一会儿,一个长白胡子老僧走出来,道一声佛号,将公羊羽引入寺院后的禅房中。
两相就坐,公羊羽将来意说了,方丈面露难色。
踌躇片刻,方丈迟疑道:“本寺从来没有……额……没有接过这样的委托,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公羊羽急忙说:“只要方丈答应一声,其他事情我来办。”
方丈还是有顾虑:“这……会不会危害到我们寺里僧人和拜佛香客的安全?”
公羊羽保证说:“只要不把瓶子打破,就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虽然还是不大情愿,但方丈还是答应了。公羊羽连忙道谢。
之后,在大雄宝殿的一间偏室里,临时安置了一个龛笼,将封有黄渤的一只瓷瓶摆在龛笼中。点上香烛。
偏室里四面墙壁画着几位菩萨,宝相庄严,面带微笑地注视着人间。
在这里,可以每日听到僧人们做早课的诵经声,还有千百信男信女虔诚祷告的声音。公羊羽希望在这种庄严宁静的气氛中,黄渤能早日悟通。
公羊羽盘腿坐在蒲团上,对着龛笼里的瓷瓶说:“以后我就把你安置在这里了,能不能重入轮回,就看你自己的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瓷瓶里发出瘆人的笑声,一直笑一直笑,笑个不停。
公羊羽暗叹一声,不再多说,双手合十,闭目轻吟起静心咒来。
这边念着静心咒,那边黄渤就跟他对着干,忽笑忽哭,间或厉声长啸,又奋力挣扎,瓷瓶都微微颤动起来。
忽又大声笑骂:“你们都要死,你们都要死!”
这一夜,大佛寺的僧人们都躲在被窝里,念了一夜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