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芷苓出院后,简新那边母亲的朋友打来电话说,奶奶心脏病又犯了,住院已经有段时间了,因为怕母亲担心奶奶一直没说,但母亲的朋友还是觉得不能再瞒下去了。
“妈,我们回简新照顾奶奶吧。”周朴娓看着挂了电话之后一直忧心忡忡的母亲。
方芷苓叹了口气,坚决的说“我说过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我说我们一起回去。”
“可是你真的愿意吗?你不讨厌奶奶了?“
”我其实从来都没有讨厌过奶奶,从小我就知道我的奶奶和别人家的奶奶不一样,别人家的奶奶会笑,爱说话,是很和蔼可亲的样子,但奶奶却爱板着一张脸很严厉的对我训话,从来不对我笑,从她眼里我看不到她对我的任何关爱,我以为她是性格如此,直到有一次我看见她在面对安氧的时候,可以露出那种我从来都不曾看到过的发自内心的大笑时,我才知道奶奶是真的讨厌我。“
过去的时光尽管磨人,回忆起来也不甚美好,但周朴娓觉得只要还在记忆里就都是珍贵的,不论好的还是坏的。
”在不知道那件事之前我也许恨过奶奶,为什么连一个笑容都吝惜给我,但那件事之后我突然就不恨了,奶奶能够收留我在这个家,我应该感恩了不是吗?对你是这样,对奶奶也是这样,你已经把最好的爱给了我,我还奢求什么呢?对不起妈,之前我不懂得要如何回报一个人的爱,甚至因为自责选择逃避你为我做的一切,我现在想弥补这一切还来得及吗?“
方芷苓双手敞开,露出了微笑,她也微笑着张开了双手拥抱住方芷苓,来不来得及又有什么所谓呢,重要的是身边的人都还在。
转学申请很快被学校通过,宋鳕黎知道后居然气愤到带着她逃课,这是她人生中第二次逃课了。
逃课之后宋鳕黎带自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些具体细节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天宋鳕黎把耳机塞进她耳朵的时候,耳朵里传来的那首歌让她又哭了一次。
“周朴娓你脑袋是被门夹了还是进奶茶了,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说。”
”我就是怕你像现在这样那么大反应,才不敢跟你说。“
”你可真够狠心,我真是白当你朋友了。
”奶奶的身体一直不好,前段时间还住院了,所以我想跟我妈回简新照顾奶奶。“
宋鳕黎听后怪声怪气的问她“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释然的说“就知道瞒不住你,其实我跟顾杞禹分手了。”
宋鳕黎转头看向她,眼里带着惊讶,随即又调侃道“难怪,也只有你能让顾杞禹变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花辛南知道了秦纾妤母亲的事,两人终于好好在一起了,原以为会有皆大欢喜的结局,可你们俩却分手了,生活还真是一部连续剧啊,没完了。”
“故事的最终总有人不能如愿以偿,皆大欢喜的结局是电视剧里才有的,可生活从来都不会真正圆满。”她躺在草地上,望着蔚蓝如洗的天空,眼睛却下起了小雨,一行泪从眼角滑进耳蜗。
为什么每次看见这么蓝这么美的天空的时候,她却好想哭。
宋鳕黎从口袋里拿出MP3,把耳机塞进了她的耳朵,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歌声,她突然就放声哭了起来,直到夕阳落下都没有停止,她想自己应该是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
我坐在椅子上看日出复活我坐在夕阳里看城市的衰弱我摘下一片叶子让它代替我观察离开后的变化曾经狂奔舞蹈贪婪的说话随着冷的湿的心腐化
带不走的丢不掉的让大雨侵蚀吧让它推向我在边界奋不顾身挣扎如果有一个怀抱勇敢不计代价别让我飞将我温柔豢养带不走的留不下的我全都交付它让它捧着我在手掌自由自在挥洒如果一个世界浑浊的不像话原谅我飞曾经眷恋他呀
离开学校的那天,她的心情异常平静,没有悲伤,没有喜悦,没有心慌,没有恐惧,原本打算就这样悄悄离开,但还是碰到了他。
“你真的要走吗?像慕里溪一样。”
他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下泛起一层黑眼圈,下巴处隐隐约约能看到残留的青色的细碎胡渣。
她想起他发现自己长胡子时,那惊讶又疑惑的表情,还有无可奈何皱眉的样子,可爱到让她翻箱倒柜的找自己的相机,想要拍下他这时的表情,但不爱拍照的他没让她如愿,残忍的将她推出了自己房间。
很多时候她都会想象他拿起剃须刀又放下的场景,听人说胡子刚长出来的时候是不能刮的,否则会越长越多,当他把这个说法讲给他听的时候,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从他不悦的神情里,她知道他对自己渐入佳境的青春期有了点反感。
“嗯,我要回奶奶家了。”
“你也要逃走了?”他眼里带着失望,略带讽刺的对她说“你们兄妹俩对事的作风还真是如出一辙。”
转身的那一刻,他心里长出的那片青草地,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枯萎,死亡,回到那片荒芜,如果当初他不说开始,是不是现在心就不会那么痛了。
周朴娓摸着自己的胸口,心开始支离破碎的声音,一遍一遍像巴掌一样打在她脸上,撕心裂肺的疼。
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带着秋天的凉意侵入皮肤,她抬起头望着天,雨水滴落到她的眼睛里,她轻轻阖上眼,混合了雨水的眼泪顺势流了出来,她知道自己的冬天已经来临,也许永远不会过去。
回到简新的日子,时间过得很快,她进了一所普通高中,为了更快的融入新的学校,她每天都把时间安排的满满的,课余的时间她基本都在图书馆和书店度过,成绩因此突飞猛进,新同学都不能理解她作为新生群里像异类一样的存在。
新同桌人很好,长得白白净净的,头发是那种板寸头,很短很短的那种,摸上去应该会有扎人的感觉,有次她壮着胆子故意不经意碰到他的头,结果发现他的头发竟然是异常柔软,不是其他人那种硬硬刺刺的感觉,这个发现让她有点惊喜,跟他熟了之后更是经常有事没事就去摸他的头发,顺带嘲笑一番,他总是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对自己说“非要逼我把头发留长吗?”
很多时候,她都能从他身上找到顾杞禹的影子,笑起来的时候也会眼睛轻轻眯起,弯出好看的月牙形。
像这样会出现错觉的时候还有很多,比如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女生,说话的声音像宋鳕黎一样悦耳,但也和她一样总爱没完没了的和旁边人说话。
在班长又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年纪前十时会想到施安氧,看到最后排的某同学平时一副吊儿郎当,却在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就一本正经的样子时,想到花辛南,说真的他认真时候的样子还是很有魅力的,还有那个喜欢把真正的自己藏起来的秦纾妤,自己常常把那个跟她长得很像的女同学在不经意间喊成她的名字。
整个冬天她都活在自己的回忆里,因为分开,因为见不到面,于是每一个被记得的瞬间都更加让她珍惜,那些被忘记的画面再重新出现的时候,记忆就会开始深刻起来。
一月中旬的时候,简新市已经基本进入休眠期,越来越冷的天气,和地面上厚厚的积雪都让她提不起劲去上课。
因为睡懒觉她总是顾不上吃早餐,但母亲还是每天坚持起早床给自己做早餐,她只好匆匆把早餐打包,带到学校去吃。
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妮可经常晚上偷偷钻到她的被窝里来,说太冷了要跟她睡,每到这个时候自己就很开心,因为妮可身上很暖,就像个小暖炉,有她在整个晚上都不会觉得被窝没暖,然后自己会给她讲一会儿睡前故事,结果很快自己也就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慢慢睡去。
这样的夜静谧而温暖,一夜好梦至天亮,冬天的觉总是最好睡的。
到学校的时候距离上早自习还剩二十分钟,十分钟用来吃早餐,还剩十分钟用来排队接热水。
随着气温的骤降,这段时间的热水间基本可以夸张点,用人满为患来形容,有些人是为了接热水,有些人是为了来这里取暖,因为要烧热水的缘故,这里的室温要比教室暖很多,还有些人就是哪儿人多爱往哪儿凑,纯粹来占面积的。
这样捂着手过日子的冬季,似乎很适合情窦初开的恋爱,于是走廊,天台都被各式各样格局的暗恋承包了。
看到这种场面,她不由得想起自己也曾经有过一段漫长的暗恋期,其实暗恋才是一段恋爱最让人心动的时光。
小时候自己曾跟顾杞禹一起住过一段时间,具体从哪天起自己心中就住了个不太爱说话,有着高冷气质的顾杞禹,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初遇长大后的顾杞禹,不是在她搬去他家住的那个暑假,而是在初二那年,虽然当时她并不知道他叫顾杞禹。
那时候自己还没有进蒲篱高中,而顾杞禹却已经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了,蒲篱高中是蒲篱市的重点高中,升学率在当时是全市最高的,所以能在这所学校上学的人成绩都是十分优异的。
当他穿着蒲篱高的校服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自己简直被亮瞎了钛合金眼,但当时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用拳头揍了一群用言语侮辱她的小混混,然后拉起她就跑,自己明明一点都不害怕,心却扑通扑通高频率的跳动起来,她那时候不知道这就叫心动。
在躲过那群混混后,他带自己停在了一家书店,进去买了一本画册,是本连载的插画集,这本叫欢的插画集是不定期出的,有时候一个季度出一期,有时候半年都难等到一期,市面上很难找得到,由于买的人不多,所以并不是在一家店就能买到,往往要辗转很多家店才能有幸找得到它的身影。
不可否认的是,里面的每一张画都画得很细致,比美术书上的那些抽象派的画家,画出来的画好理解多了,而且更有情感,至少能看出来它想传达的是什么。
那次偶像剧里才会出现的遇见,除了给了她第一次心动,并没有改变什么,他们彼此什么都没有留下,她也不敢问,甚至后来的很久都没有再遇见过他,但当时的她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考上蒲篱高中。
因为自己所在的学校离蒲篱高中不远,所以她改到蒲篱高附近的车站等车,为的就是哪天能再次遇见,两年里她一共碰到他68次,680天里她才碰到他68次,十分之一的概率,只能说并不是每一次的用心等待,都能换来一次心满意足。
遇见他后的用心努力,终于给她的中考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她如愿考上了蒲篱高中。
在中考完的那个暑假,她搬进他家,她才意识到自己被上天眷顾了一次,可是他却完全不记得救过自己这一回事,而且他似乎总是漠视自己,情绪也有点阴晴不定。
后来自己跟他之间的飞速发展,也是自己没有想到的,原以为自己必须永远跟他保持适当的距离,甚至已经做好了心死的准备,谁能想到结果会有个大反转,有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
如果他们之间真的像宋鳕黎说的那样,就是现实版的袁湘琴和江直树,按理他们应该是喜剧结尾,不应该走到这一步,果然电视剧里的都是骗人的,难怪要叫现实版。
但无论如何,不可否认的是,在那段单恋着一个人的时间里,给她孤独的生活注入了无限的希望和想象,让她第一次有了一个人生活也没那么难的想法。
其实,很多时候,生活得有期待才会出现惊喜。
晚上躲在被窝里看书的时候,她接到了宋鳕黎打来的电话,自从分开后,两人打电话的频率越来越勤。
“在干吗呢?”电话那头,宋鳕黎边说话边吧唧吧唧的吃着零食。
“看书啊,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吃东西。”周朴娓一脸嫌弃的表情。
“你搬家到海边住了吧,还不允许我吃东西了。”
“你吃东西的声音太大,已经影响到我的听力了。”
“你听力不是一直很好的吗,我还没说你每次跟我打电话的时候都看书呢。”
“那好,我不看书了,你也别吃东西了,这声音听着我难受。”
“你该庆幸我没吃薯片,不然那嘎吱嘎吱的声音一定让你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算是听出来了,原来你是故意的,要折磨我耳朵。”
“谁让你老看着书入神的时候就不说话了,我总得找点事来打发一下你不说话的空当吧,当然也不排除我的确想用这种方式来影响你看书啦。”
“......”
“欸,对了,这次的画画比赛,顾杞禹又拿了第一,花辛南尾随其后第二,你说他俩现在怎么这么厉害,想当初两个都可是学渣级别的人物呢。”
“刚开始他们就像是公路上两辆没有导航的汽车,漫无目的的行驶找不准方向,但途中经过一场暴风雨的洗礼,现在的他们重新加满油,迅速上了高速路,找准方向便义无反顾的向前奔赴。”
“说的这么有深度,简单点不过就是一个失恋了,一个恋爱了,凑一起就无敌了。”
“.....简单粗暴,不过说到恋爱我倒真想知道你心里住着的那个瞎子是谁?”
“打住,我不想跟你聊这个话题。”
“你不说的话,我就跟你聊聊友尽的话题。”
说完这句话,宋鳕黎电话那头一下子噤了声。
“怎么不说话了?”周朴娓问她。
“你说,如果一个人跟自己很要好的朋友表白了,但他不喜欢这个人,结果会不会真的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连朋友都做不成,甚至远离讨厌这个人。”
“可是不试又怎么会知道,能不能继续做朋友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既然是很要好的朋友又怎么会因为喜欢他而讨厌这个人。”
“可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对于已经知道结果的事这个人还要去做吗?”
“那他跟那个人在一起了吗?”
“没有。”
“那不就得了,只要没有做就不会知道真正的结果。”
“可是......”
“不要可是了,帮我告诉那个人,如果她不去尝试,结果一定不会有结果。”
夜渐渐深了,挂了电话许久,宋鳕黎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心想他喜欢的那个人是你啊,你要我怎么开口。
这一夜周朴娓也没有睡着,她知道宋鳕黎口中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她也知道她喜欢的人是施安氧,但她在等她亲口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