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御成的办事效率果然没得说,一个月的时间,不仅能得到一向善忌多疑的陆远深的信任,还能这么快就一起合作,确实让我有些意外。
大剧院的招标已经开始,今天早上,创远和江东发布联合声明,宣布两家公司正式合作,与其他八家企业和财团一起竞争这个利润相当可观的工程项目,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中盛和富通组成的新财团。所以,新一轮的对决,正式开始。
不过这一局,从一开始我就已经小胜一筹。就在创远和江东宣布合作投标大剧院的两天后,一个更劲爆的消息让我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唇角。陆静芸流产了,已经六个半月的孩子,竟然流产了。当顾御成第一时间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那百分之五的中盛股份,这个我一直担心的问题,终于算是解决了。
听顾御成说陆静芸之所以会流产,是因为陆家的一个佣人在她喝的汤里下了打胎药,打胎药,呵呵,我不知道是谁跟她有那么大的仇,居然买通陆家的佣人处心积虑也要弄得她不得安宁,但不可否认,那个人,帮了我一个大忙。
老爷子来中盛的时候我恰巧不在,等我回来,听邝夜倾说他已经独自一个人在办公室等了两个多小时。吩咐她谁也不准进来打扰,我推开门,笑着叫了声“爷爷”。老爷子正站在落地窗前,目光落在窗外不知道什么地方,听见我的声音,回头淡淡瞟了我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继续望着窗外,没说话。
放下手里的包,我走到老爷子身边,觑了眼他略显严肃的神色,浅笑着说:“爷爷您怎么来了?有事找我让我回大宅不就行了,何必自己亲自跑一趟。”
他依然望着窗外,半晌,才转过脸来看着我,语气冷淡:“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来?”
我一头雾水:“我该知道什么?”老爷子又在不满意什么?这几天我应该没做过让他看不过眼的事吧。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静芸昨天流产的事,你肯定知道得比我早。”
我内心一动,放在背后的手蓦然紧了一下,但很快就镇定地回视他:“您想跟我说什么?”我和顾御成联手对付陆静芸这件事,只有我、季坤和他三个人清楚,季坤不会说,顾御成就更不会,按理说老爷子不可能会察觉到什么,那他这么说的意思……我惊愕地望着他,是我想的那样吗?
老爷子收回目光,转身走向沙发:“我知道你容不下静芸,我以为你即便一并也容不下她肚子里的孩子,但至少也不至于会伤害他。”
虽然已经猜到,但还是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话,我扬声确认:“你竟然认为这件事是我做的?”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看我。我凝视着背对着我坐在沙发上的冷漠背影,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陌生,就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很可笑,于是我笑着说:“我以为即便您从来都不了解我,但毕竟是看着我长大的,至少也该清楚我一向的行事作风,哪些会做,哪些不会做,别人不知道,我以为您应该清楚。现在看来,倒真是我想太多了。”说完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你没有想太多,正因为我很清楚为了你弟弟为了那百分之五的中盛股份你会做出什么事,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他平静地说,仿佛一切早已了如指掌般的从容。
如果不是自尊和骄傲不允许自己失态,如果不是对面还坐着个自以为是的聪明人,我想我真的会大笑。彻头彻尾的大笑,笑自己的可笑,笑自己的可怜,笑自己的可悲。这个世界,除了亦文,谁还会真正理解我?有句话说得好,期望越高失望越大,这种错,我不会再犯。迅速收拾好所有情绪,我变得无比平静地说:“既然您已经认定,连解释的机会都不需要,那我也无话可说。您爱怎么想怎么想,我没有任何问题。”
“我已经让郭律师下午过来,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将会成立一个资产信托基金,等将来静芸的孩子一出生,基金就会自动把所有资产都转到孩子的名下。这次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往不咎。但是,不要让我知道还有下次,明白吗?”
我无所谓地笑笑,带着几分赌气的口吻:“不重要,都不重要。东西是您的,您要给谁不给谁,我无权置喙,我要做的事,如果一定要做,您也未必阻止得了。还有什么关系呢?”
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深深叹口气:“你果然还是需要磨练……”
老爷子走后没多久,聂少川又来找我,还是为同一件事。陆静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谁都要来插一脚,每个人都在怀疑、试探,仿佛我不亲口承认,都对不起他们的来回奔波。就在聂少川问出第二次,而我的耐心即将完全消失之前,我耐住性子再次表明:“在我失去耐性之前,不要问我第三次,而我也最后再说一次,不是我。”
聂少川眉头紧蹙:“阅音说陆家已经查到,害陆静芸的那个佣人和一个多月前你家辞退的那个钟点佣人,关系匪浅。”
我家辞退的佣人?我仔细回想一番。他说的应该是前段时间才没来几天,打扫卫生就不小心把季坤送我的青瓷花瓶打碎的那个乔姐。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只花瓶,当时我挺生气,发了很大的火,但以她的家境,让她赔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后来狠狠训过之后,也只好以辞退作罢。但她和害陆静芸的那个佣人,她们之间会有什么关系?我不解地望向聂少川:“怎么个关系匪浅?”
他抿唇看我一眼:“她们是表姐妹。”
原来如此。这件事,还真是巧合得没有办法。如果不是天意,那么这一切,就是有人早就蓄谋好了要嫁祸给我。如果是蓄谋,那就是说,从那个叫乔姐的佣人进我家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这么大的局,会是谁?是陆静芸吗?不太可能,她一心想生下孩子拿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巴不得孩子早点出生,又怎么会自己流产。退一万步说,即便她不要股份也要陷害我,她也绝不会拿自己的骨肉开玩笑,她还没那么狠。那会是谁,陆远深?也不可能。六个多月流产,处理不好很容易终生不孕,陆静芸是陆家唯一的血脉,陆远深不会拿子孙后代做赌注。那会是谁?难道真的是陆家的仇家?究竟是巧合,还是蓄意嫁祸给我好一箭双雕,让我和陆静芸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看我没说话,他补充一句:“而且她们两个在出事后,都突然消失了。凭陆家的势力也找不到人,很显然,有人帮她们。”
找不到凶手,现在矛头又全指向我,这是一个看起来没有证据但事实再明显不过的事情。怪不得老爷子说得斩钉截铁,聂少川也一再追问,看来他们对此事都已经有了明确的认定。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再来问我,所以我说:“你来之前,想必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一再追问,不觉得有些多此一举?”
聂少川凝视着我的眼睛:“我想听你给我一个答案。”
“我的答案已经说过了。”我说。他没说话,依然静静地看着我,我面色一沉,反而笑着说:“我给的答案你又不信,怎么,硬要逼着我承认是吗?”
他双唇紧抿,依然没说话。
我骤然收起笑容,冷声说:“聂大少爷,我和你只不过是合作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我想我没有义务必须回答你的问题。如果你只是出于好奇来这里,那么也好奇完了,如果你是想大义凌然的为李阅音的朋友讨回公道的话,恐怕你要失望了,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有证据你可以去警局,要是没有的话,慢走不送。”说完背过身,不再看他。
半晌,聂少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以为,你至少不会牵连无辜。”
我一怔,随即冷笑:“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在我看来,挡我路的人,没有谁无辜。”
他两步绕到我面前,看着我:“也包括我?”
我看他一眼,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似乎有点过了,声音渐渐收回了冷意:“怎么会呢?你忘了,我们是搭档。”
“如果不是搭档呢?”他再追问:“如果不是搭档,我们是不是连朋友都算勉强?”
我再一怔,想起刚才自己一气之下脱口而出的话,尴尬地笑了笑,讪讪说:“怎么会,不管什么时候,合不合作,我们始终都是朋友。”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我,声音听不出喜怒:“始终都是朋友?”
“当然。”怕他怀疑,我坚定点头。
听完我的回答,聂少川的脸色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愈发难看起来,他退后两步,紧抿着唇深深看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在我不明所以的注视中转身消失在了眼前。
几个月的布局,今天终于看到了成果。一大早,商务部对从澳大利亚进口的葡萄酒进行反倾销反补贴的双反调查的消息一出,中盛的股票就一路飘红,还没到上午收市,就已经升了快一成。当然,有升就有跌,收购了红河酒业的中盛股票上扬,而高价买了澳洲酒厂的创远,自然就会下跌。现在坐镇创远的是陆远深,还待在医院的陆静芸未必会那么快就知道这个消息。正好老爷子一定要让我去探望她,出于善意,我也应该告诉她才对,毕竟那家酒厂可是她硬从我手里“抢”过去的。
我去的时候陆静芸正一个人斜靠在床头看文件,看起来气色还不错,除了眼睛有些红肿之外,其他的几乎没变。季坤放下果篮和花就出去了,还体贴的帮我们带上了门。
我找了张床边的椅子坐下,笑着说:“你看起来还不错,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虚弱。”
她冷哼一声,一副不想看到我的样子:“不是托你的福吗?”
我摇摇头:“还有心情开玩笑,确实不像一个才刚流过产失去孩子的孕妇。”
陆静芸狠狠瞪着我:“笑话看完了,你可以滚了。”
我勾起唇角:“话还没说完,不用急着赶我走。要不是老爷子非要我来秀亲情,同样的,我也不会想看到你。”
“不需要,既然我们相看两相厌,你还是趁早消失得好。”她眼中的憎恨再明显不过。
我说:“不用拿这种眼神看着我,害你流产的又不是我。”
“是不是你心里很清楚。”她的声音冰冷至极:“尽管得意吧,等我抓到那个害我的人,我一定会让背后指使的人不得好死。”
我毫不介意地说:“只管查吧,静候佳音。”说完刚走到门口,又想起一件事情,回头看着她:“哦,忘了告诉你,你可能还不知道,早上商务部宣布要对所有澳洲进口的红酒进行双反调查,最长要两年,我记得你好像从我手里高价抢走过一家澳洲酒厂,那岂不是亏大了?你看新闻了没,听说创远今天股票跌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呢?”
陆静芸看我一脸得意,很快反应过来:“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当初是故意设局引我入瓮。”
唇角浮起笑意,我说:“不要把我说得那么未卜先知,出这种事,只能说你运气不好,多行不义必自毙,怎么能全赖在我头上呢?”
她眯眼盯着我,眼神冷冽得仿佛要把我千刀万剐:“你的目的达到了,可以滚了吗?”
我灿然一笑:“不要那么生气,好好保重,也许还能有下一胎。”说完拉开门,没走两步就听见里面嘭的一声,貌似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我低头笑了笑,一抬头,却对上一双略显疲惫的眼眸。
“谢谢你。”站在走廊的玻璃窗前,宋池柔声说。
我淡淡道:“你不需要谢我,如果不是老爷子硬逼着我,我也不会踏进这里。而且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可是害她的最佳嫌疑人。”
他面色平静:“我知道不是你。”
我讶然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不是我?连老爷子都认定非我莫属,你凭什么相信我?”
“凭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凭我对你的了解,我相信,不是你。”他说。
心口一暖,望着他,我轻声解释:“你没有信错,确实不是我。”
他的眼里浮起一丝笑意:“虽然知道不是你,但听你亲口说出来,我还是松了一口气。”
我笑了笑,望着窗外。
我们就这样站着,谁也没有出声,可能是大家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或者该说些什么,于是只好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开口打破宁静:“司机在楼下等我,我先走了,再见。”
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耳边响起一声极其轻细的低喃:“再见。”
从医院回公司的路上,我一直沉默的望着窗外,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还有风景的瞬息万变。
季坤看了看我,突然说:“广州的逸德集团打算出售旗下遍布全国的一百二十多家大型连锁购物超市,问我们有没有兴趣接盘,我做了一份详细的分析报告,你看一下。”说着递给我一份文件。
我抬了抬手:“不用看了,你直接说结果。”
他收回文件:“现在电子商务发展迅猛,大型实体超市受到影响,客源减少了很多,再加上人力成本和房屋租金的大幅提高,总体来说,我觉得投资价值很待商榷。”
我想也没想:“那就回了它,不赚钱的生意没什么可说。”
“还有一件事,一家叫STO的3D视屏播放网站正在筹谋上市,我查过,这家日均浏览量超过七千万日均独立用户访问量超过三千万的网站潜力很不错。但他们资金不足,现在正在接洽风投,我算过,以它现在的规模,我们投不了多少钱,如果我们肯出手,等它上市应该可以赚一大笔。”
我略感诧异:“你怎么会关心起这个了?”网络这块中盛向来没有涉及,也一直没有做过这方面的考虑。不是没兴趣,只是市场份额就那么多,大头已经被几个大鳄瓜分得差不多了,现在入手也捞不到多少好处,何必劳民伤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