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杨秘书也到了,我和季坤一上车她就连连道歉:“邵小姐,对不起,我迟到了这么久,实在抱歉。”见我正看着车上突然多出的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她再次充满歉意地解释:“对不起,这是我儿子贝贝,佣人今天休息,我先生又在外地出差,情急之下只能带着他一起来,实在对不起。”
我挥了下手表示不介意:“无妨,今天是周末,本来是你休息的时间,临时通知你过来,是我没考虑周全才对。”说完转头看着身边的小孩,柔声和他打招呼。
小孩的嘴相当甜,一口一个阿姨甜甜地叫着,软糯的童音让我很受用,一高兴,竟然和他在车里嬉闹起来。杨秘书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们一下,终于放心地松了口气。坐在副驾驶的 季坤转身打趣地说:“看不出来,你还挺受小孩欢迎。”
我睨他一眼:“小时候我可是孩子王,那时候经常带着班里的同学到处打架,让老师头疼得不行,堪称学校一霸。”
他一脸惊讶:“你还干过这种事?确实想象不到。”
贝贝抬起小脸天真地问:“阿姨,一霸是什么意思?”
我一愣,谨慎地解释:“嗯……一霸呢,就是学习很好,很听老师的话,很乖很厉害的意思。”
“那我也要做一霸。”
正当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时候,杨秘书突然笑着说:“邵小姐这么有孩子缘,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妈妈。”
我一怔,淡淡道:“或许吧。”
季坤看我一眼,岔开话题:“亦文和秋瓷已经订婚,看他的意思,应该是想尽快结婚,这事你怎么想?”
我说:“只要秋瓷和老爷子愿意,我当然乐见其成。”
他点点头,轻声叹息:“尽早也好,也算了了你一桩心事。”
我转头望着窗外,抿唇笑了笑。
有句话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荷兰电网的事刚解决,赞比亚矿区又出问题,而且还不是小问题,看来真是祸不单行。
原本赞比亚矿区的项目进行得好好的,但这两天却突然遭到当地居民和一些社会人士的反对,他们集结了一大批人员在矿区游行示威,寸步不离的日夜坚守,严重阻挠了矿区工人的工作,工程主管在跟他们协商时言语不和,又发生了不少的肢体冲突,十几个人受伤进了医院。现在整个矿区都被那些居民围了起来,迫不得已,只能全部停工。
当我、季坤、邝夜倾和老爷子派给我的保镖等一行人到达赞比亚的时候,眼前的情形让我瞬间怒火中烧。整个矿区都被那些当地的刁民用破旧的铁栅栏团团围住,仿佛武装分子占领的地盘,二十米一岗五十米一哨,还狡猾的全部用些老弱妇孺,让人想动手都没有办法。好,很好,真是在挑战我的耐性,我回头冷冷地吩咐翻译:“告诉他们,要找的人已经来了,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明天下午,让他们派代表来跟我谈。”看向邝夜倾:“联络刘云洲大使,还有当地的政府官员,跟他们说,我晚上请他们吃饭。同时派人去医院,只要他还能说话,就把工程主管谢常平给我带过来,晚饭之前,我要详细了解这里发生的所有来龙去脉。”
邝夜倾点点头,转身办事去了。季坤看了看周围,对我说:“你还是先回酒店吧,这里太乱了。”
“那你呢?”他说这话,显然是不打算跟我一起回去。
“这里的人都是穷苦贫民,穷人向来胆小,按理说干不出这种事情。再说相比其他矿区,我们给的安置费还相对偏高,如果这边的主管和当地官员没人克扣的话,他们应该没有理由群起造反。他们游行示威的理由是希望我们提高安置费和解决他们的工作问题,但我问过刚才的当地翻译。”他指着站岗的人转头看着我:“她说其实来示威的绝大多数都是像这种老弱妇孺,家里的壮男已经有工作,她们要做的更多的是在家里相夫教子,那她们需要什么工作机会?即便真想要,矿区的工作也不适合她们,那她们闹什么,这不是有些奇怪吗?”
我想想说:“你是怀疑有人利用她们故意煽风点火?那会是谁?”
他摇摇头:“不知道,也许是附近其他矿区眼红的人,也许是这里有权势而我们的开采又触犯到他们利益的人,又或者想从我们的安置费里捞一笔好处的人,不知道,很多人都有可能。”
我说:“你先去查你怀疑的事,分公司这边是否有人克扣安置费,我会找谢常平弄清楚。但我相信以谢常平的为人,他不会干这样的事,不然当初我也不会放心的把这么大的摊子都交给他一个人。当然,他也不会允许他的手下干这种事。”
季坤微微颔首:“我也相信他不是那种人。”
“那么就靠你了。”我说:“如果能在明天下午谈判之前查到点眉目,再好不过。”
“我尽量,先回酒店吧,这里交给我。”
谢常平的身上好几处伤,不过好在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伤及内脏,修养一段时间就会好。听他说完来龙去脉之后,心里有底,晚上的饭局也就更清楚该怎么应对。刘大使已经在跟赞比亚政府的相关部门接触,希望由他们出面协调此事,刘云洲是中国的大使,正常情况下他自然不希望中国的企业在他的地盘里出事,所以还算尽心。但那几个当地的官员可就不这么想了,我们是外资企业,合同已经签了,钱也已经付了,只要事情不闹到不可收拾,小范围内他们自然是乐见当地居民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安置费提高,他们从中能捞到的油水,自然也就不会少。之所以会这么肯定,是因为谢常平告诉我,他们先前协商的时候了解到,居民拿到手里的安置费,只是我们所出金额的三分之二,那另外三分之一去了哪里,显而易见。不过还好,这些贪官没那么毒瘤,贪是贪了,倒也没有贪得无厌,居民虽然只拿到三分之二,但和其他矿区比也不相上下,所以不会成为他们示威的理由。看来季坤的怀疑一点都没错,是有人故意煽风点火。
不过很可惜,直到第二天下午谈判开始之前,季坤那边也没有查到什么线索,所以一切只能按照原计划进行。
谈判的地点在当地市政会议大厅,对方浩浩荡荡来了上百人,气势倒是不小。我虽然到了现场,但却没有出面,只是坐在一旁看着,让谢常平和邝夜倾两人负责。邝夜倾表现得还算不错,虽然一开始因为对方人多显得有些害怕和底气不足,但没过多久就变得越来越沉着冷静,再到后来的处变不惊、镇定自若,我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是个能堪重任的人。
谈到最后,中盛的坚持是安置费不可能提高,至于他们提出的解决工作问题,我们承诺只要是当地居民,年轻力壮的,不论男女,矿区合适的工作机会我们都会优先提供给他们,并且是以高出当地同类薪资百分之十的优厚待遇聘用。这是我能接受的最高条件,也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遗憾的是,我的容忍和让步并没有让那些愚昧的人知足,他们坚持安置费必须再增加百分之三十,而这是我绝对不可能同意的事情。
双方无法达成一致,事情自然谈不下去。而且由于对方阵营中极个别别有用心之人的不停煽动蛊惑,那些居民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场面眼看就要无法控制,不远处的保镖立马上前准备护送我离开。就在我起身的瞬间,人群中突然有人扔出一个物体,直直朝我飞了过来,还好保镖迅速侧身挡住,才能让我幸免于难。定睛一看,是一个番茄。
场面在接下来的几秒钟之内骤然失去控制,更多的番茄和鸡蛋朝我们迎面飞来,一群人迅速飞奔上台把我们团团围住。两个保镖一边帮我挡住攻击,一边奋力挤开人群企图突出重围,但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就他们两个人,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没办法在几十人的围困下令我不受任何攻击。所以,当一抹红光在眼前闪过的时候,我心里没有丝毫责怪他们的意思,只是本能地双手护头转过身,尽力用后背来迎接那一大片飞来的血红液体。由于受到身体阻力而飞溅开来的油漆,犹如骤然出现的漫天红雨,愤怒地洒了一地。紧贴着后背的温热胸膛让我明白自己再次逃过一劫,放下手缓缓转身,本以为看到的会是其中一个保镖,脑子里正闪着给他们升职加薪的念头,一转身,映入眼帘的,却是我怎么也想象不到的,聂少川那张英俊带笑的脸。
脑袋瞬间呆愣,极度的不敢置信,以为自己看错了,怎么会是聂少川?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可能是他?无数个疑问闪过脑海,连自己怎么被人带着冲出人群的都不知道,等彻底反应过来,人已经在回酒店的车上。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原来真的没看错,是聂少川,如假包换。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莫名地松了口气。聂少川担忧地望着我:“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低头扫了眼身上被飞溅到的油漆,我不甚在意地说:“没事,就被溅到点油漆,你怎么样……”说话的同时一抬头,顿时哑然,刚才没留意到,现在才发现聂少川整个背上和脖子上全是一片血红,连头发上都粘着不少油漆,心中一暖,连带说话的声音也柔了许多:“谢谢,我欠了你一次。”
他唇角浮起一抹淡笑,双眼紧盯着我:“你是我的未婚妻,保护你,我责无旁贷。”
聂少川的目光突然变得炽热起来,让人莫名有些心慌,我匆匆避开他的视线,故意对着副驾驶上的保镖问:“谢常平和邝夜倾他们呢?通知季坤回酒店了吗?”
保镖说邝夜倾他们在后面的另一张车上,而季坤也已经在从矿区回酒店的路上。
到达酒店的时候,季坤早已经等在门口,一见我下车,立刻冲上前来上下左右仔细检查了一遍:“你怎么样?有受伤吗?”
我摇摇头:“不用担心,没事。”
“那这些是?”他指着我衣服上的红色印记,不放心地问。
“红油漆。”
“那……”季坤刚要说什么,却一眼看到随后下车的聂少川,脸上表情明显怔了一下,半晌才说:“聂先生……什么时候到的?”
我简单解释:“刚到,听说赞比亚矿区出了问题就飞过来看看,谈判现场一团乱的时候刚好出现帮我挡了那桶油漆。”转身吩咐正好到达酒店的邝夜倾:“赶紧帮聂先生开个房间,他身上的油漆需要马上处理,再去药店买些相应的药送过去。”
聂少川看我一眼:“那我先上去,有什么事给我电话。”
我点点头,等他离开后对季坤说:“我先去洗个澡换套衣服,半个小时后楼下大厅见。”
洗完澡换好衣服,正要下楼,门一拉开就看见邝夜倾从斜对面的房间出来。季坤住我隔壁,她的房间在季坤旁边,那么这一间,应该就是聂少川的了。鬼使神差地按了门铃,来开门的果然是已经把自己整理妥当的聂少川,他讶然看我一眼,邀我进去,我摇摇头:“不用了,来看看你,你的背,没事吧?”
“衣服厚,没什么事,不用担心。”他再次邀请:“不介意进来坐会儿?”
“不了,约了季坤在大厅见面,现在正要下去。”我说。
他微点了下头:“那正好,我刚好没事,陪你一起下去。”
我怪异看他一眼,还来不及想找什么理由拒绝,他就已经顺手带上了房门。
我和聂少川到的时候季坤还没到,我们找了张桌子坐下,顺便点了三份下午茶。点完没多久季坤就到了,抬手要叫服务生,我柔声说:“已经帮你点了,黑咖啡不加糖,火腿三明治,你最喜欢的。”说完一抬头,发现聂少川正定定把我望着,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正打算细看,他却垂下了眼睑。
我也没太在意,转头问季坤:“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吗?”
“有些收获了,我刚刚查到,煽动和组织示威游行还有今天谈判刻意引发暴乱的都是一伙人,已经找到他们的照片。”他拿出手机指给我看:“就是这两个人。”
“他们是主谋吗?”我问。
季坤说:“应该不是,我问过翻译,这两个人是当地有名的流氓土霸,打架斗殴杀人放火什么都做,但是没脑子。这次的事安排得这么周密,明显是有人预谋,我估计他们两只是被人当枪使。”
“你觉得呢?”我问聂少川。
他看我一眼:“我赞同季坤的想法。”
我说:“那我们就找人把他们找出来,既然是流氓,不认人也会认钱,只要找到他们,自然就能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季坤说:“已经去找了,不过这两个人下午谈判会过后就突然消失了,看来是躲起来了。”
我微蹙着眉头:“不管躲到哪儿,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但我们现在在国外,地方不熟悉,人手也不够,要找人不是那么容易。”季坤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一下站起身来:“有个办法或许可行,我去安排。”说着转身就走。
我们的下午茶刚好送到,我及时叫住他:“吃完东西再走,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不吃了,越早找到他们事情才能越快解决,我必须现在就去。”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酒店。
服务生放下东西正要离开,被聂少川叫住,他指了指火腿三明治和黑咖啡:“这份不用了,撤了吧。”我看他一眼,他突然漫不经心地说:“你对季坤的口味倒挺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