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聂少川那里出来之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季坤那里。他开门见到是我,明显的怔了一下,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侧身让我进门。
“怎么过来了?”他倒了杯水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坐在我对面。
我看了看他被一身居家服挡住的身体,说:“我刚才见了个人。”他看着我,没说话,我说:“是聂少川。”他还是没说话,我又说:“他告诉我你和李阅奇下午发生的事,也说了李阅奇和你妹妹的事。”
他微一皱眉:“那你是过来传达?”
我摇头:“我是过来看你的伤势。”望着他的胸口:“去过医院了吗?”没吭声,那就是没去过,早就猜到会是这样,我把来的路上从药店买来的一大袋各式各样的伤药全堆在茶几上,看着他:“把衣服脱了。”
他明显又是一怔,然后低声说:“放那儿……我一会儿自己来吧。”
我瞅他一眼:“背上也能自己来吗?别废话,赶紧的,不脱我亲自动手了啊。”
季坤看着我,过了一会儿,见拗不过我,叹口气,开始拉拉链。李阅奇那男人,下手还真狠,背上好几处淤青,有的都变成青紫色了。我仔细擦了一遍消毒药水,然后再擦上伤药,边擦边小声说:“聂少川说,其实李阅奇早就知道你妹妹在哪儿。”
他猛然回头看我,手一歪,药全洒在了地上,我看他一眼,命令他坐好了才说:“李阅奇这几年一直都知道她在哪儿,只是怕她还恨他,所以一直不敢出现在她面前,怕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那他为什么现在又出现?”季坤在提到李阅奇的时候,语气总是不那么的友善,看来对这个伤害过他妹妹的男人,他依然心存芥蒂。
我仔细把药粉抹在受伤的地方:“李阅奇还喜欢你妹妹的事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他这几年虽然不敢出现,却也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她们母女,既然他从来没有放下过,来找她们,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他没吭声,现在这种情况,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好接着说:“聂少川还解答了一个我一直也有的困惑,那就是李阅奇为什么会那么轻易的把郭凌山的罪证给我。原来李家因为郭凌山越来越不知道节制的贪婪和不知检点,早就想踢他出局,而我的出面,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大义凌然除去麻烦的借口而已。”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知道我妹妹为什么这么久还一直单身吗?”
我抿了抿唇:“她还放不下李阅奇。”
他摇头。
“不是,那是为什么?”
他顿了顿,轻声说:“因为她已经不相信爱情。”
我疑惑:“那她为什么当年要不顾父母的反对拼死生下言言,难道仅仅因为那是个无辜的生命吗?”
他再次摇头:“为什么一定要生下言言,如果不是她今天亲口告诉我,我可能永远也猜不到。”回头看我一眼:“你能猜到吗?一个生命的诞生,居然是因为恨。”我诧异地望着他,他转过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瞬后,只听见一个平静的声音说:“唐茗说当年她是怀着强烈的恨生下这个孩子的,之所以不顾父母的反对死也要留下她,只是想拿她报复李阅奇而已,只是这样。不过孩子出生后,她慢慢的改变了想法,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一天天长大,她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做伤害她的事,更不可能拿她做复仇的工具,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个孩子的到来,让她的爱恨都变得平静,让她觉得生活开始有了新的目标和意义,她开始学会放下,不管是感情还是伤害,时过境迁之后,都不过是曾经的平淡回忆。”
他停了一下,才又说:“当年的事,是你告诉我的。也许你不想我愤怒,所以刻意说得轻描谈写了一些,也许因为我们都是旁观者,所以没办法体会她当时的痛苦。但我妹妹不是一个极端的人,我无法想象当年她到底受了多大的伤害,才会恨到要拿自己的亲生骨肉去作为报复那个男人的工具。过去发生的事情已经注定,我无法改变,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但李阅奇的出现,又要再一次撕裂她已经愈合的伤口,当年我不在,我没有办法,但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当年唐茗和李阅奇的事,我确实说得轻描淡写了一些,一来不想季坤因为过去的事愤怒自责,二来对我来说,这样的事情本来就不值得浓墨重彩。我和唐茗不一样,她对感情太过执着,受到伤害就会伤得彻底,但我不会,所以我一直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多么痛彻心扉的事情。一个女人已经伤痕累累,却还要为伤害她的男人生下孩子,这样的执着,我只能表示同情,同时也觉得,她所受的苦,有些自作自受。当我知道唐茗拼死也要生下孩子的时候,我以为她还爱着李阅奇,老实说我心里并不欣赏她的做法,甚至有些不屑。现在季坤告诉我一开始并不是这个原因,说实话,我反而比较能接受。所以我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外人很难置喙,但经过这么些年,我想你妹妹心里应该很清楚她要怎么对待那段过去,所以我觉得你不需要这么担心,她能处理好这件事情。只要李阅奇不强行骚扰她们母女,给她点时间,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心里的结始终都得靠她自己和李阅奇才能解开,既然这样,还不如让她自己解决,也许会更好。”
季坤低头看着地面,半晌,声音低低响起:“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没想到他会说这句,我擦药的手一僵,垂下眼睑,却什么都没说。空气里突然安静得只剩我和他的呼吸,我闭上眼睛无声地深吸口气,把心口的莫名烦闷稍微压下去之后,才又睁开眼继续做事,过了几分钟,等所有的伤都处理好之后,我暗暗吁了口气说:“好了,可以了。”
季坤听说可以了,抬手要拿衣服,却被我阻止了:“药才刚上好,还没干透,你现在穿衣服肯定会蹭上去,还是一会儿干了再穿吧。”
他听了我的话,放下外套,起身回头看着我:“谢谢。”
我借着低头看表的动作若无其事地避开他的视线:“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其他的伤你自己记得上药。”
因为急着想离开,也没注意到脚下,腿一抬就撞到了茶几边角,膝盖传来剧烈疼痛,身体一个趔趄就要往前倒,幸好季坤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我,才能免于和坚硬的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紧挨着身体的,是一副瘦而不弱精壮结实的男性躯体,坚硬的胸膛就在眼前,看得出来一定经常锻炼,强而有力的心跳响在耳畔,像雨天的闷雷,直击人的心房。鼻尖萦绕的是魅惑的男性气息,心跳骤然加速,全身一个激灵,我忙站直身体退了开来。感激地看他一眼,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耳根有些发热,为了掩饰尴尬,我轻咳一声,然后自嘲着说:“看来我这两天运气不怎么好……”
他望着我,眼中含笑:“没关系,我运气好。”
凌晨三点的时候,杨秘书突然打电话过来,难得的好眠就这么被打断了,我有点想发火,但转念想想,她这个人做事一向很有分寸,这个时候找我,应该不是小事,于是清了清喉咙,把电话接起来。
没想到,还果真不是小事。
挂了电话,我打开她传过来的网页链接,上面全是照片,我和季坤的照片,从我进他家门开始,到他脱下上衣我帮他上药,再到我们抱在一起,清清楚楚的好几十张,却唯独没有我离开时候的。这么高清的照片不是一般的相机和手机能够拍得了的,偷拍的人早有准备,而且不登报纸杂志,直接抛上网,就是不想给我阻止的时间。这么急不可耐……谁这么有心?
正想着,季坤的电话就过来了,看来杨秘书也顺道通知了他。电话那端的季坤貌似有些自责,我不甚在意地说:“这种无聊八卦,你觉得我会在乎吗?”
他想了想,还是坚持问我要不要他找人把照片删了,我说:“网络的速度有多快你我都知道,删了也没用,人家铁了心要玩,你删了他也会再发。”笑着揶揄:“再说我都不介意了,你怕什么,难道你介意?”
他看我似乎真是没放在心上,也松口气地笑了笑说:“你是老板,你都不怕,我还担心什么?”
“照片的事我是不介意,不过有人故意要玩我。”我收起脸上的笑意:“我也得知道他是谁。”
和季坤挂完电话之后就再也睡不着,看电视又觉得无趣,想了想,干脆放起音乐开始做瑜伽。瑜伽是个好东西,既可以锻炼身体,又可以让我安静的想些事情,一举两得。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才去浴室冲了个澡,然后难得的为自己做了份早餐。也许是好久没尝到自己的手艺,偶尔一次,倒觉得还不算难以下咽。其实这种味道,如果在外面吃到的话,我肯定立马翻脸,但自己做出来,似乎也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可能人都是这样,原谅自己,永远比宽容别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