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却不似近日来的铅云低垂,是个晴好天气。静婉平复了心绪唤了汀兰来洗漱。
季秋意瞧着静婉的脸色很不好看,以为酒还没醒,于是特特熬了醒酒汤端到静婉面前道:“小主,喝完醒酒汤醒醒酒吧。”
汀兰正给静婉梳着头,听到季秋意的话不禁埋怨道:“小主本就不胜酒力,你怎么能让小主喝了这么多酒!昨夜若是我陪着,定然会拦着小主的,怎么我不在你就不拦么?”
季秋意没理会,只接过空碗道:“小主,好些了没?”
静婉“嗯”了一声,揉揉发胀的额头,顺手一一拆下了招摇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和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簪,边在梳的一丝不苟的反绾髻只见嵌了乳白的珍珠璎珞边问:“汀兰,昨夜是你当值,怎的晨起你却不在?”
汀兰却忽然憋红了脸,偷眼瞧了瞧静婉,脸更红了。
静婉却没看汀兰,又从妆匣子里捡了一只羊脂玉的海棠花簪比了比。
汀兰红着脸支吾道:“昨夜小主喝醉了,奴婢刚伺候小主歇下皇上便来了。”
听到这,想着晨起的那件事,不由得手一顿,只觉得耳根有些灼热,余光中,早不见了季秋意。
她倒是个有眼力见的。
“皇上昨夜便来了?”他竟一夜未眠?
“是,皇上说不用奴婢伺候,所以奴婢便回了耳房没在廊上。”汀兰略略顿了一下方问道:“小主,今儿是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日子,怎么装扮的这样素?”
静婉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她必须更谨慎,于是道:“不仅是我,你还有咱们宫里头的奴才们,更要小心行事,只怕宫外有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咱们、盼着咱们行差踏错呢。”说着,她想起方才的事,觉得自己不免要提点这个丫头一番,“汀兰,你打小儿就跟着我,我可曾亏待过你分毫?”
汀兰一听静婉这么说,不由得心里一惊,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慌忙跪下来道:“小主并未亏待过奴婢,不仅如此,小主待奴婢比奴婢家人还好。小主,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奴婢一定改!”
静婉见汀兰如此,语气才不那么严厉,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汀兰,如今这个形势,前朝我不能妄言,但总归阿玛十分艰难,我在后宫的处境也是如履薄冰。”见汀兰疑惑的看着自己,静婉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我现在最怕的,就是这延禧宫出现个什么差错,我们此时笼络住宫里的人都来不及,你怎么能处处排挤她们?这几年我也看得出来,季秋意是个好的,我虽不喜她圆滑世故,可这些,现在却能保我们的命。”
汀兰忽然惨白了脸,想到自己是怎样处处与季秋意做对的,不免有些心惊和后怕,“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会了!”
静婉拉起跪在地上的汀兰,拍了拍她微凉的小手,道:“你是我的人,我自然知道的。走吧!”
汀兰却在听到这句“你是我的人”时红了眼眶,只觉得浑身一阵轻松,放下心来,是了,谁得宠又怎么样呢?毕竟最重要的还是小姐的安危。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只着了家常姜黄缠枝西番莲纹刺绣缎袍,袖口滚了两层镶边,皆绣着福寿吉祥纹样。殿中纹饰繁缛的掐丝珐琅龙纹花卉香几上供着一个景泰蓝缠枝莲熏炉,袅娜的檀香薄烟丝丝缕缕的散入满室沉寂之中。
嘘寒问暖了几句之后,太皇太后方缓缓问道:“珂兰怎么没来?”
闻此,佟贵妃起身福了福:“秉太皇太后,温僖贵妃今晨见了红不便挪动。臣妾方才已问过太医,说温僖贵妃是产前的征兆,不妨事的。是故未能前来,还望太皇太后恕罪。”双眸似水,有着舀不尽的柔情,可细瞧去,那汪深潭尽头,却透出幽幽的冰冷。
孝庄的眼睛有些微眯着,眼角却朦胧了薄薄的笑意:“哀家真是老糊涂了,竟然忘了珂兰是到了足月快要临产的人了。”状似无意的低头,徐徐抚着手上白银嵌翡翠粒团寿护甲,“馨宁,如今你贵为皇贵妃,执掌六宫,就应多为皇上分忧,眼下年关将至又有几位妃嫔新晋了位分,宫里就该是一团和气。你们合该恪守本分,多为咱们爱新觉罗家开枝散叶才好。”
太皇太后声音虽轻,语中警醒之意却深沉可闻,佟贵妃不由得面色一凛。忙起身,与众人恭敬答道:“多谢太皇太后教诲,臣妾们定谨记于心。”
直到出了慈宁宫,静婉仍是默默低着头,小心的走在众人之后。一席月白缎袄配了茜素青色暗花云锦马面裙,罩在石青色厚棉云纹斗篷之下更显得清冷单薄。季秋意站在身侧,仔细的跟着。
天空呈现出久未见得青沙色,阳光煦暖,直照的宫墙琉璃瓦上结了冰的冰柱子潺潺的低下水来。春欲来而冬未尽,终究这拨云见日的煦暖,也是照不尽这许多的寒冷。
“奴婢给宁嫔娘娘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