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归湖对岸是那一片原始的山林,只有一条沿湖的林间小径通往那里。公羊羽拉着简静,飞快地跑上岸,一头冲进了那条小径。小径里黑漆漆,远处的路灯被树木遮挡,可悲的一点光线将四周涂抹的惨戚戚。
公羊羽忽然停下来,拉着简静蹲下身去。此时,他们躲在一丛低矮植物后面,透过树叶缝隙,眼前的景象,尽入眼底。
简静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睁大了眼看着眼前那一出默剧。
死寂,只有哗啦、哗啦的出水声。
只见水里先是慢慢伸出两条手臂,一点点往岸边爬,爬到岸边浅水区,就露出了一颗脑袋,长长的头发纠缠粘结着糊住了整个头。之后慢慢的整个身躯都离了水面,身上穿的连衣裙湿漉漉地黏在身上,看着是个女孩子的模样。四肢着地,动作僵硬地一点点从湖里爬上了岸来。
上了岸,就见它扭七歪八地费劲站了起来,一身的皮肤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鼓囊囊肿着,苍白得像死猪肉。之后,就歪斜了头,拖着双腿往林中挪去。它的前面,已经有好几个僵硬的身影,排成一排,依次隐没进山林里去。
在它身后,又爬出来两个,关节生锈似地慢慢站起,排成一排,随在前方那些东西的身后。
最后一个特别高大,于是显得更加笨拙,走着走着就摔倒了,随后又生涩地站起,继续往前行。站起来的时候,公羊羽发现,它的脑袋方才摔倒时正撞在岩石上,半个都凹进去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
公羊羽惊讶得合不拢嘴,脑子灌了水泥似的僵硬,有一个想法正努力往外冒,突然灵光乍现,他一身冷汗。
这时就感到手臂被简静抓得生疼。也难怪,即便是自己看着也发憷,何况她一个女孩子。
他正想安慰她,回头一看,正对上她惊恐的泪眼。她双手死死抓住公羊羽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去,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是声音哆嗦得不成句子。
公羊羽说:“你先回寝室去,我去看看。”
简静急促地摇头,终于失声痛哭,说:“姚、姚菲……是姚菲!”
公羊羽表情阴沉,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刚一瞬间,他就猜到了,从水里爬出来的这些家伙,很可能就是失踪了的女生们,而最后那个高大的家伙,估计就是东北的壮小伙,钱涛了。
天呐,她们居然一直泡在湖里!难怪怎么也找不到!那么,现在的她们,算是什么东西?行尸吗?是谁将她们弄成这样的?如果她们从一失踪开始就泡在了水里,为什么那天晚上自己的探测结果显示姚菲还活着?那晚,距离姚菲失踪已经整整三天了啊!谁能在湖底泡三天还活着!各种思绪在脑海中来回冲撞,撞得他脑仁嗡嗡地疼,浑身被冷汗浇透了。
但暂且抛开这些疑问,一些片段在他脑海中终于连成了一条线,一些事情终于得到了解答。
公羊羽沉声说:“走,我知道她们去哪儿了。”
在黑暗中待久了,就适应了黑暗,某些以为已经遗失的本能,就会意外地重新显露出来。
树林里很黑,但在公羊羽和简静眼里,却很清晰。
新刨的大坑,用途莫名其妙;埋在泥里的断指残骸,还有殷殷血迹;失踪的女生们从湖底现身,进入了树林。
这些残片拼凑在一起,就是事情的真实面目,一如现在他们眼前正亲眼所见的情景。
大坑里,不断有泥土被甩上来。失踪的五个女生,周佳、姚菲、何琴、曹晓华、吴冰,再加上钱涛,六个人手脚并用地爬进大坑里,用手,用脚,用嘴,用肘,以区区血肉之躯,一点一点地往更深处挖掘下去。她们的身体已经腐败,挖着挖着,手指就断了,挖着挖着,整个手掌忽然就从关节处撕开,没了手掌,就用圆棍似的手臂,一点一点铲,手臂断了,就用嘴巴啃。
茫茫荒林之中,六具腐烂着的肉体,不知疲倦地一点点挖,往下挖。每次只能挖一点点,但绝不停止。
此情此景,躲在树后的两人,只感到彻头彻尾的毛骨悚然。
而公羊羽震惊之余,却愤怒得想笑。六个青春的生命,五个花季的少女,失踪了,那么多人绞尽脑汁猜想背后的目的,耗尽精力满天下的寻找,难道仅仅只是被拿来当人肉铲子吗?可笑!他更愿意相信是被邪恶术士抓去当修炼的鼎炉,也比眼前的情景更让他好受些。
简静眼里满含泪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已经瘫软,整个人挂在公羊羽身上。
这时,坑里爬出来一个,右手臂从肘部整个不见了,露出森白的骨头渣子,是姚菲!她还穿着失踪时那身最爱的水湖蓝连衣裙,嘴巴里鼓鼓囊囊的塞满了泥土,两个腮帮子撑得黑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她顿了顿,有所感似的将脸转了过来,正对着两人躲藏的方位,停在那儿一动不动。两只浑浊的眼球定定地望向这边,公羊羽心脏猛地被冲击了一下,因为他分明感受到,那双已然结了乳黄薄膜的眼睛里,冉动着深深的情感。
她是活着的!她是有知觉的!
公羊羽忍不住猛烈颤动了一下,瞬间明白过来,那晚自己施法探测的结果,为什么显示姚菲还活着了。
简静忽然有了力气,死死抓住公羊羽,哀求他:“姚菲在向我求救!她看到我了!你快救救她啊!”
公羊羽死死咬紧牙关,额角的青筋暴突,努力保持着自己的理智。艰难挤出几个字:“她已经死了。”
这时候,姚菲的眼角滑下泪来,她动了动下颚,似要说话,忽的啪嗒一下,整个下巴都掉了下去,嘴里的泥土哗啦啦倾泻而下,腮帮处的断裂肌肉里流出浓稠似糖浆的黑色污血。
简静嗤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