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
东风送暖,万物解冻,阳和起蛰,品物皆春。
靖国四季恒温,虞国则不同,四季交替分明。虞天子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皆去东郊祭祀,祈求丰收。
阳城离天子所在的京都还要北上三千里,仍滞留着旧年的寒流。郡守宋元初与众民东郊迎春,活动尚未结束,一人深衣长袍疾行至郡守身后,三两句耳语,郡守便匆匆离席。
郡守府门前数十士兵一脸疲色地分列两侧。行至郡守府内院,一人身着粼粼盔甲,仗剑立在庭前,见宋元初回来,忙收剑问道:“你可是阳城郡守宋元初?”
宋元初拱手作揖:“正是,不知韩将军怎会忽然到此?”
韩奕从怀里掏出一块碎步,上面朱砂写了“增援”二字,两字间是一方大将的红印。“北狄突袭我军,我军伤亡惨重,人数锐减,需要补兵。申请增援文书已经送往帝都,但毕竟山高水远,阳城人丁富庶,还请郡守大人先增兵救急。”
宋元初接过碎步,脸色沉重:“北狄素来与我天虞相安不犯,怎会突然出袭?”
韩奕道:“前线守营一个小子挑起的事,已经军法处置。但是北狄突袭,只怕另有缘由。”
“如今前线战事如何?”
“战事吃紧,北狄突袭之后,一路直逼我军南下,现在我军守在北庸关御敌。只是粮草不济,恐怕不能久撑。某来此另一事便是向郡守搬借粮草!”
“这……北方有战事,阳城上下自当全力助战,只是马上就春耕,既征兵又征粮,恐怕阳城百姓吃不消啊!”
韩奕厉声道:“宋大人,如今吃不消也必须先扛住!北庸关据此地不过百里,如果北庸关失守,阳城还能守得住吗?!”
宋元初浑身激灵:“将军所言极是,此二事,某马上着手,请将军再次稍作歇息。”
韩奕点点头。
两人谁也没有注意窗外的屋檐下,一名灰色葛衣的少年如同壁虎一般贴在檐下。他看了一眼院内守卫的方位,身体像蛇一样滑出屋檐,顺着屋顶如同一只壁虎爬行而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接着树枝的遮挡,少年翻身跳出院墙,抱臂沉思。忽然少年耳朵翕动:有钝物疾来!
少年不躲不闪,伸手挡在耳畔,入手之物冰凉圆润,竟是一只红彤彤的苹果。
“在里面偷听了这么老半天,饿了吧?”
少年循声看去,一名鹅黄衣衫的少女坐在树枝里,裙摆荡在空中,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又跟过来干什么?”少年咬了一口苹果,挺甜,转眼吃了小半个。
“谁让背着偷偷溜下山的!你越是不带着我,我越是来凑热闹。”少女嘴一撇:“结果不就是听人墙角么,还搞得神神秘秘的!”
“又没让你跟来!“少年吃着苹果往前走。
少女从树上飞身而下,追上少年:”师兄,你又要去哪儿?“
”回去!“少年扔掉苹果核:”难不成等着师父发现我们没有练功,偷偷溜出来了?“
少女一愣:”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听人家墙角呢!“
“我为什么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就跟师父说你偷偷下山!”
少年揶揄到:“你不也是没有练功偷偷下山了吗?”
……
阳城街道落满阳光,少年男女渐行渐远,渐渐行入城南荒郊的树林里。
“贯天虹死了?”顾伯言身体微震,深吸一口气,看起来仍是有些悲戚:“什么时候的事?”
对面鬓发微霜的中年男子道黯然:“本月初四。”
“怎么死的?”
“像是被鸩杀的!”
顾伯言眉头一皱:“查到凶手了么?”
“查了,毒是只有万象阁才有的“百日红”,这种毒,中毒者初时时并无明显症状,等到中毒百日后,才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而三个月前,万象阁阁主殷不勤,曾夜访八角楼,与父亲密谈至天明才离去。”
顾伯言直皱眉头:“殷不勤?既然是夜访密谈,你怎么会知道?”
“我并不知道这些,这些都是小姐告诉我的。”
顾伯言转过身:“那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贯城主曾说,若有一****不在了,让我们一定寻回您,并举荐你继任城主之位。“
“看来他早料到自己的生死,不过……”顾伯言道:”我与昆仑山向来意见不合,昆仑山怎会甘心我去继任?何况我现在于此地清修,不欲过问任何世事。“
来人道:“贯城主曾说,您是他唯一放心的人。”
顾伯言叹息:“既如此,让我徒弟无为随你回八方城吧。你们可以举荐他成为你们的新城主。”
“高徒是……”
顾伯言朝门外道:”别偷听了,出来吧!“
少年和少女先后从茂密的枝叶里跳下来,入门来作揖。
顾伯言瞥了一眼师兄妹:”又偷溜出去了?一会儿补完今天的钟头再走!“
“是……”少年忽然道:“不是,师父,去哪儿啊?”
你刚才不都听见了吗?
少年看了看旁边的中年男子:“您真让我去当八方城的城主啊?”
脸虽中年男子来的几名随从也是一脸讶然。
中年男子也又犹豫道:“八方城地处昆仑要塞,让这位小公子……”
“吴为虽然年幼,但得我真传,自有能力担当八方城城主之位。“
“可是……”
中年男子还欲说什么,顾伯言道:“要么你们自己回去,要么带着我徒弟回去,只有这两个选择。”
见顾伯言态度如此坚决,中年男子不再说什么,转身向吴为道:“有劳公子了。”
吴为见顾伯言一脸正色,心知他主意已定:”师父,您不再考虑一下?“
“你不是总是偷偷溜出去么?这回不用溜了,好好出去长见识吧!”顾伯言起身离去,不欲多言。
吴为看着旁边的中年男子,讪笑。
中年男子道:“在下严承,跟随贯城主做事已有而是余年。“
”我是无为,见过严叔叔。“
凤铃道:“师父,你让师兄替你出山,靠谱吗?别凭白的臭了我们无为派的名头!”
那中年人惊道:“你们是无为派……阁下可是第九任掌门扶摇子了?”
吴为随着严承刚出山,就见自家师妹凤翎背着小包袱在前面等着。
“你怎么在这儿?舍不得我,给我送行来了?”
“我跟师父说了……我跟你一起去那什么那八方城。”
吴为挑眉道:“才怪!你肯定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凤翎笑道:“咱师父神通,咱们这点小动作都瞒不了师父的,打不打招呼都无所谓了!”
严承在后面看着说笑的师兄妹,眉头浮上犹疑之色。
贯云汐看着二人欢快的样子,有些怏然:“严总管,这无为派究竟是什么来头?”
“无为派创立之基乃是‘道’,其名称也暗含‘大道无为’之意,可以说是昆仑山道系的一个分支。传言无为派创始人无涯子辅助了前朝的第一任明君,后来辞官归隐创立了无为派,其弟子多有奇人,北冥子一人可退十万大军,逍遥子天机神算,于帐中而知千里,至于扶摇子也是十八年前孤身一入魔窟,斩灭无数妖魔。只是没想到楼主的旧友顾伯言竟是无为派扶摇子。”
“无为派这么厉害,为什么却隐藏在这荒山野林里?”
“这就是无为派的‘无为‘思想。”
“这样不是太可惜了?”
“大道无为,乃是为了无所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