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老师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在医院陪母亲,今天趁着施安氧的爸妈都来看母亲,偷偷溜出来找地方透透气,她知道医院里种了一颗十分高大的梧桐树,枝叶茂密,起风的时候很是清凉,是休息地的不二之选。
木质的长椅透着年代感,上面斑驳的痕迹彰显了它经历过很多无情岁月的摧残。为了病人能够有好的心情,医院种植了很多树,大棵的,小棵的,还有遍布四周的低矮灌木丛。
在这个季节这里依旧绿树成荫,长长的林**上光阴缓流,光影深深浅浅的浮动,不远处盘绕着藤蔓的木廊,此时像极了一条大青虫,在茶余饭饱之后静步蠕动。
这时她想起一个词,叫岁月静好,苦思冥想了一下它的含义后,心想,岁月静一点挺好,很多想不明白的事都能想通透,躁动的心跳才能透过时间的短暂间隙慢下来。
没多久,困意开始泛滥成灾,没有蝉鸣空桑林的惊扰,她的意识在逐渐随着眼皮落下。
之后不久,在残留的浅浅意识里,她感觉有人在向她靠近,步履从容,周身散发出光芒,宛若希腊神话里的太阳神阿波罗,踏碎一地金光朝自己走来。
你是天使吗?她在心里问,可是为什么天使的面容如此熟悉。
随后他在自己眼前轻轻蹲下,眼底有拨不开的雾光,这不是她一直想念着的顾杞禹吗?他怎么在这里?随后她嘲笑了一番,理智的告诉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梦境如此虚妄,带着鬼斧神工的色彩,眼前顾杞禹的脸更加精致了些,甚至温暖起来,天生丽质的眼睛即使带着雾光也好看到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沉迷,笔挺饱满的鼻翼下是一张即使不笑也自带微笑弧度的薄唇,几天不见这张脸更成熟了。
她想如果这是梦,那就让这个梦做的时间长一点,好让她可以尽情享受此刻梦的香甜,随后视线落在了他的唇上,一个邪恶的念头闪过空空的脑袋,然后情不自禁的将自己的唇轻轻贴了上去,细细碎碎的亲吻起来,他的唇还是一样的柔软,她用自己的唇去描摹他的唇线,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游移,也许知道这是梦她竟然丝毫不感到害羞,但这样的触感太真实她几乎信以为真。
在她满足的要松开的时候,眼前的他却用自己的力气,下意识的扣住自己的脑袋加深了这一吻,这个举动让她吃惊的睁开了眼睛,震惊之余她发现,顾杞禹没有消失,这不是梦。
她猛地将脸转向一边想要挣脱开他的吻,结果他的吻惯性的落到自己的脸上,这下她彻底慌了,脸颊开始狂烧起来,她一把推开顾杞禹冲他喊了一句恬不知耻的话“不是什么事都可以靠一个吻解决的。”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她的脸应该红的可以滴出血了,随即用手挡住自己的视线以最快的速度逃出了顾杞禹眼前。
顾杞禹站在原地,看着仓皇狼狈逃跑的她,嘴角微微勾起,心情大好的笑了起来,明明是她先吻的自己,这句话应该他说才对,怎么反而从她嘴里说了出来。他嘴角浮起笑意,随后还是迈开步子朝医院大楼走去。
周朴娓在回病房的途中碰到了花辛南,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眉头深锁,表情很是沉重。
她拉住打算无视自己走掉的他,紧张的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他低垂着眼眸,神色是难以掩饰的悲伤,很久才缓缓开口“纾妤的妈妈去世了。”
她一下没反应过来了,震惊的问“怎么会这样?”
“前天晚上她妈妈突然病发,结果当晚就被医生宣布已经脑死亡,今天是她妈妈的葬礼,但她没有出席。”
她惊愕的呆在原地,紧紧的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那种突然失去自己亲人的痛楚她可以体会,因为无法面对,所以她选择逃避。
“那你们找到她了吗?”最近接二连三的噩耗让她有点不知所措,但目前她最担心的是秦纾妤要怎么挺过这段日子。
“没有,都找过了,她应该是故意躲起来的。”花辛南语气里透露出他的担心和懊恼。
“千与千寻去过了吗?”
“去过了,不见她。”
这时顾杞禹款步走来,花辛南朝他看过去迫切的问“怎么样,找到了吗?”
“没有,她不会在这里的。”顾杞禹一副从容淡定的表情,脸上丝毫看不出有担心的成分。
周朴娓顾不上之前的羞涩,愤懑不平的说“你知道秦纾妤的事,刚刚为什么不说。”
“你刚刚有给我跟你说的机会吗?”他没有表情的回答,像在解释又像在责怪。
“你可以喊住我的。”她知道自己理论不过他,因为他总能找出理由来,哪怕强词夺理。
只是为什么他永远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她实在猜不透他的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到底什么才能让他上心,对他而言什么才是重要的,有意义的。
“只要我喊你,你就会停下来吗?”
“当然会。”
“无论什么情况下?”他耐人寻味的语气带着一丝蛊惑。
“这种事情还要分什么情况,我不像你那么有原则。”她目光凛然,眼里透出澄澈的光。
“对不起,刚刚没有及时拉住你跟你说这件事。”出人意料的顾杞禹跟她说了对不起。
这三个字的出现,竟让她有种是自己无理取闹的错觉,她认真的看着他,想从他的表情里确认些什么。
随后她找到了,在他的眼神里她看到了从未有过的真诚和歉意,此刻的他像极了一本正经的站在风雪里,向着神的方向虔诚祷告的牧师,脸上没有表情,却愈加显得庄重而肃穆。
她轻轻扭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显然这段对话,她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尾。
“愿意和好的话就握手言和,不要在医院这么严肃的地方玩眉目传情好吗?”花辛南看着眼前不说话的两个人,想要帮忙打破尴尬。
“去死!”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花辛南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该默契的时候不默契,现在默契算什么!”说完花辛南兴致缺缺的转身,打算离开医院。
“我跟你一起去找纾妤。”说着便尾随其行“按理你应该知道她喜欢去的地方啊,都跟踪人家那么久了。”
听到从她嘴里说出跟踪两个字,他差点激动的吐出一口血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踪她啦!”
“两只。”
“我又不是变态,我干嘛跟踪她。”
“你不是变态,但你绝对比变态更可怕。”听着她一本正经的语气,他刚才哽在喉咙的那口老血算是马上要喷薄而出了。
“我怎么比变态可怕了?”
“变态好歹还看得出是变态,但你…”
没等周朴娓把话说完,他就头疼的把她推给了顾杞禹“你的人你带走,我觉得我比较适合一个人待着。”说完黑着脸离开了医院。
“跟踪就是变态了?”顾杞禹轻笑着接过先前的话题。
“……”
“没你事。”周朴娓说了这么一句,也走出了医院。
天快黑的时候,花辛南打来电话说找到她了,周朴娓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情愉快的坐到马路边的石阶上休息,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脚已经酸的不行了。
顾杞禹也坐了过来,像个孩子一样把脑袋靠在自己腿上休息。
她看了一眼同样疲惫的他,戳了戳他的脑袋示意他把头抬起来,然后就看见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借你休息一下。”
他先是愣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听话的把头靠了过去“我们这个样子应该会很奇怪吧。”
“有什么奇怪的,舒服就好。”她表情轻松,丝毫没有在意路人的目光。
“舒服是挺舒服,就是矮了点。”
她一侧头就看见他像被煮熟的虾一样,委屈的躬着身子靠在自己肩膀上,这和自己预先脑补的画面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你长那么高干什么?”她不爽的瞄一眼他的身高。
“明明是你太矮了。”他把头抬起来,这样靠着他脖子实在难受。
“我…我…那是还没发育完全。”她结结巴巴的替自己辩解。
“我怎么听说女孩子到这个年龄已经基本没得长了。”他毫不留情的拆穿她。
“那怎么办?”她懊恼的皱起眉头“我又不像你们男生,打打篮球就能长高,真麻烦,下辈子投胎做男生好了。”
“身高是天生的,你没戏了。”他一脸嘲笑的表情。
“所以我是后天生的,才这么矮。”她托着下巴看着马路上的车辆,一辆一辆的从自己眼前飞驰过去。
突然他伸手把她的脑袋往自己肩膀上轻轻一摁,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接着说“我就喜欢这样的你,够不到厨房柜子里的东西时会想到我,窗帘坏了会想到我,图书馆里拿不到自己想看的书的时候会想到我,只有这样你才会想到找我帮忙。”他的视线落在对面马路即将亮起的绿灯。
周朴娓没有动,还是闭着眼睛,在红灯亮起人群涌动的时候他又开口说“你爱逞强,很独立,不粘人,更怕麻烦别人,凡事都为别人想,所有事情都自己承担,这样的你总让我觉得有没有我都不会对你的生活造成困扰。”
她就这样静静的听着他说这些话,但眼泪还是被硬生生的挤出眼眶流了下来。
这段时间憋在心里很久的话,终于随着眼泪流了满面,她抬起头看着他说“凭什么认为不会对我造成影响?我喜欢你啊,你知道逼着自己离开喜欢的人是件多痛苦的事吗?你知道相见却不敢见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吗?”
她好想像普通情侣那样,冲着他发火,责备他的不体贴,可是她却找不到那样做的理由,一切都是自己先开始的,是自己先喜欢上他,是自己提出要在一起,也是自己选择离开他。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会爱他爱的那么真切,不见他的日子,只是光想想他,心脏的位置就会像被虫子咬了一口一样,空落落的疼。
他微蹙起眉,眼里泛起一丝挣扎,抬手拂过她的脸颊,落在眼角处,用拇指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语气有点失魂落魄“怎么会不知道,难道我不是一样感同身受吗?”
“是吗?”她嘲弄的扯了下嘴角,心里的难过像漫上沙滩的海水越升越高,接着化成眼泪,沿着下巴滴到了顾杞禹的手背上,蹦哒一下,开出了一朵妖娆娇艳但却藏着无尽悲伤的花。
“我跟你告白的时候为什么要答应跟我交往?”
她的突然提问,让他的眸光开始隐隐闪动“如果我说是因为喜欢,你会相信吗?”
“不会。”
“那你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他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她的回答,但真的从她嘴里说出来,他还是像被人从心上划了一刀一样。
“你是因为对我父亲的内疚,当初才答应跟我交往的对不对?”他看着她漆黑透亮的眼睛,在被泪水洗礼之后似乎更加澄澈,没有一丝杂质。
“我承认,刚开始跟你交往的成分里有这一点,但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女孩子交往过,所以……。”他的表情很平静,但眼睛里透出的晦暗颜色泄露了他那时的迷茫。
“所以你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不能勉强的,强扭的瓜不甜。”她接过他的话,没有再让他说下去。
“我没有勉强,难道因为你父亲的事,你就要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吗?”
“可是你真的能确定你对我的感情是来源于喜欢吗?”
顾杞禹的回答迟疑了一秒,从这一秒钟里她就知道了答案。
“抛开我父亲的事,慕里溪是我哥哥这件事你应该也知道吧。”
他眼底掀起一丝波澜“他跟你说了吗?”
“他走的那天,天空蓝的好像被清水洗过一样,我就那样站在灼热的太阳下,一遍一遍的想着去年我们三个在一起度过的那个寒假,我们一起看烟火的场景,还有你真挚的对我说出交往这两个字时,我激动不已感觉像是做梦一样的心情,知道吗?那是包括我记忆空白期的十七年里,我最开心的一次跨年。”她用一种近乎壮烈的表情说着这些话,仿佛下一秒她就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勇气”鳕黎说喜欢一个人只需要一秒钟,但不再喜欢一个人却要花上很长世间。”
她表情里的悲伤愈加浓烈,有什么东西在一遍一遍的刺痛着心里的某块地方,然后她说了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说的话“顾杞禹我们分手吧。”
顾杞禹,忘记你,也许我要花上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