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冥婚,所以只能晚上喝喜酒。这句话乍一听让小九猛的缩了缩脖子。不知是否是因为她的心理作用,还是四周围大红色喜色下真的有那样一种微凉的阴森感。掌柜牵着她的手,回过头来看着她苍白的唇色微微扬起一个弧度的笑意。他说:“怕了吗?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小九今夜是第二次听见掌柜这么说了。唢呐声声响起,小九被掌柜拉着一步步的往城中走去。只见高楼大夏里宾客来往不绝,车马喧哗。小九被掌柜拖着站在那头石狮子前,神色还是没有缓过来。这时,有人跑出来招呼着掌柜道:“卫公子,欢迎大驾光临,请请请,里面请。”
说着掌柜轻轻拉了拉小九的手,就这样大手牵小手的将她带了进去。小九斜着脑袋看过去,只见掌柜那苍白的脸上两张薄唇微抿,唇边就这样好像多出了一个笑容。小九小声道:“你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笑?”
掌柜听那声音,脚下的步子顿了顿。管家见掌柜半响也没跟上来,猛的回过身去。却见掌柜正弯腰和他身侧的那个小女娃说着些什么。一时间他也不敢打扰,也只能静静的看着。掌柜弯腰在小九面前道:“你知道我不开心?”
小九小小的手指轻轻的伸着贴在他的眉心处。远处正关注着掌柜的管家愣了愣,这可是卫盏疏啊,天底下还没有人敢对他有这样亲密的动作,可现在在自己跟前的那个女娃娃却敢用自己稚嫩的手指贴着他的眉心。还没等管家反应过来,小九稚气的声音响起道:“你的笑容没有达到你的眼底,你的眉毛还是皱着的,你不开心。这是你不开心的笑。”
掌柜愣了愣,而后认真的看着小九道:“对,我就是不开心。”
“你为什么不开心?”小九好奇道。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掌柜,单纯的宛若从池中刚洗涤出来的珠子,不染人间一丝灰尘。掌柜弯身抱起小九,温润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道:“你还小,等以后你就明白了。”
小九听着掌柜这么说,忽然想起。她以前问她爹爹的问题,她问爹,娘去哪了?爹说,娘去享福了。她又问,娘去哪享福了?爹爹摸着她的小脑袋,一双眼沉沉的望着天边一抹残云。后才缓缓说道:“你还小,以后你就明白了。”然后她没有再问过同样的问题了,因为她知道等她长大了也许一切都明白了。
掌柜抱着小九一路朝着管家的方向走过来。管家好奇的探究了一番小九,不过是个较同龄的孩子更为粉雕玉啄一点罢了,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这么想着也就默默的带着掌柜到宴席上去了。
小九人小腿短,坐在凳子上的时候,两只小腿还够不着地。掌柜坐在她身旁,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正剥着虾壳,嫩白的虾肉一颗颗的放进小九面前的碗里。小九鼓着一双眼睛眼巴巴的看着掌柜道:“掌柜哥哥,小九不喜欢吃虾。”
“哦,为什么?”掌柜好奇的问道。
“小九吃虾身子会痒。”小九说着。掌柜一听,这才慢慢地将她碗里的虾肉放到自己碗中,然后又给她夹个鸡腿放到碗里。这才温声道:“那吃鸡腿。”
小九很听话的低头啃着鸡腿。整张桌子上其实就她和掌柜两个人,其他人都被安排的有点远。正当小九啃鸡腿啃得正欢的时候,她听到掌柜那边传来一个声音。只听那人声音低沉道:“想不到堂堂卫大公子会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如此体贴,若是传出去了,怕是不知道气死多少人。”
声落,小九好奇的抬起头,却见那个说话的人,正一身大红色喜服穿在身上。视线慢慢的抬起却见那大红色喜服的男子长的尤为好看。小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只是呆呆的看着他,眼珠子一眨也不眨。口里含着的鸡肉一块块往下掉,掌柜见着了,皱眉,默不作声的将小九掉在衣服上的鸡肉收拾干净,又拿着手帕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后道:“我也想不道,堂堂南夏公子到头来会娶一个死人做妻子。”
小九一听,浑身一激灵。原来是他办的冥婚。南夏有些不在乎道:“死人又怎样?反正人迟早是要死的,难道死人就不是人就不能成亲了吗?”
掌柜将小九碗中的鸡腿上的鸡肉撕下来,一块块的放到碗中后道:“你还是在意她的是吧?即使她已经死了。”
南夏大红色的喜服下,一只手慢慢地摩梭着另一只手上的玉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这是她一生的愿望。在意或者不在意其实都不重要了吧,毕竟人已经死了。“那很重要吗?”南夏问。
掌柜莫不作声,很重要吗?小九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南夏,童言童语道:“当然重要啊,爹爹说过,你只有很在意一个人才会跟她成亲的,爹爹当年就很在意娘亲。”
南夏忽的笑了。他笑的很好看,眉眼弯弯,眼珠子亮晶晶的就像天上一眨一眨的星星。掌柜摸了摸小九的脑袋,也很好奇的看着南夏。南夏笑过后直起身子道:“就算死,她也得冠上我南家的姓氏,入我南家的祖坟,生生世世她终究还是属于我的。”
话音刚落,门外炮竹声响,一阵响过一阵,唢呐声也越来越响。南夏这才挺直身板站着。他长得极高,小九的脑袋要仰的很高很高她才可以看清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他一张脸,肃穆的不像娶妻,好像是在……这个时候的小九还不知道那个男人眼中的光彩意味着什么,直到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那是一种掠夺。一种势在必得的执着,这一生不在于生死,只在于拥有。
炮竹声声响起。小九连忙用两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一双圆溜溜黑亮的眼珠子怔怔的望着门外。只见红色的纸屑一点点从空中碎开来,明亮的光线在空中炸响,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硝烟味。火红色的亮光后,跟着一串长长的队伍。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领头的那个丫鬟手中正抱着一块盖着红盖头的牌位。乌黑色的牌位底座被丫鬟捧在手里,牌位上那块大红色的盖头在这样的配合下竟然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小九害怕的跳下凳子,匆匆忙的往掌柜身后躲去。掌柜此时一双眼睛都落在南夏身上,他看着他慢慢走过去,他看着他们站在堂前随着礼官的喊话仪式开始行礼。
“一拜天地。”
南夏缓缓转身面对着屋外,丫鬟抱着手中的牌位亦一同转身。南夏身子慢慢的弯身下来。忽然不知从哪里刮来的一阵风,将墙外围着的红色纱幔一层层的掀了下来。大堂上的龙凤花烛在风中晃了晃,然后噗的一声灭了。琉璃宫灯被风刮的直响,那里面的灯火忽明忽暗。小九一把抱着掌柜的大腿,畏畏缩缩的躲在他身后。掌柜双眸深沉,却默不作声。
南夏轻声笑了笑,看着周围惊慌失措的众人忽然觉得这场面开始有点意思了。他一双冷眸淡淡的撇过身旁的丫鬟道:“还愣着干什么,拜呀。”
丫鬟赶忙慌慌忙忙的想要行礼,身子才刚刚弯下。一股飓风从屋外飞刮过来,风力太过于强大,只一个瞬间小丫鬟便被掀翻在地。手里的牌位忽的往屋外飞去,南夏连忙纵身跳起伸手去抓。只是他才刚刚伸手触碰到那个牌位,那乌黑油亮的牌位却一片片的从空中碎开来。
满座宾客皆为震惊。胆子小的已经钻进了桌子底下,他们这些来宾可是都知道的。南夏这场婚事,那姑娘活着的时候就不同意,没想到现在死了也还是不同意。
南夏双眸如冰带霜的望着黑沉沉的夜空,漫天的木屑从天上飞落下来,这场纷纷扬扬的木屑就像那年冬日十二月里的一场雪,似在嘲笑着他的无知。南夏沉声道:“公孙雪!我知道是你,你给我出来!”
“南夏,你不配。”这声音不知从何而来,清冷入骨,哀转久绝。小九扒拉着掌柜的腿,一颗小脑袋正好奇的盯着外头。
“我不配?”南夏喃喃自语,后忽然变得十分暴虐道:“她本是我的妻子,我凭什么不配?”
暗沉的夜空中忽然寂静无声,冷肃的狂风一阵猛似一阵。纱幔片片从墙上碎开来,飘飘洒洒的往下落,像一朵朵枯萎凋谢的花朵。琉璃宫灯啪的一声,开始裂了一条缝。南夏身子站的笔直,宛若一棵青竹。此时,他正淡漠的隔空喊道:“公孙雪,你就只会这对手段吗?”
“不管你爱她有多深,但是她已经死了。活人有活人的世界,阴人有阴人的轮回。我不在乎你想做什么,只是我在她生前曾答应过她,会给她一个安静的后事。我不希望自己食言,也不希望你毁了她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