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来西亚回来后的第二个月,靳具敖亲自打来电话,说他人已在机场,想约我晚上吃饭。虽然对他的突然到访略感诧异,不过我什么都没说,推掉了原本的饭局,提前半小时到水烟居恭候。
路上没堵车,我刚到没多久他就到了,见到我盛是亲切地握了握手。按他的意思,这顿饭就我们两个人,落座后大家东拉西扯地聊了很多,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至于主题,他不说,我也没打算问。
饭局进行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终于开始切入要点:“邵小姐这么年轻有为,不止自己能力不凡,就连身边的助手都是个个精明能干,让人真是羡慕。”
我不动声色地抿口红酒:“是您太看得起她们,在您老面前,我可不敢说她们能干,勉强拿得出手而已。”
他笑着说:“哎呀,是你太谦虚,你手下那两个助手,可不是一般的优秀。我身边要有哪怕这么一个人才,都会随时笑得合不拢嘴。尤其是那位邝小姐,年轻漂亮又那么能干,难得的是还那么有修养,恕我不耻下问,邵小姐究竟是怎么把她们调教得这么优秀的?我真得请教请教。”
我笑着敬他一杯:“您过奖了。夜倾本来就很能干,人聪明又善良,做事认真,还很诚恳,能找到她做助手,也是我的运气。”帮他布了些菜:“靳老,您上次说怀念国内的东坡肉,这是地道的浙菜名厨的手艺,来,趁热尝尝,看是不是那个味道。”
靳具敖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之后,满意地点点头:“嗯,糯而不腻,是这个味道,真是好多年没吃过这么地道的东坡肉了。”不禁叹口气:“这道菜是我和我太太当年热恋时候尝到的,除了本身的色香味之外,还有当时的那种甜蜜心境,所以记忆犹新。不过自从我太太去世后,未免伤感,就再没吃过这道菜了。”
我接过话问:“那是什么让靳老心境改变,有再品尝的兴致呢?”
他略带伤感:“可能是人到一定年纪就喜欢怀念过去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事,或者过去的某种味道。因为很难再经历,所以倍感珍惜。”瞥我一眼,说:“上次一见到邝小姐,就让我有一种亲切熟悉的感觉,好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她的性格很像我太太,温柔和善,让人非常舒服,我感觉好像回到了当年,所以才会突然怀念这道东坡肉。”
我半垂眼睑,抿唇而笑:“夜倾不仅是我的助理,也是我的妹妹,能得到靳老的赏识,我也替她高兴。”上次在马来西亚我就隐约看出了靳具敖的想法,只不过邝夜倾没发现,当事人没提,我也就装作视而不见。这次他骤然登门,很明显是为邝夜倾而来,这么直接,看来是一定要得到个答案了。
邝夜倾啊邝夜倾,真不知道是该恭喜你,还是该同情你。
靳具敖看着我:“我的想法,邵小姐明白就好。”
慢条斯理地吃了口菜,我说:“明白是明白,不过说到底我始终只是老板,不能什么都帮她做主,有些事,还得看她自己的意思。”
他的脸上浮起笑意:“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和邝小姐真的很有缘,很想跟她做个朋友。至于其它的,我相信你们所说的缘分,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我笑着拿起酒杯:“祝水到渠成。”
“谢谢。”
第二天上午,我把邝夜倾叫到办公室,问她:“柔佛的机场项目现在是什么情况?”回来后具体的事宜我都是交给她在跟进,按理说她和靳具敖应该有不少接触。
等她把目前的情况做了个大致的汇报后,我又问:“你觉得靳具敖这个人怎么样?压太多赌注在他身上,靠得住吗?”
她认真地说:“以近一个月跟他的接触来看,我个人觉得此人还是比较可信的。”
我单手支着下巴,说:“有件事需要告诉你,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都希望你考虑清楚。”
她略带疑惑地看我一眼:“邵小姐你说。”
我直接开门见山:“靳具敖看上你了。”
她一怔,惊愕地望着我:“邵小姐在开玩笑?”
我摸了摸下巴:“我倒希望是。”她现在的能力突飞猛进,越来越顺我的心意,不到万不得已,我还真不想丢了这枚能将。
邝夜倾望着我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恐惧:“邵小姐,你说过不会让我干违法犯纪、出卖肉体的事。”
我淡淡地说:“你要愿意,就不是什么出卖肉体。”瞥她一眼:“不过看来你不怎么愿意。”
她语声激烈:“我当然不愿意。”
悠闲地靠着椅背,把右腿放在左腿膝盖上,我说:“这一个月你跟靳具敖接触,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至少比我清楚,看他的样子倒不是只对你的身体感兴趣,在我看来是真挺喜欢你,他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他想娶你。其实这个人除了年纪大点之外,无论学识、才干、地位还是经济,任何一方面都绝对比你那个幼稚的前男友好太多,相信我。还有,你把自己卖给我十年,要是跟了他,拿下这个项目,也可以算是基本还清了,怎么说我也不好再绑着你,一次牺牲换十年自由,我觉得挺划算,你说呢?不过说老实话,你是一个可造之材,不到万不得已,我还真不想放你走。我不会逼你,要怎么选择你考虑清楚,我给你三天时间。”
“为什么非要是我,我只想安安稳稳的上班,踏踏实实的做事,为什么非要发生在我身上?”她愤愤不平地说。
我冷笑一声:“上一次你能主动拿身体勾引聂少川,没理由这次不行。事实证明有些人不愿意做某件事,不是永远不愿意,只是还没到那个绝境。”
她脸色阴郁:“上次是迫不得已,走投无路,但我不能每次都把这个理由作为践踏自己底线的借口。”
我声音微沉:“底线本来就是拿来践踏的,你没得选择。”
她紧抿着双唇,沉默半晌,问我:“只要我帮你拿下机场项目,不管怎么拿下的,你都会放我自由,是吗?”
我仔细审视她一阵,警告说:“靳具敖比你聪明,以你的演技别想骗过他,不劳而获,你没有机会。”
她倔强地看着我:“半年前我也没有机会坐在这里,谁说得准呢?”下巴微扬:“我会做到的。”
我眼里露出一丝赞赏:“好,我给你一次机会。不管你怎么做,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拿下机场项目,否则未来十年,你的日子,会因为你的过于自大和不肯屈服而相当难过。”
她终于松口气:“谢谢,我一定会向你证明,你的决定没有错。”
我看着她:“希望如此。”
从古至今,食髓知味贪得无厌一直都是世人难以磨灭的本性,没有人会例外,更何况是柴骏这种人,只可惜我明白得太晚。当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才发现,自己太小看了他的贪婪,太高看了人性,当时没有解决干净,如今被人掣肘,只能说怪不得别人,自己才是最大原因。
距离上次给他支票才不过十来天,他居然又想要五千万,这个人,真的有够无耻。不过当事人显然不觉得:“邵小姐,我知道再跟你拿钱你肯定觉得我很贪心,不讲信用,说好不会再在你面前出现又没做到,不过我也是没办法。回去仔细算了一下,五千万还不够在国外买套好的别墅,我年纪也大了,自己又没能力挣钱,除了住,总还得生活吧,你说是不是?”看我一眼:“我不是贪心的人,更不会狮子大开口,我只要够安度晚年就行。这些钱对你来说不值一提,但却是我下半辈子的依靠,邵小姐是个慷慨的人,我相信你能理解。”
我冷冷扫他一眼:“我说过,别把我的慷慨当大方,你显然没放在心上。”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慷慨也好,大方也罢,我都到你办公室了,你总不至于让我空手而回吧。”俯视着窗外,连声感叹:“有钱人就是好啊,这么高的地方,多少人都被踩在脚下,连看风景,都别有一番风味。真羡慕你啊,要什么有什么,含着金汤匙出生,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就连站,也站在我们这些人一辈子脖子望断了也望不到的地方。”转过来看着我:“不过我也不错,居然有个儿子在你们邵家,卲家的二少爷,多风光啊,前簇后拥衣食无忧,看来我上辈子应该也积了不少福,对吧?”
我说:“你上辈子积没积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这辈子造的孽,很容易现世报。”
对我的讥讽无动于衷,柴骏端起咖啡闻了闻:“嗯,咖啡不错。”慢慢噘了口才说:“邵小姐何必生气,身娇肉贵,为我这种人不值得。”
我垂眼盖住眼里的鄙夷:“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摸了摸手中精致的咖啡杯:“我不想怎么样,只想麻烦邵小姐借你的贵手再帮我开张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支票,别无所求。”
我唇角浮起一丝冷意:“这次我给你,难保不会还有下次,我不可能任你予取予求。”
“你放心,这次我保证说话算数,拿到钱立马出国,绝不会再回来。”他立誓保证。
我看着他:“你上次也这么说,我还能相信你吗?”
柴骏放下杯子:“情况不同,这次钱拿够了,我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嘛,对不对?”
我不说话。
他急切地看着我:“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
我说出要求:“三天之内离开,钱我会给你,不过是在你离开之后。我会安排人送你去机场,登机后自然会有人把钱汇到你户头。”
他想了想,点头同意:“好,我相信你。”接着加上一句:“如果到时候你不给,我可不保证管得住这张嘴。”
“钱一分不会少你,你尽管放心。”我沉声说:“不过我警告你,要是你敢反悔,外边要钱不要命的人多得是,五千万,买十条人命都绰绰有余。逼急了,我不介意找人帮你闭口。”看到他脸上恐惧的神色,我满意地说:“知道害怕就好,惜命是好事,拿着你的一亿安分的享受晚年,否则,钱再多也未必有命花。”
他连连点头附和:“当然,当然,我会记住的,我会记住的。”
我盯着他:“希望你真的记住了这句话。”
柴骏走后,我走过去,拿起他刚才用过的杯子,咚一声,丢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