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关头,那倔强的老太太,横眉瞪目,拄着拐杖哆哆嗦嗦就朝公羊羽奋力走来。再挨一棍,今晚公羊羽就得交代在这一人一鬼的手里。
生死关头,斜刺里一道身影冲了出去,拦腰擒抱住老太太,双双飞摔出去。
黄渤两眼渗血,嘶喊:“妈!”
如此一分心神,平衡打破,咻一声就被吸进了瓶中。
公羊羽立刻堵住瓶口,只见手臂上一串刺青文字泛起青光,迅速蛇行而上,锁链般将瓶子和他的手一起紧紧捆在一处。
随后瘫倒在地,心想,终于结束了。
女警捂着胸口坐起来,之前被扫飞那一下,胸口就痛得不行,不知道有没有骨折,现在这一下冲抱,就更加疼得厉害了。旁边的老太太也没起来,女警担心会不会被自己摔坏了,毕竟这么大年纪。
她伸手去将老太太翻转身来,一手温热。
她惊叫道:“老太太流血了!”
大家都聚拢过去。老太太躺在那儿,目光涣散地望着天空,有出气没进气地喘。
简静急说:“快送她去医院吧。”
蒋冰勤说:“她好像快不行了。”从小到大,她见过不少将死之人。
女警要去背起她,老太太却摇了摇头,无力地要推开她。此刻的脸上没了之前的狰狞,只有柔和的慈祥,和疲倦的沧桑。
她伸出手去,颤抖着伸向公羊羽手中的瓶子。公羊羽把瓶子往前递了递,贴在她手心里。
老太太只剩下力量动动几个手指了,缓慢地抚摸着瓶子,仿佛抚摸着瓶子里的脸。瓶子剧烈颤动,黄渤发了疯的挣扎,叫声撕心裂肺。
瓶子壁上显出他的一只眼:“妈!”
老太太叹了口仿佛积沉百年的长气,气若游丝地说:“我的儿,妈……累了……”
瓶子里发出号啕痛哭的声音。
说完,老太太眼里湿润了,转头看向简静,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指向一个方向:“往那儿找。”
简静愣了愣,没明白:“什么往那儿找?”
老太太却闭上了眼睛,喃喃说:“可怜的孩子……”
众人都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黄渤哭得更凄厉了。
公羊羽看到,老太太身上发出淡淡的银光,一道模糊的影子从她的身体里升上来。那是老太太即将离去的灵魂。那灵魂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逐渐飘向虚渺的远方,消失了。
女警沉声道:“她走了。”
公羊羽说:“她重入轮回了。”说着,轻轻为其念起往生咒。
蒋冰勤说:“这样,就都算完了吧?”
公羊羽说:“算是吧,只是还有许多谜团没解开。”他把瓶子举到眼前,和那只眼睛静静对视。他问:“赵波的魂魄在哪儿?”
黄渤并不回答。
公羊羽:“你控制那些无辜女生,在树林里挖什么?”
黄渤却咯咯咯笑起来:“你们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之后再问他,就一声都不吭了。
蒋冰勤问他:“你准备怎么处置这家伙啊?”
公羊羽叹气说:“明天再说吧。”
女警愣愣地看着那团在塑料瓶里翻转的东西,半响才说:“这,让我报告怎么写啊?”
今晚这几分钟,整个世界观都崩塌了。
简静忽然啊一声轻呼:“这个老太太,好像就是那晚在桃树下浇酒的老太太。”
第二天,警方将桃树围了起来,四五个大小伙一人一把铁锹,三下五除二就刨了个底朝天,从树底下刨出两具尸体,一具已经化作骷髅,是个女人,另一具居然没有腐烂,成了一具黑乎乎的干尸,委实让警察同志们大为惊叹。
善后的事,女警全权包揽了,该怎么解释,该怎么处理,以她警察的身份,确实方便许多,特别是其中还涉及到一桩人命案。
但还有许多问题没得到解释,这令公羊羽心中隐隐不安。
一大清早,公羊羽,简静,蒋冰勤,三人就穿行在学校外的密密山林中,朝老太太临死前所指的方向前行,去寻找一样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
蒋冰勤两眼熠熠生辉,猫盯耗子似的死死盯住公羊羽的手臂。犹豫再三,咳嗽一声:“喂,我说……你那个……昨晚……怎么弄的啊,抓那鬼的时候?”
公羊羽笑说:“哪个?”
蒋冰勤别过脸去,一派“我就随便问问”的口吻:“就昨晚你拿可乐瓶收鬼那套。嗐,我就好奇,用瓶子啦什么的收鬼嘛,我也会,就是没见过有人这么随便拿垃圾桶里的可乐瓶的。不是我说你,你这样真丢咱道派传人的面子啊你,所以说你以后别——”
公羊羽大方地挽起袖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啊,就是正常的符咒,只是我把它纹在身上罢了,这样用起来方便些。”
蒋冰勤“满不在乎、勉为其难”地扭头去看看,但见他一整条手臂上,纹满了符咒,确实是道术中常用的小符咒。
简静笑说:“看着就渗人,难怪你不管天气怎么热,都穿着长袖。”
公羊羽苦着脸说:“有利有弊嘛。”
蒋冰勤大力一拍他手臂:“后悔了吧?”又偷偷看看自己白白的小手,嘀嘀咕咕:“我一个女孩子纹着也不像话呀。有没有其他办法?”
路越来越难走,好像到了人迹罕至的地界。
蒋冰勤不满地说:“那老太婆是不是骗我们啊?”
简静说:“不会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蒋冰勤笃定说:“那就是她脑子糊涂,搞错方向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这么一想,害的简静也担心起来。
蒋冰勤斜睨了公羊羽:“你准备怎么处理黄渤啊?油炸还是雷劈?”
公羊羽失笑:“我准备去找间香火旺盛的寺庙,把它供放在那儿接受洗礼,希望能消去它的煞气。如果它能顿悟,就能尽快入轮回了。”
蒋冰勤立刻横眉怒对了:“喂,你是不是道门弟子啊,居然找老秃驴。当然是放到咱祖师爷的道观里啦,正好儿我舅舅是黄大仙宫的道士,你放那儿去吧。”
公羊羽蔚然叹道:“佛教讲求化解,道教注重镇压。两派各有长短,但消弭厉鬼怨气,早日超生,佛教是更合适的。”
蒋冰勤哼一声,不理他了。
简静说:“这里好像有一个大佛寺吧?香火也很旺,你可以放那儿去。”
公羊羽高兴地说:“那再好不过。”
正说着话,前面忽然变的开阔,蒋冰勤叫起来:“那儿有个小房子!”
就前面不远处,有一间简陋的小屋,说是窝棚更恰当。用树干枯木搭起来,屋顶是塑料纸,再加上些芭蕉叶之类的。
都没有门,用一把柴垛往门口一挡,算是门了。
公羊羽把柴垛搬开,露出一个勉强能弯腰挤进去一个人的门洞。也不用进去,只探头往里看一眼,里面的一切就一目了然了。
进门处,正对的就是一个用石头垒起来的小台子,铺上几块木板当作桌面,上面整整齐齐放着两块灵牌,还有一些野果贡品。
左一块灵牌上写着,黄渤之灵位。
右一块灵牌上写着,吴茜之灵位。
两块灵牌也不是精良的制作,看着像是不知哪找来的木板,上面用刀歪歪斜斜刻上字。
除了正门的这么个祭台,就是左侧往里一个用干枝枯草堆起来的床铺,上面整整齐齐叠着一床发霉的被褥。
蒋冰勤惊讶地张大了眼睛,探头四下里看了一遍,难以置信地说:“那老太太不会是三十几年来就住在这么个狗窝里吧?”
公羊羽说:“这里离黄渤的葬身之地有点远了。”
简静眼里露出悲哀来:“也许以前她一直住在那颗桃树下吧,只是后来建学校了,她才被迫躲到了这里来。”
蒋冰勤往屋里挤,一边说:“这个吴茜是不是就那个被黄渤砸爆脑袋的女孩?”
公羊羽也不确定:“应该是吧?”
简静疑惑地说:“可是说不通啊,老太太的儿子把人家给杀了,老太太却又对待亲人似的给她立一个灵位,和她儿子放一起供奉?”
蒋冰勤嗐一声:“也没什么说不通的,你看啊,吴大强、黄渤、吴茜,三个人青梅竹马,从吴大强说起往事那样儿,和吴茜应该是一对恩爱情侣,也许还是未婚妻也说不定。可是黄渤也在暗暗喜欢吴茜,但又得不到,怎么办?抢呗。黄渤这变态,强奸杀人都干了,可见是个不择手段的人。所以才会在被警方追捕的时候,还把人家大姑娘给抢了去。肯定还做着隐居山林一起做对鸳鸯的春秋大梦呢。可人家姑娘不肯啊,抵死不从,然后黄渤恼羞成怒,霹雳巴拉把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给砸成肉酱了。你们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简静和公羊羽无法否认,还是很有道理的。
蒋冰勤继续:“然后黄渤觉得生无可恋啦,或者被毒蛇咬啦,或者摔死啦,反正就是死了,然后他妈就圆儿子一个未了心愿,将人家姑娘和他硬埋在了一处,还立了个成双成对的灵牌。这叫身前未能如愿,死后也要做成夫妻。你们说黄渤那么变态,他妈能不变态吗?儿随娘,老太太能无原则的帮她的厉鬼儿子害人,就知道精神多不正常了。”
说着,递过来两张脏兮兮的纸:“这是什么?”
公羊羽接过去:“你哪找到的?”一张大些的纸上画着一幅画,一个大方格里分着许多小格子,有的格子上又乱七八糟涂抹成黑色。看不懂,换到另一张,只见上面写着:丁酉丁丑。
简静说:“就在那碗野果底下压着呢。”
公羊羽迟疑地说:“好像是生辰八字。”但是只有四个字,并不全。他屈指推算了一番,说:“10月7日。”
简静惊呼一声:“这是我生日!”
蒋冰勤一愣:“不是吧?”
简静感到后背发凉:“她怎么会有我的生日?她想干什么?”
公羊羽忽想到了什么:“你好像说过,坠楼身亡的马丽,和你是同一天生日?”
简静点点头。
公羊羽急问:“上吊死的那个女生的生日是哪天?”
蒋冰勤说:“这哪知道去?”
公羊羽说:“假如上吊死的那个女生,生日也是这一天的话,那么,黄渤为什么要杀死马丽和那个女生,而不是拿她们去挖洞,还有他三番五次想杀简静,就有一条可寻的规律了。”
蒋冰勤说:“你是说,就因为她们是这一天生日,所以要杀她们?可是,为什么啊?这一天有什么特殊吗?国庆节放假最后一天?”
公羊羽被她逗得一笑:“这就不知道了,但这是目前唯一知道的共同点。”
一时再无头绪,他就将两张纸暂且收好。之后,在这屋棚里再翻寻一通,最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陶罐,罐口上贴着一张符。
简静欣喜地说:“里面是不是赵波的魂魄?”
公羊羽说:“很可能。”说着贴着陶罐,唤了一声赵波的名字。并没有什么反应。
简静也贴上去唤了一声,这时候陶罐竟然微微颤动了。
蒋冰勤笑说:“还是得老情人叫才听得见。”被简静拍打了一通。
如此,这一趟搜寻算是圆满了。只是公羊羽无奈的发现,谜团并没有因为除了恶鬼而减少,反而增多了。黄渤母子俩的所作所为,总好像还欠缺一个令人信服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