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了几日,她注意到他们走的都是小路,颇有些崎岖难行。但她没有提出异议,心想着若是家人寻来,必定会走快捷的官道,如果碰到那就不好玩了,所以说小路是最好的。
只是往东方走会走到什么地方呢?想到这里,唐果便问道:“小狮子,一直往东走会到什么地方啊?”
半天没听到回答,唐果正要再问,他却闷声道:“日晟国。”
“什么?!这一走就要走到另一个国家了?看来天恒国也不大啊!”
“天恒国倒是不小,日晟国也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到的。我是说,这样一直朝着东方走,终有一日会走到日晟国。日晟国三面临海,美丽富饶……”小狮子头一次跟她说这么多话,声音低沉缓慢,如梦幻一般,却有几分凄楚。
唐果却满头黑线了,她不过想问问下一站是什么地方,他就说到世界的尽头去了,这孩子也忒实诚了。
“那也太远了!不过你说的那个日晟国好像还不错,我还真的挺想去看看的。”
他的神色却暗了下来,阴郁地说道:“日晟国……已不复存在了。”
“啊?为什么?”她吃惊地问。
他却不再答话,接下来的时间,他紧闭着嘴巴,沉着一张脸,闷头走路。
她走得无聊,试图引诱他开口,可不管她说什么,他愣是一个字也不说。唐果终于气馁了,没精打采地跟在后面,偶尔抬头看一眼前面人的后脑勺,心生愤懑。
他凭什么总是给她看后脑勺啊,她才是主人好不好,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摆正自己的身份啊!她明明是买了个奴仆,可怎么感觉是买了个祖宗回来啊!
想到这里,唐果怒不可遏,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拦在小狮子前方,怒吼道:“哪有奴才总走在主子前头的!你往后站,让主人我走前面!”
吼完,没等他回过神来,唐果就潇洒转身,迈着大步,趾高气扬地向前走去……
两人走累了就在路边停下休息。
唐果看草地干净柔软,就仰面倒下休息。
这时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唐果懒洋洋地眯着眼睛,问道:“小狮子,你可有吃的?”
小狮子不屑地撇了撇嘴。主子跟奴仆要吃的,他跟的这个主子到底是多没前途?!想了想,他还是从怀中掏出个窝头递给她。她惬意地把窝头咬在嘴里。
绿树、青草、阳光、美男、白鸟……好完美的画面啊!
等一下!
白鸟?!
方才盘旋在头顶的一只硕大的白色鹦哥,突然加速,像闪电般朝着唐果的脸猛然俯冲下来!目标——她嘴里的窝窝头!
唐果惊恐地睁大眼睛,叼着窝头呆住了。她忘记了躲避,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一对铁钩般的爪子朝着她的脸猛地抓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身边响起一声断喝:“雪舞!”
鹦哥似被惊吓到,翅膀一振,硬生生地偏离了原本的攻击方向,撞到她脸旁的草地上,原地打了一个滚才稳住身子。鹦哥羽毛凌乱,正用一双漆黑如豆的小眼睛,定定地盯着方才出声的小狮子。
忽然鹦哥发出一声欢叫,朝他飞扑过去。小狮子自然地举起手臂,鹦哥便落在了他的手臂上,用那长着扇形羽毛的脑袋亲热地蹭着他的脸。
他激动地唤着:“雪舞!雪舞!雪舞!”眼睛里居然浮上一层泪水。
她吃惊地问:“小狮子,你认识这鸟啊?”
“它是我父亲驯养的一只鹦哥。”他的嗓音哽咽,“我没想到它还活着,它还活着……”
原来是他去世的父亲养的鹦哥,怪不得他会如此动情。
他抚弄着鹦哥的羽毛,忽然,动作停滞了。他伸手去扳雪舞的弯嘴,往里面一看,目光顿时变得僵直。雪舞强忍着让他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扭动脖子躲开了他的手。
他的手却还僵在半空,忘了收回。
“怎么了?”她迷惑地问。
“雪舞……”他的声音虚弱颤抖,“你的舌头到哪里去了?”
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她才总算听明白:雪舞本是一只擅长模仿人说话的鹦哥,却不知为什么被人割掉了舌头。从此以后,它再也不能说话了……
虽然面对的只是一只鸟,但割舌头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还是让唐果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谁会对这样一只漂亮的鸟儿下毒手?那人肯定是虐待动物的变态!
唐果心生恻隐,顿时摒弃前嫌,掰了一块窝头喂它。它抬起一只爪子接了过去,用爪子举着一口一口啄食,动作优雅。
它的饭量不小,足足吃掉了半个窝头。在小狮子的袖子上擦了擦弯嘴,一双黑眼睛盯着他,突然叫了一声。
“雪舞,你想说什么?”他问。
雪舞的脚一蹬,向东方飞去,飞到不远的树枝上,回过头来,又冲他大叫了一声。
“我明白了。雪舞,你是要我跟你走吗?”小狮子这样说了一句,爬起来就走。
“喂,等等我呀!”
他却头也不回地朝着雪舞指示的方向走去,脚步坚定而匆忙。她只好暗骂一声,急急忙忙地追过去……
鹦哥一路飞飞停停,引着两人沿着山间小路向前行进。小狮子就像打了鸡血似的,一直闷声不响,两眼发直地向前走去。
问他这是要去哪儿,他不答。
问他歇会儿好不好,他不答。
问他停下吃口东西行吗,他还是不答。
她忍、她大度、她体谅、她宽容……
他刚刚与他爹养的鸟重逢,睹鸟思人,她理解,她让着他!可是……
她背着包裹走得跌跌撞撞筋疲力尽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个苦苦追随着主子的丫鬟!
次日傍晚时分,唐果和小狮子在鹦哥雪舞的带领下,抵达一个叫暮水镇的繁华小镇。
一到镇口,雪舞就飞得不知去向。两人茫然地站在街上张望了一阵,也没有看到它。唐果担心起来,说道:“糟了,不会是被人打下来烤着吃了吧。”
他的眉头皱了一下,她赶紧改口:“雪舞冰雪聪明,应该不会那么惨,说不定等下它就来找你了!”
两人在街上转了转,唐果一边走着,一边东张西望。小狮子忍不住问:“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找赚钱的路子啊!”她说。
“赚钱?”
“对啊!唉……”唐果叹了一口气,心情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来吧,我光棍一个,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不一样了,带着你这么个大拖油瓶,得养活你啊!起码得想办法赚到你的口粮啊!”
拖油瓶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一会儿,声称要找赚钱路子的唐果,左手拉着小狮子,右手举着糖人,兴高采烈地逛起街来。她忽然看到一串串红艳艳的东西,眼睛一亮:“闯荡江湖必备之冰糖葫芦!我要买!”
付了两个铜板,挑了两串大的取下来,唐果举起冰糖葫芦就往嘴里送去。
啪的一声脆响过后,她手中的糖葫芦被击飞,斜斜地飞出一丈多远,跌入尘埃。
她震惊地看了一眼那根被拦腰折断的糖葫芦,对着小狮子怒吼道:“你干吗打飞我的糖葫芦!”
“不是我,我是站在这边的……”他指了指自己站立的方位,表明自己的无辜。
唐果的眼中闪过石子飞来的方向,又看看小狮子,似乎有人从他相反的方向丢过来一块石头。唐果朝那边看了看,只有几个普通的行人,于是她断定,肯定是哪个调皮的孩子在玩弹弓!
唐果冲街上嚷了一句:“谁家的孩子这么调皮,被我抓住了可没好果子吃!”
威胁完毕,她看了看另一只手中捏着的糖葫芦,满怀歉疚地对小狮子说:“本来这串是给你买的,可是我的那串掉了,但是我必须吃到糖葫芦,如果我吃不到糖葫芦,我的江湖生涯就不完美了……”
小狮子听得头晕,无力道:“你吃你吃,我不跟你抢。”
她满意地举起糖葫芦,张开嘴巴……
“啪!”快要到嘴的美食再度飞落……
唐果顿时暴跳:“谁啊,谁啊!到底是谁在玩弹弓啊!”
石子飞来的方向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看着地上的糖葫芦,唐果沮丧地说道:“这下全完了……嗯……也许擦一擦还可以吃……”唐果伸手去捡。
突然一只脚踏了上去,糖葫芦顿时粉身碎骨。唐果大怒,正要大发雷霆,踩碎糖葫芦的小狮子却已抱住她往旁边躲了一下,同时听到啪的一声脆响,好像有东西击在了她原本站着的石板路上,听那声音力道还不小!
稳住身形,两人同时转头望去。她瞥见一座小楼的屋顶上,一个黑色的身影一闪即逝。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却看到那人从头到脚都被黑色的斗篷裹住,脸也几乎被连在斗篷上的帽子遮住,五官的部位全是一片深深的阴影。
虽然阳光灿烂,可是那人的身体周围却散发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她定定地看着那个身影消失的屋顶,问:“你看到了吗?”
小狮子看她一眼,道:“看到什么?”
“一个穿黑衣服的人……”
“没有,我没看到,你看花眼了。”
“可是我明明……”
“你不是要去找赚钱的路子吗?”
“啊,对啊!”
黑衣人的事暂且放一边吧,这人不过是丢了三颗石头,糟蹋了两串糖葫芦而已,似乎无意伤她的性命,先不要管了,还是考虑考虑衣食大计吧……
忽然,几名花枝招展的女子跑过,边跑边兴奋地说:“快些快些,迟了就报不上名了!就算不中,头几名也会奖赏好多银子呢!”
银子!
听到这个词,大脑尚未做出反应,唐果的行动已然超越了思维。
她手一伸,抓住了说话的那名姑娘的袖子:“这位姑娘,你在说什么报名啊?”
姑娘停下脚步,端详了她一会儿,热心地解释道:“姑娘还不知道吗?邻县有名的大户金家堡金大员外家,貌比潘安、风流倜傥的大少爷今日来到这里,设下擂台比武招亲,未婚的女子均可报名参加,头名能当金家的少奶奶,享尽荣华富贵,除此之外,第二名可得纹银一百两,第三名可得纹银五十两!”
男的招媳妇还要比武?人家找媳妇都要找温柔贤惠的,这金家大少爷却要找会武的,是不是皮痒欠揍型的啊?好新鲜,有个性!
她谢过了那个姑娘,然后转过身,眼睛亮亮地看着小狮子,脸上浮现出一个坏笑。
小狮子的心头,顿时生出不祥的预感。
金家堡比武招亲的场面异常火爆热闹,花团锦簇,美女如云。美女堆的外围,走过来一高一矮两名女子。高个的女子清新俊逸,品貌非凡,绾着柔美的云髻,脸上的神情似乎很郁闷;矮个的女子眉清目秀,看上去十分机灵。
矮个子的正是唐果,那高个的,自然是被硬生生地扮成女装的小狮子!虽然他气得牙痒痒,但身为唐果的奴仆,他也只好唯命是从了。
唐果踮着脚远远地望见擂台上有两名女子正在打斗,牙齿指甲全用上了,打得披头散发,全无形象,全然是泼妇打架。而台下一百多个女人还在跃跃欲试,围观的人群拥挤不堪,尖叫声震耳欲聋。台后飘忽的红帘后面坐着的,应该就是传说中貌比潘安的金大少爷了。但她的注意力却不在美男身上,而在擂台一旁摆的那张案子上,上面放着两堆高高摞起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