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我也懒得思考,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算是做答。因为赞比亚的事这几天一直没休息好,为了今天的谈判昨晚更是几乎整夜都没睡着,先前强撑着还不觉得,现在停下来终于有功夫理会身体不适的时候,胃里疼得一阵翻搅,脑袋上也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同时扎着,疼痛欲裂。
聂少川看我脸色苍白双手不停揉着太阳穴,不免担忧地问:“怎么了?没事吧?”
我勉强抬起眼皮看他:“没什么,只是有点头疼,上去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不好意思,要留你一个人在这儿了,我先上去躺会儿。”说完勉强撑起身体,缓缓走向电梯,才走了没几步,眼前突然一黑,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四肢一软身体眼看就要向前倾倒,还好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接住。一双眼皮仿佛有千斤重般,一直无力地下坠,下坠,到最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缓缓阖上。就在即将阖上的瞬间,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聂少川那双无比心痛的眼。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觉醒来,窗外的天空已是暗黑一片。慢慢抬起已经没那么沉重的眼皮,扫了眼周围的摆设,酒店的房间布置得都一样,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房间。掀开被子打算下床,这才发现床边还趴着一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是聂少川,难道他一直都在这里?怎么可能?
兴许是我掀被子的动作大了一些,惊醒了他,聂少川缓缓抬起头来,发现我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愣了一下,然后就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探向我的额头,过了两秒,似乎终于放下心来地松口气说:“没事了,烧退了。”
我看着他问:“我发烧了?”不是胃疼吗?怎么又发烧了?
他边走向茶几边说:“不但发烧,还烧得不轻,医生打了退烧针,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说着倒了杯水过来递给我:“听说你不喜欢去医院,只好把医生请来这里。”
“谢谢。”确实有些口渴,我接过杯子一口气喝下大半杯后才问他:“季坤呢?”在这里,知道我不喜欢去医院的人,除了季坤没有他人。
“看到你情况稳定之后又出去了,应该是去找那两个人了。”他说。
想起今天的事,我的眉头又不由自主地皱在了一起,聂少川深深看我一眼,叹口气,坐回床边:“赞比亚的事你不用管了,一切有我,我保证,三天之后矿区就能全面开工。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躺在这里,好好休息,安心养病,知道吗?”
“可是……”
“没有可是,相信我,嗯?”
我迟疑了一下,乖乖闭上嘴,点点头。聂少川说得没错,我应该相信他,凭聂家在赞比亚的关系人脉,要解决这件事,绝对比我出手要快速有效得多。他既然承诺三天之内可以解决,那就肯定没问题,既然这样,我又何必再多嘴多舌。
前半夜睡得太多,后半夜就一直没怎么睡着,半梦半醒地躺着等天明。季坤一直没有回来,我有些担心,打个电话给他,说是快到酒店了,我暗暗松了口气,让他回来直接来我房间。
一整晚没睡的季坤看起来有些憔悴,下巴上冒了些隐隐的青色胡茬,脸色也露出几分疲惫,我让他坐在床边:“聂少川已经答应会解决这件事,三天之内让矿区开工,主要问题已经解决,其他的慢慢来。”心疼地看着他:“你看你这个样子,比我还像生病的人,我都这样了,你要再倒下,到时候怎么办?找人的事你就别管了,先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这事我会让谢常平和邝夜倾去办。”
“人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这么快?”我难掩诧异:“那他们有供出幕后主使是谁吗?”
他紧抿着唇,摇摇头。
“有钱也不要?”流氓也这么忠心?是这个社会变了,还是赞比亚的流氓就是这么有职业道德?我不太理解。
“不是他们不想要,而是他们没办法要。”他说。
“什么意思?”
季坤看我一眼:“他们只知道找他们的是一个中国男人,至于姓谁名谁、什么身份、从哪儿来,一无所知。”
中国男人,是李阅音搞出来的吗?还是陆静芸,或者其他人?
我问他:“你这么快,怎么找到那两个人的?”
他说:“我去警局报案,说他们偷了我的现金和即将签约的重要合同,悬赏一亿克瓦査,无论是谁,举报的三千万,抓到的七千万。不管在哪里,这个世界都一样,财能通神。”
我哑然失笑:“让全城的居民和警察帮你找,亏你想得出来。”
他笑笑:“我也是没办法,凭我们这几个人,十天半个月也未必会有收获。”看了看我:“对了,你怎么样?好点了吗?”
“好多了。”
他不放心地问:“早上看你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下午就发烧了?还这么严重。”
我垂眼看着地面,半晌,抬起眼皮看他:“是我故意弄的。”对季坤,这些事,不需要隐瞒。
他一脸惊愕,显然难以置信:“你自己?为什么?”
我平静地说:“昨天的局面你也知道,已经乱作一团,现在那些居民看我们像仇人一样。我不会再做让步,所以再要和平协商,基本不太可能。刘云洲那边一直没有进展,那几个当地官员又隔山观虎斗,不肯出面。局势这么僵持下去,矿区不能开工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最后吃亏的只会是我们,所以必须尽快解决。但眼下我们除了等,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只能想办法让聂少川出面。我们人生地不熟,束手缚脚很难办事,但他不一样,聂家在赞比亚有多年根基,政商关系一定不少,他出面,肯定比我们有效。”
季坤还是不明白:“那跟你把自己弄生病……”
我打断他的话:“这个项目虽然聂家也有份,但毕竟是少数,我们才是主事的人。这种大人情,用一次就会少一次,聂少川虽然也来了,但我猜聂政庭的想法应该是先冷眼旁观,我们能解决自然最好,不用浪费他的关系,实在解决不了,他也会等到迫不得已的那一刻才会出手。但我说过,这么僵持下去我们的损失最大,所以我不能等,必须逼聂少川出手。他会出手,一定是在看到我们已经无能为力的时候,而我生病,就是这个契机。”
季坤想了想说:“即便你大病一场不能主事,但以目前这种情况,还没到大乱的时候,聂少川也未必肯出手帮忙。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会愿意呢?”
我说:“我也不确定,我只是在赌。”
“万一赌输了呢?”他问。
我不在乎地说:“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免费自残了一回,听天由命咯。”其实这句话,有所保留。我是在赌,只不过,赌的不是聂少川对局势的分析,而是他的心。昨天谈判现场的挺身而出,以及后来在车上的炽热眼神,还有回想以往的种种,让我不得不自作多情地怀疑,这个男人,或许有那么一点的喜欢我。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好办得多。为了证实,更为了逼他出手,所以我才会咬牙自残,才会故意拿季坤的下午茶测试。后来发生的一切,果然证实了我的猜测,也解决了赞比亚这个大麻烦。
他不赞同地蹙眉:“下次不要再这么伤害自己了。”
听出他话里的担忧,我笑着开起了玩笑:“大哥,你以为机会天天有啊?”
他笑了笑,突然莫名其妙来了句:“谢谢你。”
我不明所以:“谢我?为什么?”
他望着我,低声说:“来赞比亚之前唐茗找过我,她告诉我从你这里她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还跟我说她从来没有怪过我,并且很高兴有我这么个哥哥,让我不要再觉得愧疚和想要弥补。我觉得很开心,这么多年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拿出来了,再也不会觉得累,觉得亏欠。我知道是因为你,她才会这么容易坦然接受,所以谢谢你。”
我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可没做什么,全因为你有个心胸宽广的好妹妹,所以不用谢我。”眼角余光无意间扫到墙上的挂钟,赶紧催促他:“好了不说了,赶快回去休息,天都快亮了。你看你这张脸,憔悴得都没个样儿了。”
季坤坐着没动:“最后一个问题,这两天的温度基本都在二十摄氏度左右,你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我微微偏头:“我找服务生要来一大桶冰,来了个冰水浴。”看着他:“怎么样?有创意吧?”
他万分无奈地瞅着我,深深叹口气:“记得,下次别这么做了。”
“知道了,赶紧回去休息吧。”说着就去开门。
到门口时他再次叮嘱:“下次别……”
“知道了,OK?这么啰嗦。”说完笑着关上了门。
聂家的势力果然没得说,隔天上午,整个华人商会和驻赞使馆联合向赞比亚政府抗议华人的合法投资权益无法得到保障,赞比亚政府无奈,只得立即命令负责国家商务的官员前往协调解决。两天之后,按照我先前给出的承诺,居民撤出矿区,事件圆满平息。
回国的前一天晚上,按理说事情解决,心头大石终于落下,应该能睡个好觉,但恰恰相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无奈起床,打算去楼下喝点东西。刚拉开门,眼角余光就瞟见一个女人的身影从斜对面的房间出来,仔细一看,是邝夜倾。打开门正要叫她,又突然觉得不对,现在是十二点多,大半夜一个女人从另一个男人的房间出来,最有可能干了什么,是人都想得出来。
邝夜倾和聂少川,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凑在一起的?证实了聂少川确实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之后,倒也从来没觉得他会因为这个就约束自己男人的本性,但以他的性格,邝夜倾是我的助理,怎么说他也不会主动招惹她才对。那么,就是有人自动送上门了,但是为什么?她不是有男友吗?这么做是为钱,还是为了其他?
思前想后没弄明白,也不打算为难自己,下楼点了杯东西,一直坐到凌晨三点多才悠悠上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