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口气:“沛心喜欢你五年,我知道,她是真的很喜欢你,全心全意的爱着你,这份感情我自问如果是我,肯定做不到。她是个好女人,很好的女人,单纯、善良、温柔、漂亮,而且又那么喜欢你,对你来说,是再适合不过。你们两个是除了亦文和老爷子以外,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一个是我大哥,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受伤,我希望你们都能得到幸福。”凝视着他的眼睛:“我明白你现在心里没有沛心,但我有个请求,季坤,能不能给她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不要刻意抗拒,用心去看她的好,体会她对你的心,尝试着慢慢了解她,慢慢接纳她,可以吗?”
“你希望我这样做?”他深深盯着我的眼睛,犹如两汪深潭的漆黑双眸,紧紧锁住我的视线,像骤然被禁锢住了灵魂般,让人无法思考,更无法移开半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反应过来,慌忙别开视线轻咳一声,勉强点了点头:“我想你得到幸福,我相信,沛心能弥补你错过的幸福。”
他突然闭上了双眼,半晌,声音沙哑:“好,我答应你。”
荷兰电网的事解决得还算顺利,虽然多花了一大笔钱,但好在终于度过危机并且一举拿下了控股权。那几个股东之所以愿意把股份卖给我们,除了我们给的价格比李阅音高出一成外,李阅奇的游说,也算得上是功不可没。所以我答应他,如果李阅音不再继续找我晦气的话,那么之前的事,从此一笔勾销。
不过她这个麻烦,找的倒还真是时候。这两天正好是郁金香初开的时节,库肯霍夫的郁金香花田正在昂首期盼着钟爱者的莅临。作为郁金香的忠实粉丝,我又岂会错过将这漫天花海尽收眼底的机会,于是电网的事一结束,我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季坤和邝夜倾去里面赏了个遍。
临走时想起来外公外婆的忌日快到了,所以回国之前,我们又改道去了趟瑞士。这个平和富足的国家,是我妈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也是我除了中国以外记忆最深刻的地方,更是我外公外婆长眠的地方。外公外婆一生知足平淡、恩爱偕老,谁知道他们疼爱有加一直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的唯一女儿,竟会情路坎坷、郁恨而终。
我把花放在墓前,低声说:“外公、外婆,亦文就要订婚了,是个很不错的女孩,他现在很幸福,我们都过得很好,你们放心。”说完静静地看着墓碑,良久,叹了口气。
离开墓园时突然飘起了雨,一直跟在身后的季坤早有准备,及时上前撑开雨伞,帮我挡住了蒙蒙雨丝。我抬头看他一眼,视线越过他望向他身后不远处的阿尔卑斯山,突然心血来潮地说:“季坤,我们去滑雪吧?”
他低头看着我,没有半分犹豫:“好。”
凌冽的冷风刮过脸颊,带来一股冰凉的疼痛,急速滑行的身体,让人有一种抛开一切的痛快。一道道白光从眼前掠过,周围的风景开始变得模糊,犹如穿梭在虚无的时空隧道,不知终点是何年何月。等到达终点,我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待身体一停稳,立即扔下滑雪杖,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息。季坤摘下护目镜,笑看着我:“怎么样,还要再来一次吗?”
重重呼出口气,我坦然面对现实:“算了,我可没兴趣连输三局。”
他轻笑出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我侧脸微仰“少幸灾乐祸,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打败你。”
等我们回到起点,不会滑雪一直在原地等待的邝夜倾走上前来,目光在我和季坤之间来回穿梭了好几遍,我盯她一眼:“怎么,有事?”
她一顿,迅速收回目光,摇着头解释:“没,没事。看你们这么久没回来,有点担心。”
我闻言一笑:“下次带你去日本,学会了才准上班。”
季坤笑了笑,和我一起并肩离开,留下邝夜倾一个人站在原地,一脸为难。
阳春三月,百花争妍,绿树成荫,整个世界一片春意盎然,迸发着勃勃生机。窗外的水仙刚谢,池边的西府海棠就接踵而至,粉的白的黄的,各色汇聚,灿若云霞,清香扑鼻。
顾御成悠闲地推门而入,四下打量一番后,悠悠坐下来说:“你倒挺会挑地方。”
屏退侍者,我提起茶壶帮他添茶:“看来你还算满意。”
他瞟一眼我添茶的动作,眉梢微挑:“你突然这么客气,让我莫名寒毛直竖。”
放下茶壶,我笑了笑:“我向来如此,只是你少接触,没发现而已。”
他耸了耸肩:“好,看来你心情不错,想来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应该也不会拒绝。”
我慢慢抿了口茶:“先说来听听。”
“那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他说:“我要提前买回你手上的江东股票。”
拿着茶杯的手一顿,我看他一眼,然后放下杯子,不动声色地问:“理由?”
他淡淡地说:“我家老头一直不服气,最近背着我小动作不断,不让他死心,我难安。再则陆远深现在虽然表面上信任我,但我感觉他并没有完全放心,他那个老狐狸,心里到底怎么想谁也不知道,万一哪一天深挖,难保不会翻出那些股份的事,到时候岂不功亏一篑。”
我沉吟片刻:“有何不可,反正我正缺钱。”虽然明知道他还有一个理由没说,那些股份一日不在他手上,就一日都是他追求沛心的莫大阻碍,但我不得不这么做,拜李阅音所赐,增持荷兰电网的股份动用了一大笔钱,现在中盛正缺钱,他要买回股份,正好可以解我的燃眉之急,所以我没得选择。
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被人盯住软肋,顾御成选在这个时候提出买回股份,我想他心里绝对早已笃定,这个要求,我不会不答应。所以他才会说得那么平静淡然,胜券在握。心里有些郁闷,但却没有办法,只能猛灌了口茶,纾解胸口不断涌起的烦躁。
吃完午饭正在闭目养神,杨秘书接通内线说有个自称我朋友的人打电话到公司找我,而那个人,叫唐茗。唐茗?她怎么会找我?我疑惑地接起电话。
“你找我干嘛打公司电话,直接让季坤告诉我不就行了。”我边说边递过去一张私人名片:“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以后找我直接打这个就行,不好意思,一直忘了你没我的电话。”
她客气地接过名片:“是我不好意思才对,这么麻烦你,不过今天找你的事,我没打算让季坤知道。”
我看她一眼:“为什么?”
她抿了抿唇:“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解不开,就老是放不下。”
我说:“你觉得我能帮到你?”
她笑得温婉:“我想应该可以。这件事我不能直接问季坤,听他说你们关系很好,无话不谈,我猜你应该知道。”
“什么事?”
她顿了下,看着我:“我和季坤,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一怔,笑着说:“你和季坤能有什么关系?怎么会这么问?”
她微微叹息一声:“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一个女人身边,还无微不至不求回报的照顾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总有点原因吧?我开始想他是不是喜欢我,所以才对我们母女这么好,但后来发现不是。这就更让我疑惑,直到昨晚,言言从季坤家回来,跟我说她在他家看见一个和她脖子上一模一样的红玉观音,这个东西很少见,怎么会那么巧他也有一个?我仔细回想和他相识的过程,脑子里开始跳出无数种可能,我记得他说过他是圣育孤儿院的孤儿,一大早我就去了那家孤儿院,找院里已经退休的老院长打听才知道,原来他还有个妹妹,只不过很小的时候就丢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到处寻找。”
她笑了笑:“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在孤儿院见到季坤的时候,就觉得他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没有一点距离,让人很有安全感。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却让我没有丝毫陌生的感觉,我甚至觉得,我们似乎本来就应该认识。直到今天早上,当我知道原来他还有个妹妹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闪出一种很荒谬的想法,季坤为什么要对我和言言这么好?他和我,究竟是什么关系?会不会……”她抬头望着我:“我心里很乱,但我不敢去找季坤问,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发现言言胸前那个红玉观音时的表情,很明显,你知道季坤也有一个,于是我猜想,也许除了季坤,或许你也能给我答案,所以才冒昧来打扰你。”
我说:“这只是你的猜想罢了,有些事情本来就没有答案,硬要得出个结果,结果也未必会令人满意。”
唐茗摇摇头:“这不仅仅只是一个结果,从小到大,爸妈虽然对我很好,但莫名的我就是不喜欢一个人,总觉得一个人很孤单,很害怕。我总吵着让妈妈再给我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梦想着像有些小孩子一样,有一个兄弟姐妹,那该多好。虽然这个想法很荒谬,但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也经历过很多无奈的事,不敢说全部理解,但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所以如果我真的有一个亲人的话,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我想在我心里,也一定是欣喜多过其他。”
我看着她:“你想过吗?假如,我说假如,假如季坤是你的亲人的话,那么或许其他的人就不会是你的亲人,这个结果,你可以承受吗?”
她沉默半晌,平静地说:“我想过最坏的可能,可能我是养女,并不是我爸妈亲生的,但那又怎么样?不管是什么关系,他们永远都是我最爱的父母,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不得不承认,唐茗是个好女儿,更是个成熟的好妈妈。现在的她,比起几年前的任性妄为,真的变了好多,变得成熟稳重,也变得宽容理解,更变得淡然洒脱。面对这样的她,我轻声说:“不要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有时候荒谬的想法,也许就是真的。”
她怔怔望着我。
我叹口气,把当年他们兄妹怎么分开,后来怎么被我发现,怎么被我确认,怎么告诉季坤等等,全部仔仔细细娓娓道来。
唐茗听完后低头沉默了很久,我望着沉默的她,柔声说:“季坤觉得当年弄丢了你都是他的责任,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很愧疚,后来找到你也不敢相认,一是怕你不肯原谅,二是不想破坏你现在幸福的家庭,所以只能以朋友的身份尽全力去照顾你和言言,弥补他当年的过失。”顿了顿:“其实现在这种关系就很好,你不知道又怎么样,你和言言出了事,他依然会拼了命去保护你们,就像上次李阅奇找到你,他拼了命也要阻止他骚扰你们。今天我之所以说出真相,是因为我觉得季坤很可怜,他一直怀着对你的愧疚生活,如果得不到你的亲口原谅,他一辈子也不会安心。季坤不仅是我的助理,更是我的亲人,我不希望他有心结,活得不开心,所以才告诉你这些,我相信你能理解,对吧?”
听完我的话,她终于抬起头来:“其实他不需要这样的,我没有怪过他,真的,不是他的错。”
我终于松口气:“谢谢你这么想,如果季坤知道你的想法,我想他一定会很开心。”
她也释然地说:“也谢谢你帮我解开疑惑,今天,是我人生的又一重大转折。”
笑意浮上唇角,我说:“这是好的转折,不是吗?”
她跟着笑了起来。
今天是亦文和秋瓷订婚的日子,来宾除了秋瓷的父母,就是老爷子、季坤、我和聂少川以及陆静芸夫妇,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亦文是邵家的继承人,按理说他的订婚仪式,即便不大张旗鼓,但也不应该这么简单了事,为此大家都劝过他,但他和秋瓷都坚持一切从简,订婚宴是他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向来注重这些的老爷子竟然也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既然这样,我也只能尊重他的决定。
距离上次在中盛的不欢而散,我和聂少川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面,这半个月里他一直没有联系过我,自然,我也从来没有联系过他。所以今天碰面,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但我和他其实都知道,大家都有些不自在,或者说尴尬。还好今天亦文和秋瓷才是主角,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并没有发现我们之间的微妙。
饭后陶叔陪着老爷子先走,然后是秋瓷的父母、亦文和秋瓷,接着是陆静芸夫妇,到最后只剩下我、季坤和聂少川。今晚大家都喝了酒,自然是不能开车,司机老刘今天休息,所以来接我和季坤的是正堵在来路上还要好几分钟才能到的杨秘书。聂少川的司机也还没到,此时我们三个一起站在酒店门口,谁也没有说话。夜风微凉,“阿切”,一个喷嚏毫无预警地从鼻腔里窜出,我拉了拉身上的薄纱披肩,抬手看了眼表。身旁的季坤正要脱下外套,双手刚伸到背后却突然一怔,僵住了动作,我怪异看他一眼,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左边,一转头,仅穿着衬衣的聂少川已经近在眼前,随着肩上重量的增加,背上也暖和了起来,我略不自在地看他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双手插进裤袋,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自然而然地问我:“我送你回去?”
他既然想事过境迁,我自然乐意合作,于是浅笑着说:“不用了,杨秘书已经在来的路上,你先走吧。”说完又补充一句:“不过你明天有时间吗?沛心餐厅的意大利厨师手艺很不错,有兴趣去尝尝吗?”
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好啊,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
司机刚好过来,聂少川看我一眼,又朝季坤点点头,转身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