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农历七月初七,情人节,我和聂少川因为前天晚上不太愉快的交谈,这两天,大家都没怎么说话。五分钟前,他突然发来一条短讯,说已经订好位置,约我晚上吃饭。望向窗外,蔚蓝的天空悠悠飘着几丝浮云,半晌,看着手机里的短讯,我叹口气,回了一个字:好。
刚放下手机,季坤敲门进来,说车已经准备好,可以出发了。
三点钟要和开发银行的李行长见面,嗯,事情谈完早的话,还来得及去做个facial。做好决定,拿上包,和季坤一起下楼。
到了楼下,刚走出大厅不远,包里手机响了,我停下来拉开拉链,还没摸到手机,只听见耳畔突然砰地一声,身后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身体一滞,还没来得及反应是什么,那种声音已经再一次响起,电光火石之间,眼前一暗,一道人影突然挡在面前,随之而至的,是一声痛苦的闷哼。四周响起恐惧的尖叫声,我怔怔望着眼前的男人,时光仿佛回到了四年前,那一次是刀,而这一次,是枪。泪水瞬间涌上眼眶,透过重重水雾,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而唇角,却浮起一个安心的笑。直到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前倾倒,我伸手抱住他,泪水夺眶而出。
沛心赶到的时候,季坤还在手术室,她紧紧抓住我染满鲜血的手,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怎么样了?”
我望着她通红的双眼,低声哽咽:“已经进去一个多小时,还不知道情况。”
抓住我的手紧了紧,她急切地寻求保证:“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亦君,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我用力反握住她不停颤抖的双手,对她,也是对自己说:“不会的,季坤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漫长的等待中,我感觉到了世间最痛苦的煎熬。以前我从不求神,也不信神,但这一次,我在心底虔诚的祈求,祈求神明保佑季坤,保佑他不要有事。
沛心到后没多久,唐茗带着言言也到了,然后是亦文和聂少川,还有陶叔和老爷子。
晚上八点,手术终于结束。经过四个多小时的抢救,季坤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医生说幸好子弹是从心脏上方一公分处穿过,要是再下去一点点,他也只能表示抱歉。
季坤被转移到ICU后,陶叔陪着老爷子回去了,李阅奇来接唐茗和言言,唐茗死活不肯走,我劝了好一会儿,最后答应让她明早过来换班,她才红着眼眶离开。
现在医院还剩四个人,ICU只允许两个人探视,我和沛心进去后,亦文和聂少川则留在外面。
望着全身插满管子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的季坤,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疼得连呼吸都难以承受。泪水又要聚集,我闭上眼睛使劲深吸口气,阻止它继续上涌,然后睁眼看向旁边的沛心,她的眼泪已滑落脸颊,我拍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慰:“季坤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别担心,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坐在床边,轻轻握着他的手:“你知道吗,当你告诉我季坤中枪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世界瞬间倒塌了,我不敢想象,要是万一季坤出了什么事,我还有没有勇气支撑下去。”
我柔声鼓励她:“沛心,你要坚强,这个时候,你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坚强。”
她点点头:“我会的,我一定会的。我会让他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坚强无比笑容满面的杜沛心。”她拿起季坤的手,挨着自己的脸颊:“季坤,你一定要快点醒过来,我好怕,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怕。”
我别开脸,使劲眨了眨眼,说:“他知道你这么担心他,一定会的。”
沛心突然转过脸问我:“亦君,为什么有人要害季坤?他到底得罪过什么人?为什么要狠心到非要置他于死地才肯甘心?”
我看着她,脸上充满愧疚:“对不起,是因为我,对方原本要杀的人是我,季坤是为了保护我,才会受的这一枪。”
她惊愕地看着我,然后又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昏迷中的季坤,半晌,苦涩地说:“怪不得,怪不得。原来从始至终,他都把你的命,看得比他的重要。”
我更加愧疚:“对不起,季坤一直把我和亦文当亲生兄妹对待,我不但没有好好回报他,还让他因为我受了这么大的伤害,是我连累了他。”胸前白色的衬衣上,还残留着大片已经干枯的血渍,那些血,都是季坤的,我清楚地记得,他倒在我的怀里,鲜红的血液不断地从胸口冒出来,带着冰冷的温度,瞬间染红了地面,也狠狠刺痛着我的双眼。
她无力地摇了摇头:“你错了,不是兄妹,是爱人,是死心塌地的爱了五年,却一直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爱人。”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沛心,你在开玩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回头看我一眼:“我也希望是在开玩笑,可惜自欺欺人没用,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假装不知道,他依然死心塌地的爱着你,只爱着你,即便你不属于他,他还是心甘情愿的为你付出生命。”深情地凝视着季坤:“我一直都知道他喜欢的是你,从一开始,从我喜欢他那天开始,我就清楚,他喜欢的是你。你从前问我为什么不向他表白,不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其实我不是不想,只是我很清楚,他心里已经有人,而那个人,还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真的很羡慕你,我那么喜欢着的人,却那么的喜欢着你。你和宋池分手,我以为你们会在一起,没想到不是,你选择了聂少川,并且要和他结婚。说实话,我当时心里真的有一丝窃喜,我窃喜你选择的是聂少川,而不是季坤。所以当你劝我表白的时候,明知道机会渺茫,我还是不管不顾的走出了这一步,我没想到季坤会轻易的接受我,我当时想也许是看你已经有好的归宿,他想通了决定放弃,所以给自己一个新的机会。我当时真的很高兴,我下定决心会尽一切努力抓住这次机会,得到他的心,可没想到,无论我怎么做,还是不行,今天的事让我彻底清醒,有时候,不爱一个人,就是不爱,没有原因。”叹息一声:“你说可笑不可笑,我爱了他五年,他爱了你五年,到头来,我们都没得到。”
和季坤之间的一幕幕,犹如电影画面般,一一重新浮现在眼前。他的关心,他的疼爱,他的保护,都一一闪过脑海。原来曾经的那些酸涩和悔恨,还有自己后知后觉发现的真正心意,都不是一厢情愿的单方面付出,原来有一个人,已经死心塌地的爱了自己那么多年。眼泪再次涌出,这一次,我没有刻意忍住,而是任由它滑过脸颊,顺着颈脖,最后没入心脏。
天意弄人,我和他,终究是错过了。
沛心说:“认识你这么多年,好久没看你哭过了,上一次,还是六年前。”
我收起眼泪,看着她:“沛心,不管季坤曾经有过什么想法,那都过去了,和我结婚的人是聂少川,我爱的人也是聂少川,不要那么快放弃,没有你,季坤就真的不会幸福了。”
她坚定地说:“放心吧,我不会,如果我能带给他幸福,我一定不会放弃,如果我不能,我也会笑着放手祝福。”
我笑着哽咽:“杜沛心,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人。”
从ICU出来,我让亦文先离开,今晚有沛心在,明早唐茗又会过来,暂时还用不到他,不如先回去休息。
亦文走后没多久,聂少川的助理就提着两大盅粥过来,聂少川分别盛了一碗给我和沛心,看沛心始终不动,我只好劝她:“不吃东西怎么熬得住,多少喝点粥吧,你如果垮了,谁去照顾季坤?”
她摇摇头:“我一点胃口都没有,实在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逼自己吃,你要是有什么差池,你认为杜伯伯还会让你来吗?”把碗递给她:“听话,吃点吧,一会儿吃完了我去找蒋院长商量,请他允许你今晚就住在ICU,一晚上都陪着季坤。”
沛心看向我:“可以吗?”
我说:“蒋院长是我爷爷的至交好友,这点忙,他不会拒绝的。”看向聂少川:“你怎么不吃?”
他盖上盅盖:“我还不饿,你们吃吧。”
我看着他:“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我想再多陪一会儿沛心,晚点老刘会送我回去的。”季坤现在这种情况,如果可以,我一万个不想离开他身边,可是没有办法,他已经有沛心了,不管是对聂少川还是沛心,我都没有理由,也不能呆在这里。
他体贴地说:“我不累,你安心陪着她,我们晚点一起回去。”说完又加上一句:“新闻已经压下去了,不会有人知道的,放心吧。”
我点点头,说了句“谢谢”。中盛这么大的上市集团,主席被人持枪射击,即便没受伤,消息一出依然会引起公司内外的一片震动,为了稳住大局,这个消息,绝对不可以传出去。下午来医院的路上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我急忙打电话给邝夜倾,怕她万一压不下去,又打了电话给聂少川,让他帮忙。还好他没让人失望,否则中盛势必又要面临一场不小的震荡。
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洗完澡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就是下午季坤苍白的脸,还有唇角那一抹安心的笑,这个为了我可以连性命都不要的男人,他喜欢我的时候,我不知道,等我发现自己喜欢他的时候,他已经被我推给最好的朋友。也许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们有缘无份,所以我们,只能相忘于江湖。
转头看了眼搂着我的聂少川,已经睡得很沉,悄悄拿开放在腰间的手臂,下床披上睡袍,去酒柜拿了瓶酒,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一连喝了三杯brandy,脑袋都开始有点蒙了,却还是了无睡意。屈膝坐在沙发上,下巴抵着膝盖,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夜空,我拿起手机,打开网页。
好几个月前的事情,好多照片竟然还在,我一张一张仔细地看着,拇指慢慢向上滑动,最后停在我们相拥的那个画面。当时我撞到茶几边角差点摔倒,还好季坤及时扶住我,还记得我当时的感觉特别奇怪,心跳加速、耳根发热,原本以为只是尴尬,殊不知,那才是有情人相处的最自然反应。看着照片中的自己,我不由自主地微微弯起唇角,原来那个时候的我,居然脸红过,眼睛里,也有过季坤的影子,原来那个时候的季坤,眼中含笑,是那么温柔地望着我。
“怎么还不睡?”低沉的男声瞬间把我从回忆里拉回到现实。
扭身回头的同时不着痕迹地按下返回键,我说:“睡不着,就起来喝点酒。”
他看了眼茶几上的酒瓶,眉头微蹙:“这么晚了,你什么都不加直接喝,容易伤身。”
我晃了晃手里的琥珀色液体,笑着说:“加了东西,就不是原来的味道了。”一口干掉杯里的酒,没过两秒,打了个酒嗝,鼻腔里顿时萦绕着浓郁的葡萄果香,把酒杯对着他:“要来点吗?”
他双唇紧抿:“再喝你就要醉了,进去睡吧。”
我缓缓摇了摇头:“再来一杯,再来一杯就睡得着了。”说完倾身去拿酒瓶。
聂少川两步过来移开酒瓶,同时拿掉我手里的杯子,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我送你进去。”
我看他一眼,半晌,抬起双臂。
被他轻柔地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我再次打了个酒嗝。他上了床,看我半晌,叹口气,把我拥在怀里。阖眼之前,我记得自己依稀说了句:“聂少川,你真的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