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再次见到沈韶轩,是在一个荡着微风的晴朗午后,沈韶轩浑身鲜血淋淋,脸上却挂着大大的捡了金子般的笑容。
其实对于沈韶轩来说,捡金子哪里算得上一件如此喜悦的事情,就在他雀跃的打算给谢晚一个温暖拥抱时,谢晚伸手挡住他。
“你去抢劫啦?”谢晚总是在关键时刻问出这样令人极度无语的问题。
沈韶轩显然并不在意,他只是紧紧盯着谢晚的脸,确认她这几天来没胖没瘦,也没有半点受过摧残的痕迹,才张开双手。
“好久不见!”哪怕身上的伤口都是钻心一样的疼,他还是希望谢晚迎上这个怀抱,那样的话,疼亦是值得的。
谢晚料想林栀突然放她出来定有隐情,再看沈韶轩那双触目惊心的手,心里不由一紧。
她没有迎上那个怀抱,而是轻轻的用指腹掠过沈韶轩手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沈韶轩的手掌烧得滚烫。
谢晚收手,抬眼淡淡看他:“你疼吗?”
“废话……”沈韶轩说话这句话以后,直挺挺的倒在谢晚脚下,谢晚说不出话,只是心里煞是闷痛。
就像每次看见他受委屈时,由于同情而分外心痛那样。
沈韶轩昏迷的时间里,谢晚从林栀口中得知,他为了带谢晚一起回家,竟不管不顾的去夺猫心,并以血肉拨开累积如山的玫瑰荆棘。
“算你运气好,遇上一个肯为你刀山火海的人!”林栀说这话的时候,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悠闲的磕瓜子。
虽然她的语调云淡风轻,但眸中一线稍纵即逝的伤感却被谢晚察觉,已经知道真相的谢晚能够体会到林栀的辛酸。
谢晚脸上有些歉疚,沈韶轩的身影自脑海中一闪而过,顿了片刻,她又瞟林栀一眼:“千年猫妖的心可以救活你弟弟吗?”
林栀目光呆滞的望着手里的瓜子,可想而知她对这件事也不确定,谢晚颇为惋惜的抿了抿嘴:“不管你能不能救活他,他都不会怪你。”
林栀抬眸时,眼中有泪,却又把头一偏:“你怎么知道?”
谢晚惆怅的耸了耸肩:“他告诉我的,他说要是你这次不能让他活过来,就让他安静的待在属于自己的地方,毕竟生而在世并不完全是件快乐的事情。”
这世上的悲情片段时时刻刻都在上演,谢晚回忆起离开冰室之前,林云起问她的话:“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谢晚不太擅长说谎,却仍然不想捅破林云起不一定能活过来这个事实,她只说:“有缘就会再见的。”
林栀站起身来,红色绣花鞋踏过庭院中的枯黄树叶,碎裂的声音令人怅然若失,无论如何,蝴蝶谷中的恩怨暂时与谢晚无关了。
回古渝城的路上,沈韶轩两手被白色绷带包裹得像两个粽子,谢晚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两人坐在船上,蝴蝶谷那片格桑花海渐次模糊,身后的景象随着帆船的前进渐行渐远,谢晚神色怅然,呆呆盯着河面。
沈韶轩以为谢晚在冰室里待的时间太久,没有汲取天地之灵气的她将身上的灵气也全然流失,因此往她身边凑近了些。
“见过火烧云吗?”沈韶轩不能伸手,只能扬起下巴,目光指向天边火红的云霞上,正是夕阳无限好。
谢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天上云霞形状各异,此时若能在滑翔的船上悠闲看一出日落,倒显得十分闲情逸致。
谢晚以为沈韶轩一定要就火烧云这件事,疯狂的卖弄自己的学识,不料他的下一句话却是:“你在烦恼什么?”
他的语气像午后的阳光,纯净清朗,钻进耳朵里仿佛阳光照在脸上,让人格外惬意。
谢晚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在想,你这次回去说不定会被你爹砍成碎片。”
沈韶轩登时眉目舒展,松了一口气:“原来你是担心我啊!你放心,我早就想好对策了,虎毒不食子,我爹不会杀了我的。”
话毕,沈韶轩又趁着心头一抹甜意,对谢晚说:“你帮我拿一样东西,就在这下面!”
谢晚看向沈韶轩的胸膛,愣了一刻,想来和沈韶轩有什么好害羞的,于是顺着他的话把手伸进他的衣襟下。
那块白色玉锁被夕阳镀上一层红光,谢晚将玉锁托在手心,漫不经心的问他:“这么好看的东西,你上哪儿拿的?”
抬眼时迎面撞上他灿烂的笑容,他微微张开嘴巴,整齐而又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的眼睛弯如月牙,笑容无比真挚。
“送给你的。”沈韶轩语气平平,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脸上那片笑容却让他功亏一篑。
话音刚落,他还一再坚持用自己裹得像粽子一样的手,亲手替谢晚把这玉锁戴在身上。
这块玉锁不小,谢晚带上它之后,颇有几分苗疆女子的异域风情。
那时的两人怎么会知道,这玉锁锁的不是猫心,而是一段流散千年的爱恋。
谢晚细细婆娑胸前那块玉锁,夕阳的余晖仿佛刺伤了她的眼睛,有一瞬间,视线有些朦胧。
幸亏沈韶轩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打破一段温馨,当他说出:“你不用太感谢我,如果非要以身相许我也得考虑考虑。”时,谢晚的视线才恢复清晰,接着白了他一眼。
“好好养伤吧,英雄!”
沈韶轩有些委屈:“我这次可是为了救你!”
谢晚眨了眨眼睛:“我知道啊!所以我把你的伤口包裹的严严实实,一定好的很快。拆绷带的时候记得找我,别人是拆不开的!”
说到这里,沈韶轩的脑袋忽然落在谢晚肩上,谢晚肩头略微颤抖:“你如果困了就好好躺着睡。”
沈韶轩懒洋洋的回她:“这里比较舒服。”
“要不然我们用小兰吧,你就可以回家睡你的床了。”
沈韶轩嘴角悄然蔓延一簇微笑:“不行,我现在画不了画。”
夕阳渐渐湮没在暮色之中,谢晚一动不动的让沈韶轩靠在她的肩头,敛眸斜一斜肩上那张脸,他长长的睫毛在脸颊落下阴影。
谢晚看得入迷,忍不住伸手掠过他光滑的脸颊。
她一定看不见沈韶轩嘴边那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正如她不明白,沈韶轩不想尽快回家,仅仅是为了能和她单独多待一会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