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剧院漏标的一个星期后,老爷子的朋友马来西亚籍富商乔仕杰找到我,希望大家一起合作。
马来西亚柔佛州政府在昨日宣布,将在该州新建一座年旅客吞吐量两千两百万人次,货邮吞吐量七十万吨,拥有两条4F级跑到,八十二个停机位和五十一条廊桥,航站楼总面积达四十二万平方米,总投资约为两百八十亿元人民币的大型国际机场。
当地政府出资一百五十亿,占控股权,而剩下的一百三十亿,由他和中盛平摊。这么大型的基建项目,乔仕杰一个人肯定吞不下,找人合作是理所当然。但撇开能否中标不说,六十五亿对已经在赞比亚和荷兰电网投入不少的中盛来说,这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既然不是小数目,我一个人当然决定不了,只能开董事会投票表决。结果很快出来,八比二,看来大家还是觉得即便投资大一点,回报慢一点,但基建这种持续稳定的回报收益才是一个企业长远发展不可或缺的助石。
既然决定了,那就得赶快行动,不过行动之前我还是回大宅向老爷子汇报了一声。老爷子倒没多说什么,只是告诉我乔仕杰这个人做生意还算厚道,跟他合作应该没什么问题,还有就是,他向来喜欢瓷器。
季坤请假去普罗旺斯陪沛心了,所以这次随我前往马来西亚的是杨秘书和邝夜倾。我们到柔佛后,乔仕杰亲自来机场接人,然后大家一起前往他名下的酒店。路上他大致跟我提了下即将要见到的这位客人,NOOR AZMAZ WAHID,中文名靳具敖,五十五岁,中马混血,商人和著名社会学家,是柔佛州的拿督斯里,在当地拥有很高的声望和广阔的人脉。乔仕杰说这个人将在我们能否获得这项基建工程的结果上,起着至关重要甚至是决定性的作用。
见到靳具敖的第一眼,我一点都没看出来他已经是一个知天命的男人,因为保养得宜,怎么看也不过四十左右的年纪,而且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文人气息,倒显得温润儒雅,气度不俗。
在外厅简单寒暄几句,并把原本打算送给乔仕杰的明万历青花嫦娥奔月梅瓶在他的示意下转而送给靳具敖后,大家开始入座吃饭。席间所有人都聊时事谈风月,谁也没有提及有关项目的事。靳具敖曾经在中国留学,对中国古文化相当有兴趣,而这个恰好是历史系毕业的邝夜倾再了解不过的地方,如今的她,已经不需要我的任何提点就清楚知道该怎样把握住这种机会,所以我放心地交给她,任由她随意发挥。
饭局持续了接近三个小时才结束,这顿饭大家吃得都很开心,尤其是靳具敖,可以说是尽兴而归。临走时还千叮万嘱,明天一定要给他机会以尽地主之谊。
在酒店做了个SPA,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起床打算去靳具敖邀请的度假村。在酒店用完早餐,正准备出门,却在大堂碰见一个着实让我意想不到的人——徐蘅。
看见对方的第一眼都是一愣,显然她也没有想到。我们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看她一身休闲打扮,我亲切地问:“来这边度假?”
她点点头:“算是吧。”
我再问:“一个人?”
“陪我姑父过来的,他谈生意,我顺便度假。”她看着我:“还没恭喜你,听说你结婚了,我当时在国外,很遗憾没来得及参加你的婚礼。”
我微笑着说:“谢谢。”
徐蘅看了看不远处的杨秘书和邝夜倾,假装随意地问起:“诶,季坤没来吗?怎么没看见他?”
“他这次没过来。”我暗暗瞥她一眼。
她顿了顿,说:“……他……最近好吗?”
她这么问,应该是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我说:“应该算可以吧,他这几天在普罗旺斯。”
她看我一眼:“和她女朋友?”我没说话,把我的沉默当默认,她苦涩地笑了笑说:“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谁吗?”
我据实以告:“叫杜沛心,也是我的朋友。”
她回想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哦,是上次慈善拍卖会坐在他旁边那个女人?”想了想说:“他爱那个女人,那那个女人也同样爱他吗?”
本来这些事跟我无关,我不需要跟她废话,而且欧剑滔已经撤销在大陆投资度假酒店的计划,我根本不需要理她,甚至可以直接走人,但我却没这么做。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徐蘅这个坦率的女人,如果要做朋友,那种真正不涉及利益的朋友,她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所以我说:“是的,他们相爱,而且沛心已经喜欢季坤好多年了。”
她点点头,然后又叹口气说:“既然如此,看来我只能认输了。”说完洒脱地笑了笑。
看来她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欣赏这样的个性,也佩服这样的勇气,于是诚心地说:“会有你赢的时候,而且我相信,会赢得很漂亮。”
她再次叹口气:“才刚失恋,也得找到下一个目标才有机会定输赢啊。”认真看着我:“和你说话很舒服,不用拐弯抹角也用不着遮遮掩掩,我觉得,也许我们可以做朋友。”
我微微勾起唇角:“心有灵犀。”
靳具敖邀请我们来的这个度假村,面朝大海依山而建,山清水秀、绿树成荫,倒是个不错的地方。这里不仅风景好,玩的也多,尤其是它们独具一格的精油SPA,玩累了美美地躺着放松一番,退疲解乏,简直堪称奇效。
白天游玩,晚上饭局,靳具敖作为中间人,帮我们邀请到了当地的政府官员,一行人六七个,都是跟这次机场项目有关的部门负责人,所以头炮能不能打响,今晚至关重要。好在这几位官员都还不难伺候,一一送上见面礼后,态度更是温和了许多,直到饭局结束,气氛都甚是融洽。送走他们后乔仕杰告诉我说几位官员对我们都很肯定,看来这第一步,走得还算顺利。
有了好的开始,后面就顺利得多,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陪着那几位官员去了趟澳洲和新西兰,蓝天白云下,大多数值得游玩的地方都玩了个遍,直到好几天后,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公司。
回公司没两天,季坤和沛心也回来了,带了好多礼物,其中绝大多数还是给我的,望着眼前这堆东西,我欣慰地点点头:“也不枉费我舍弃得力助手来陪你,算你还有点良心。”
沛心伏低做乖:“是,小的感恩,谢谢您了,邵大小姐,哦不,聂太太。”
我嗔她一眼:“知道就好。”说着想起件事:“你猜我在马来西亚遇见谁了?”
她好奇地问:“谁啊?让你这么大惊小怪?”
我一字一顿地说:“徐 蘅。”
她瞪大眼睛:“我情敌?世界这么小?”
我纠正说:“是前情敌。”
“什么意思?”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徐蘅已经放下季坤了,以后再见也只会是朋友。”
她有点不信:“她亲口说的?”
我点点头:“千真万确,她亲口说的,拿得起放得下,我倒挺佩服她的魄力。”语带调侃:“以后你可以好好睡个安稳觉了,放心,没人再打他的主意。”
她瞥我一眼,死鸭子嘴硬:“放心什么,我从来就没担心这些好不好。”
我微眯着眼睛看她:“真的?”
“当然。”
“你确……”还想再逼她一下,手机突然响了,沛心吁口气,赶忙催促我:“电话响了,接电话,接电话。”
我瞅她一眼,笑着划过通话键:“喂……”
两分钟之后,我的眼睛里,像是倒映着最深暗的海底,冰冷至极……
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盛夏以来的第一场暴雨,看来说的没错。窗外狂风肆虐,尘土飞扬,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也是潜伏在暗处的恶魔最肆意的咆哮。
对面这个男人五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高瘦,长相斯文,看他现在的样子,不难想象年轻时候应该是个帅气俊朗的人物。面对我的审视,他倒是毫不介意,等我看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问我:“邵小姐看仔细了吗?”
我没有收回凌厉的目光,依然牢牢盯着他,沉声说:“我只是想看清楚,究竟什么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耍到我头上。”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我可没有胆子耍你,谁不知道邵大小姐你的厉害和手段。”
我冷哼一声:“知道就好。”
他接着说:“我没耍你,是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
我的声音像是透过千年寒冰散发出来,愈发的冰冷慑人:“你在挑战我的底线。”
他一脸淡定地端起茶杯闻了闻,说:“邵家有钱就是不一样,这种高档的地方,连一杯茶都特别香。”接着缓缓喝了口茶:“不管你接不接受,这都是事实,你要不信可以去查,也可以拿我的血去验DNA,无论你做什么,结果都只会是一种,我和你弟弟,确实是亲生父子。”
我狠狠瞪着他,刺骨的眼神仿佛要在他身上硬生生剜出两个洞来:“你知道你这句话说出来的后果,不止会影响我已去世的母亲,影响我弟弟,更会影响到我。我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如果你说假话,你很清楚这样的污蔑,我可不会走法律程序。”停了一下,又说:“再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好好想清楚再告诉我,我不是很有耐性,能忍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废话。”
他突然笑了笑:“不管你怎么恐吓都好,再说一百遍也是一样,我和你弟弟,是亲生父子。”看着我:“其实我很理解你的感受,弟弟突然变成同母异父,母亲原来还有婚外情,卲家好吃好喝的待着却原来在帮别人养孩子,这种事实对你们有头有脸的邵家来说,名誉损坏可想而知。尤其是邵老太爷,必定痛心疾首,郁愤难抑,到时候……”
我直接打断他的话:“要什么直说。”这句话我说得几乎咬牙切齿,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但这个叫柴骏的男人说得太斩钉截铁,太笃定,他甚至敢去做DNA鉴定,这让我原本坚信不移的心裂开了一条缝隙,而这条缝隙,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骤然变成了一个缺口。
“等你确认了,我们再来谈也不迟。”他倒是够直接。
眼底泛起一丝冷笑,我说:“等我查清楚,如果是真的自然会考虑。不管你想要什么东西,记好一句话,这件事,不可以有第三个人知道。”得到他的肯定回答,我拿出包里随身携带的白色手绢,丢给他:“我要的是铁证。”
他先是一楞,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拿出自己的钥匙包,打开里面的一把小刀就朝着自己的左手食指划了道不大不小的伤口,鲜血很快冒出来,滴在白色手绢上,一眨眼功夫,已经染红一大片。看差不多了,他拿纸包住伤口,接着用右手把手绢递给我,我看着,没接,他识趣地放在我面前的桌上,笑着说:“事情说完那我就先走了,等你的好消息,邵小姐。”
等他已经离开,我转头望着大雨倾盆的窗外,一条条水柱垂直落下,砸在窗台上劈啪作响,朦胧灯光下,花草树木都被肆虐得垂头丧气,卑躬屈膝。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半晌,才挪回视线望着那方手绢,又过了好一会儿,我拿起手机:“赵医生,帮我办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