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我和聂少川正式签字离婚。签字的时候,我脸上的表情非常平静,犹如在批一份再正常不过的文件,轻松落笔,淡然收尾。
四个多月的婚姻,对于向来注重声誉胜过一切的名门夫妻来说,确实是实属罕见。加上兴许最近值得上头条的新闻太少,所以那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媒体,竟然以各种精彩绝伦匪夷所思的标题和内容,把这场豪门闹剧结结实实地连续报道了一个星期。把我和聂少川从相识、订婚、结婚,到最后离婚的经过,杜撰得仿佛个个都是当事人一般,一字一句,巨细无遗,全部组合起来,简直都可以编成一本豪门恩怨情仇录,而且结尾随时可以附上四个字:未完待续。
就在媒体把这件事炒得热火朝天的当口,聂政庭又毫不犹豫地往上面浇了一罐油。半个小时前,富通宣布了一个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撤资。
有外遇的是聂少川,让别的女人怀上孩子的是聂少川,做错事的也是聂少川,可富通现在的举动,无疑是活生生在我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让我难堪地经受了再一次的背叛。
在我的印象里,聂政庭不是一个会落井下石的人,至少表面上不是。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在聂少川对不起我的情况下,我一定要弄清楚原因,弄不清楚,我寝食难安。
在富通宣布撤资的两个小时后,我约了聂政庭在Relue见面。
“聂伯伯,我约您出来所为何事您心里必定明白,您愿意出来见我,说明您愿意给我一个理由,那我就开门见山的直说。”我说:“虽然我和少川离婚了,但您依然是我非常尊敬的长辈,即便我和少川不在一起,但我相信,我和您的关系,邵家和聂家的关系,都不会有所改变,所以我不太明白,您为什么一定要撤资呢?”
聂政庭叹口气:“看来你还不知道,前天在佘老太爷的八十大寿寿宴上,我和你爷爷大吵了一架,因为你和少川的事。”看我一眼:“是,我承认,这次是少川错了,他的确该骂,但他已经承认错误并且一心求得你的原谅,是你过不去这个坎,所以你们不得不离婚。你爷爷怪少川,我理解,可他昨天不仅当场狠狠骂了他一顿,而且还夹枪带棍明嘲暗讽的把整个聂家都拖进去问候了一遍,聂邵两家几十年的交情,他抹杀得干干净净。当时那么多人在场,他竟然毫不留情的让我们父子下不来台,这种世交,聂家不要也罢。”
我说:“爷爷是为了我,一时气头上才会说出那些话,聂伯伯您不会不明白。我相信,您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就真的断了两家几十年的交情。”垂下眼睑:“聂伯伯,我今天请您来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半晌,聂政庭说:“亦君,阅音怀孕了,你知道。一直以来你都是我唯一看好的儿媳人选,阅音的插入,我也很愤怒,很想狠狠揍那个不孝子一顿。谁知道造化弄人,虽然我们绝对不赞同她和少川的关系,但她毕竟有了聂家的骨肉,作为爷爷,我实在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孙子就这样被拿掉,所以她的要求,我只能答应。”
原来是这样,这才是关键。李阅音,看来她真的很恨我,恨不得我立刻成为众矢之的,被千刀万剐永不翻身。好,好,既然她那么想看到我死,那我就更应该坚强勇敢地活下去了,并且还要活得比她长、比她远,直到她生不如死的那一天。
事情接二连三,就在富通宣布撤资的当天下午,外面又传出消息,赞比亚政府为了改善当地环境,将提高全国的森林砍伐标准,如此一来,中盛所投资矿区的矿产量势必会极具减少。受到这些不利消息的影响,第二天一大早,股票一开市,中盛就连续下跌,还不到中午收盘,跌幅就已经超过百分之六。
下午三点,创远实业集团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已经以集中竞价交易的方式成功获得富通国际出售的百分之四点五中盛股份,并且联合旗下两家上市公司和江东建设以手上现有股份百分之十九为基点,宣布对中盛集团进行全面性的正式收购。
创远宣布收购的第一时间,中盛就聘请了季坤在美国的学长,著名反收购专家Mike Wang作为公司的财务顾问,接着调派相关部门精英,组件了一支实力绝对强劲的反收购团队。并且针对这次事件,快速制定了多项防御措施和反攻计划,力保在阻止创远和江东收购的同时,也将公司的损失降到最低。
陆静芸现在手上有百分之十九的中盛股份,已经是中盛仅次于我的第二大自然人股东,虽然距我手上的百分之三十六还有一段距离,但看她如今疯狂扫货的架势和之前精准把握的趁低吸纳时机,这一次她对中盛,绝对是蓄谋已久,志在必得。
哼,忍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是吗?陆静芸,在外人和老爷子面前藏了那么久的狐狸尾巴,你终于是露出来了。
老爷子来的时候我刚刚开完会,看他精神不是太好,我忙过去扶他坐下,接过邝夜倾端上来的茶,双手递给他。他接过茶杯,看我一眼,叹口气:“情况怎么样了?”
我在他身边坐下:“我和她都在抢货,截止半个小时前,股价已经涨到七十二块五,而且还在不停地涨,估计不出三天,必然会冲破八十。”
他无力地放下茶杯:“推这么高,不管最后谁赢,都会损失惨重。两败俱伤,又有什么意义,她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唇角浮起嘲讽的笑,我冷哼一声:“陆静芸不是不明白,而是她一定要得到中盛,即使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她也不会在乎。”
老爷子深深叹息:“是啊,她不会在乎。我一直以为既然她愿意认祖归宗做邵家的一份子,说明她已经承认邵家,即便她和你再怎么过不去,但作为邵家的一员,她也不会真的伤害邵家,我没想到的是……我上午去找过她,她甚至连我都不见,说明她这次,是一定要和你斗到底,一决输赢了。”望着我:“我最大的愿望是家庭和睦,然后中盛长留,如果第一条没办法实现,那么第二条,你一定要帮我保住,亦君。”
我点点头:“放心吧,我一定会的。”
他拿出张支票递给我:“我手里就只有这些了,其他的,就只能靠你了。”
我瞟了眼,却没接:“这笔钱我不能动,不是我对自己没信心,但凡事没有绝对,万一中盛出事,这笔钱才能保证您和亦文将来的生活。”
他微微蹙眉:“我教过你,孤注一掷的时候,如果你给自己留退路,就一定没有付之一炬的决心,也不会成功。”
我认真看着他:“爷爷,您和亦文安稳了,我才能真的孤注一掷。”
他看我半晌,收回支票:“希望不会有用到它的一天。”
我做出承诺:“我会尽力的。”
老爷子走后季坤和Mike进来,Mike看了看季坤,又看了看我,说:“刚才会议上我们制定的措施虽然一定程度上能起到防御作用,但对方敢明目张胆地进攻,显然就会对我们的防御措施有所防备。而且我刚才收到消息,创远这次不只是和江东联合狙击我们,它还游说了一家国外的大财团一起出手,他们准备工作做得相当充分,资金也非常充裕,想必是下定了决心要一击即中。现在股价这么高,我们和他们硬抢,熬不了多久资金就会用光,为了以防万一,有些事情,我想我们应该有所准备。”
“你想准备什么?”我看他一眼。
他抿了抿唇:“或许……我是说或许,我们可以制定一些……有针对性的股东权益计划。”
视线落在季坤身上,我说:“你也这么认为?”
他看着我:“我不认为会用到,但保险起见,我们应该有所准备。”
我把手中的钢笔啪一声扔到桌上:“Mike,我花那么多钱请你来,不是为了得到这个结果。什么叫有针对性的股东权益计划?不就是‘毒丸’?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建议我考虑考虑‘焦土’战略?我请你来不是为了两败俱伤,而是要毫发无损的保住中盛。中盛是邵家的,它只能姓邵,其他的,谁也不行。无论是‘毒丸’还是‘焦土’,那些有可能损害中盛的策略我都不会用,我要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中盛,明白吗?”
一个星期之后,我开始不再那么坚持自己的决定。股价已经涨到八十五块一股,陆静芸还在疯狂扫货,而中盛的现金,马上就要面临严重紧缺。半年前增持荷兰电网向银行贷的款已经到期,旧债未偿新债又起,虽然凭借多年的交情,李行长以自己最大的权限批核了一部分新的贷款,但这点钱对于无底洞似的收购战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无奈之下,我只能忍痛割舍了当初季坤收购回来的红河酒业,可即便这样,也仍然坚持不了几天。
公司启动了员工参股计划,很多员工都踊跃集资支持这场战争,但随着陆静芸几近疯狂的扫货行动,我和她之间的持股距离,还是越来越近,无法阻止。
晚上吃饭的时候,沛心一脸担忧地望着我:“看你这个样子,中盛现在的形势是不是已经真的非常严重?”
我低头看着盘子里的食物:“是很棘手。”
“从来没看到过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担心,亦君。”她咬住下唇:“我能帮什么忙吗?要不,我去找我爸爸?”
我摇摇头:“不要。”
“为什么?”
我叹口气:“如果杜伯伯能帮忙,我早就说了,不会现在才等你开口。但是这次的事情真的太大,即使杜伯伯帮忙,也起不了多少作用,反而还会被我连累,既然这样,我肯定不能托你们下水。”看着她:“还有一个月你们就要结婚了,中盛现在这样,季坤肯定没办法全心全意准备你们的婚礼,他已经被扯进来,你就不要管了,只需要好好准备婚礼,安心做你的新娘就行。至于我,不用担心,我会解决好的。”
她眉头紧锁:“你这样我怎么可能安心结婚,我爸爸不行,那谁还能帮忙?”
我笑着说:“自己咯。放心吧,对我有点信心。”抬了抬下巴:“不信你问季坤。”
她转而望着身旁的季坤,季坤安慰地笑笑:“她说能解决就一定能解决,不用担心。”
沛心看了看我们,叹息一声:“我知道,你们就是怕我担心,所以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轻描淡写。不过没关系,我相信你们,我相信不管有再困难的事情,你们都一定能解决,我相信。”过了两秒,突然愤愤地说:“都怪聂少川那个烂人,要不是他,你也不会离婚,富通也不会撤资,陆静芸也不会有机可趁,你们也不会现在这样,都怪他。如果可以,哪天我一定找人狠狠揍他一顿,打得连他爹妈都不认识,以消我心头之恨。”
我微微勾起唇角:“好啊,多请两个,钱我出。”
话才说完,季坤的眼神突然一冷,扫向我背后:“人来了。”
我一怔,却没回头。两秒之后,只听见一个尖锐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哟,你们也在啊,这么巧?”说话间人已来到身边,淡淡扫我一眼:“你也在啊。”转向随后而来的聂少川:“少川,你前妻也在。”
眸中冷意一闪而过,我笑着转身:“是啊,这么巧,好久不见。”视线落在聂少川身上。
他幽幽望着我的脸:“你最近好吗?”
脸上的笑容兀自加大,我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喜怒:“挺好啊,拜某人所赐,最近活得相当充实。”
李阅音瞅着我:“外面都在传你那个公司撑不了几天了,还有心情在这里吃饭,看来你也不是很在意。”
沛心横她一眼:“有没有心情不管你的事,你还是管好自己吧,抢来的东西永远不是自己的,说不好哪天就会被抢走,到时候哭的在后头。”
李阅音冷笑一声:“对哦,我也在想,她现在可是离婚了,似乎要担心的,应该不是我,你……”
我截断她的废话:“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喜欢别人用过的……二手货。”
“你……”
我对着沛心和季坤:“我们走吧,否则看见不想看见的,我怕会吐。”
出了餐厅沛心解气地说:“你没看见李阅音刚才那脸色,简直恨不得活剥了我们。”
我说:“现在相信了吧?我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人。”
她重重点头:“Yes madam。”
我笑看着她:“好了,回去吧,时候不早了。我也得早点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才能对付牛鬼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