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眼看阿阮快要撑不住,夏夷则便加快了处理后续事情的速度。
这几日来,趁着阿阮睡着的时候,夏夷则先是避了先前说阿阮是妖女的谣言,顺便把在巫山带头闹事的人全都整了一遍,这些事情做起来虽说都是些小事,却不免后怕。此次是自己的甘木之力可以另自己醒来,可若真是醒不来呢?可真的要阿阮假装怀子去骗这全天下。
想到了阿阮假孕一事,便又免不得一番头疼,现在还能串通几个御医把事情欺瞒下来,可随后的几个月又将如何?
对于这件事因是解决无方被夏夷则强行的压了下来,把精力继而又转回了武家。
武氏一族本就是朝中鲜有的重臣,这次武玄素一死,夏夷则自然是和武家撕破了脸皮,又因涉及魔界,此事也惊动了太华。夏夷则觉得在和那魔界之尊在梦中的相识情景看来,魔界本无心侵占人间,是那逃出的妖魔才欲占领,想到此处,夏夷则不觉踏实了许多。
又因武家与魔族勾结,秦陵一处发生兵变,所闹的不是武氏培养的精兵而是从那陵墓中跑出来的千年僵尸,不过好在有乐无异的偃甲和太华所助,没费多少气力便将这一处封印了而去。
而武玄素一死,宫中没有眼线与宫外通气,在夏夷则前去巫山这些时日,盛京内有乐家和特意从西域赶来的狼王所守,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只是武氏一族贼心不死,竟把心思放在了巫山。巫山之地易守难攻,在夏夷则昏迷那几日有乐无异和闻人羽抵挡,倒是没有出什么事,可就在夏夷则回宫的路上半路被近千人拦截,随即发生了一场恶战,索性有秦炀带队,也没费多少气力就彻底扫了这一队人。
这一切,阿阮因着沉沉睡去,是没有丝毫感知的,等到醒来之时已经置身在自己的寝殿之内了。
巫山之行是夏夷则有备而去,所有的一切他都已安排妥当,可是千算万算他没有想到的是那武氏竟将自己作为交易,与魔族勾结。
回朝以后,武家算是彻底垮了台,朝堂之内打了几天之后因着夏夷则目的明显,皆是把矛头一一对准了助武家之人,没有几天那些个臣子就都像吃了哑药一般,任谁也不敢说话了。
武家之事一落,夏夷则自然是趁此收民心、助势力、敛国库,众人皆道那陛下能够从鬼门关中醒来都是上天的恩德,是天佑李朝不亡。
更何况此时的皇后还有了身孕,更是举国同庆。
接下来的日子御医忙里忙外,日日夜夜往含凉殿奔,毕竟是夏夷则的第一个孩子,又是皇后所怀,任谁也不敢懈怠。
可这进殿的御医却是暗地里被夏夷则分成了两拨,大部分是打杂配药的,其中只有两人是真能摸到皇后喜脉的。
可后面这堆人在进殿之前就被夏夷则全都威胁了起来,几个人皆知那皇后有了身孕是乐家假传圣旨,实则是为了稳住当时的军心,正准备过些日子找个庆典的日子,在众人面前演场戏,让阿阮在庆典当日摔一跤装作皇子流掉便好。
两个御医战战兢兢,可事实摆在眼前,这事是皇帝本人亲自派下来的话,又不得不照做陪皇帝做这一场戏。
有句话叫做“谎话说得多了便信以为真了”,可夏夷则不是那样的人,因为他知道谎话永远是谎话,成不了真。可真的到有一天谎言成了真,他便再也无法冷静了。
宫内已经入了深冬,御医准时准点地替阿阮诊了脉便冒着严寒匆匆赶来了御政殿,与往日一样向夏夷则前来禀告阿阮身体状况。
可这一次,对夏夷则来说却是如雷劈一样震惊。
那两个能够摸到皇后脉搏的御医此时正惶惶恐恐地跪在地上,正等着那个威严的男子说话。
只见夏夷则无声无息地站起,没有理会任何便端了杯茶将身子背了过去,男子的身影看起来无比挺拔,可在凄冷的大殿之内看起来又那么落寞。
这些时日,他越来越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场轮回,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夏夷则在想,或许真的是自己执念太过,哪怕用修为换取寿命,可他终究没有福气与她相守。
本想着她已成为他的妻,给他一点时间,把武氏这个绊脚石踢掉,他会不断去寻那延寿之法,只要一天没有寻得便不放弃。可谁知时间走得如此匆忙,还未寻得半分眉目,阿阮就再一次支撑不住了。
......更何况,此时此刻,阿阮是真的有了身孕......
怪不得这些时日她夜以继日地沉睡着,沉睡的现象比以往更严重。原来......是肚子里那个小生命在向阿阮争抢那最后一点宝贵的灵力......可阿阮怕是全然不知道的。
夏夷则把所有的事情都堆压在心底,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不想放弃也不愿放弃,总想着这个世界上仍旧发生奇迹,尤其每每看见阿阮醒来的那半个或者一个时辰,他又是徒生了那么多的不甘.....
众叛亲离、一世畸零......所憎如影随形,所求永不可得......事与愿违,永无安宁......
他嘴角上扬苦苦而笑,“两位卿家所言可是诊错了脉?......要知道欺君之罪是何后果。”
那两个御医看夏夷则此时此刻虽是背对着自己,可声音却是颤颤巍巍的,一时之间搞不清状况,只得又拜而道:“陛下英明,臣就是赌上一家老小的性命也不敢欺瞒陛下半分!”
夏夷则听后好似心安了不少,殿内这两个御医的医术都是人间难寻一二的,两个人同时说,那便是真的了。
他缓缓合目,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经不起什么又思索了什么,过了良久,久到那两个御医都怕是跪不住了,才听夏夷则冷冷说道:“......皇后,没有身孕......”
夏夷则的声音虽不大,却让御医听得清清楚楚的,刚想询问,却见夏夷则一个用力便将手中的瓷杯捏成了碎片,热水顺着碎片流了一手,夏夷则也没有觉得烫,“需要朕再说一遍吗?皇后——没有身孕——”
御医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顺着夏夷则的话就说了下去,皇帝这是要亲自拿掉自己的孩子,却还要硬演这场戏......
夏夷则见御医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让御医退了下去。
可这殿内一空,便再也抑制不住的悲伤起来,不知是什么缘故,只觉得这大殿有着一股刺透心扉的寒冷,哪怕身披再名贵的狐裘仍是冷到了极点。
他这一生所杀之人无数,踏着那层层的白骨走向皇位,可好不容易将这皇位坐稳,他却要再一次手刃至亲......
他不允许!不允许那个未出世的小生命与他争夺阿阮!
夏夷则久久的站着,久到深夜已经过了一半,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却不知里面这颗心到底是热还是冷。
世上最可怕的事是什么?是明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可还要看着那一日来临。
世上最幸福的事是什么?是明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却把每一天都过成了最后的时刻。
夏夷则自然没将阿阮有了身孕一事告知于她,哪怕将来会遭她的愤恨。
哪怕......有将来......
时间过得太仓促,仓促到夏夷则准备拿掉阿阮腹中之子那件事都还没有来得及做,上天便再一次无情起来。
那日夏夷则正在御政殿看折子看得入神,虽是心里慌乱,却也要看下去。盛京进入了深冬,窗外狂风大作,声声摄人心魄,那冷风狂啸的声音在夏夷则听来像是魔鬼催魂,似是要把什么夺走一般。
就在此时含凉殿的侍女急匆匆赶来,说是皇后闹了性子将自己关了起来谁也不见,那只赤豹忠心护主拦在门前,众人不敢接近。
夏夷则内心慌了一下,随即便往含凉殿跑去,一路之上刺骨寒风吹进他的心里,灌透了冷风。
含凉殿走廊中摇曳的宫灯像是幽冥界飘忽不定的鬼火,给人慌乱之感,夏夷则没有理会那些跌跌撞撞便跑了进去。
床上之人无言无话,真希望能够在这个时候她能够坚强一点,看着那紫檀木的屏风上投下了他长长的身影,阿阮终于含笑唤了他的名字,“夷则......”
阿阮此时觉得自己是幸福,因为有了夏夷则才让她尝到了这人间的百种情愫,有苦也有甜。对于今日的经历她从未有过后悔,若是没有他,恐怕她此时还在巫山踏着山水采着野果,丝毫不知他种感情。
“夷则......这次我走了以后,不要再傻傻的用修为去换我啦......你都没有修为了,还有什么可换呢?......命运其实一点也不残忍,它让我和你相处了一年......这一年,我很开心......只是、只是......”
夏夷则踉跄的坐到床上,握起她冰凉的手隐忍道:“阿阮,不要胡说。你忘了吗,你上次化草也是拖了好久的,这次、这次一定也一样......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阿阮......”
床上的女子摇摇头,看着他似哭非哭的软弱样子终于也忍不住了泪水,“夷则真傻......傻夷则,如果、如果我们还能再遇见,那个时候你还认得我,一定要让我去摸三生石好不好?我不想再用有限的时间还要去与你重新相识,那样......会浪费很多时间的......”
如果,还有如果。
床上的女子微笑合目,再也无言。
“好,阿阮一定要再次醒来,我答应你,这次......醒来就摸三生石......”
若是以往,夏夷则的泪珠或许早已化作鲛珠散落了一地,可如今又是谁的泪水落在女子的手背之上,仿佛时光也是瞬间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