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门口,他看着门上的指纹锁,眉梢微挑:“看来这是你们的私人领地。”
我伸手按上指纹:“除了我和亦文,你是第二个进来的人。”
“那么第一个是?”他轻声问。
“季坤。”我说。
“季坤?”他略显诧异。
“不然呢?你以为是谁?”我看他一眼:“宋池?”
他没说,不过脸上表情已经告诉我,我猜得没错。会猜宋池很正常,毕竟以前我们的关系是那样,只是虽然我们在一起八年,但不知道为什么,老爷子虽说不讨厌他,但也始终不怎么喜欢,所以他来大宅的次数并不多,也就从来没到过这里。
我推门进去,聂少川紧随其后,他扫了眼房间里的布置,说:“你这里吃穿用的什么都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倒是个稀罕的地方。”
我推开窗户:“那当然,夏天的时候我或者亦文回来大宅偶尔也会直接住在上面,这些东西肯定得有。”转身到迷你酒柜拿了瓶红酒和两个杯子,倒好红酒递给他一杯:“刚才不是说要让你开开眼界吗?”说着走到窗边。
他也来到窗前,望着我,眼中含笑:“拭目以待。”
我瞥他一眼,伸手按下窗口的开关,几乎同一时间,脚下的大地瞬间灯火通明,漫山的杜鹃在灯光的映衬下,犹如扑火的飞蛾,花瓣变得娇嫩而透明,像艺术家手中的唯美杰作,绚丽虚幻得不切实际。我和聂少川就站在这片花海的中央,灯光把我们脸上照得绯红,他的眼睛里倒映的是一片火海。我望着他惊叹的表情,很是得意:“怎么样?没让你失望吧?”
他收回惊叹的目光,看着我:“太惊喜了,确实让我大开眼界。原来这里别有洞天,这么大一片奇观,做这些的人,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我转身背靠着窗台,单手反撑在窗沿上,缓缓地说:“这些杜鹃花是几十年前爷爷为奶奶种的,奶奶是大家闺秀,却嫁给了当时一无所有的爷爷,他觉得很亏欠她,后来建大宅的时候就亲手种了这些杜鹃,这是奶奶的挚爱。”我问他:“知道杜鹃的花语是什么吗?”
他摇摇头。
我说:“永远属于你。”
聂少川定定望着我,眼中若有所思:“很贴切的花语。”
我说:“贴不贴切我不知道,不过我奶奶和我妈都很喜欢它,可能因为她们对爱情都抱有太多单纯的幻想,所以喜好相投。其实这些灯,是我妈做的,为了我。我妈是一个崇尚极致浪漫的人,她总是相信见到漫山杜鹃盛开的时候,爱情就会降临,因为她和我爸就是在这片杜鹃花下一见钟情,所以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也能够跟她一样像公主一样长大,在自己美丽的城堡里等待爱神的到来。因此,就有了这些灯和这间木屋。”
他望着窗外的无数灯光:“你妈妈很爱你。”
我点头:“是,不过遗憾的是我没有如她所愿的像公主一样长大,却只能像皇后一样生活。”
他轻声一笑:“童话都是骗人的,往往恰恰相反的才更符合现实。”
和聂少川刚走出花园,就在门口碰到宋池。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看见我们后就朝这边走了过来,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偶遇,倒像是在刻意等我。聂少川看了看我,识趣地找个借口离开了。我对着走过来的宋池说:“你特意找我?”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说:“过年之后我们就没见过面,一个月没见,你瘦了很多。”
我说:“都说心宽体胖,我这种人心事太多,瘦很正常。”
他暗暗瞥我一眼:“你的心事里,还包括我吗?”
我淡淡看着他:“你觉得呢?”
他愣了愣,半晌,自嘲地扯开嘴角:“我问这话,是不是很不自量力?”
我说:“跟量不量力没关系,你我的身份,现在说任何话,都是多余。”
他眼神暗了暗:“你很恨我,是吗?”
我垂下眼睑:“对于你,有爱才有恨。”对于恨不恨宋池,其实我很清楚,我不恨他。因为面对他我的心里已经没有半点起伏,我很肯定,这个男人,我不再喜欢了。
“我明白了,无爱无恨。”他略带苦涩地笑了笑:“虽然明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却还要问出口,自欺欺人……自欺欺人。”
我口气冷淡地说:“人家说今世能在一起是因为上世积缘,看来我们上一世真的是缘分不浅,所以这一世即便做不了情人,托你老婆的福,也都还要做亲人。不过即便是亲人,以后你我也少单独见面的好,你老婆疑心重,不怪她,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东西,没有安全感也很正常。再加上那些闲着无聊的媒体又爱捕风捉影,以你我的渊源,到时候万一闹出什么不该有的新闻对大家都不好。话我就说到这儿,没什么事我先进去了,少川还等着我呢,保重。”说完转身就要走。
其实我们是可以心平气和的说话的,之所以要说得这么决绝,只是不希望他再掺和到我和陆静芸之间。我和陆静芸是注定要斗到底了,宋池毕竟是我喜欢过的人,虽然不能完全把他撇开,但还是希望他尽量不受伤害。
宋池叫住我:“亦君。”
我停在原地,没转身,他快步走到我面前,语带恳求:“你是我爱的人,静芸是我太太,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受伤害。亦君,不要再斗了,好吗?”
我好笑地看着他:“你让一只老虎放弃到手的猎物而改吃素,你觉得可能吗?”
他说:“老虎捕杀猎物是天性和本能,可我们是人,人是由理智和感情约束的,只要我们愿意放下恩怨,一切是可以停止的。”
我说:“可是我不愿意放下,一丝一毫都不愿意,也绝对不会。”
他看着我:“亦君……”
我平静地说:“今天别说是你,就是亦文来劝我,我也绝对不会放弃,知道为什么吗?”
他茫然看着我。
我轻声说:“因为捕杀,也是我的天性。”
今晚可真是奇怪了,个个都来找我,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受欢迎了。
宋池刚离开不久,陆静芸就出现在我眼前,我语带嘲讽:“你老公刚走你就来,怎么,就那么怕他跟我旧情复燃?不至于吧,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不像你啊。”
她满不在乎:“我对自己有信心,对我老公更有信心,男人都这样,尝试过更好的,又怎么可能还回头找次货呢?”
我说:“按理说今晚我答应过老爷子,不会招惹你,但如果你要没事找茬,我也很乐意奉陪。”
她淡笑着说:“我可没打算跟你过不去,来找你,只是想关心你。毕竟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你不好过我看着也难受不是。”
我冷哼一声:“邵这个字还真是好用啊,才踏进来脚都还没落稳就知道关心我了。不过不用了,我看我没什么需要你关心的地方,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会不会好过吧。”
她一派轻松:“我?我当然好过咯,毕竟谋财害命的又不是我。”
“什么意思?”陆静芸又想吹什么妖风?
她故作惊讶:“不是吧,这么大的事,你还不知道?”
“有话直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莫名的一阵不安。
她瞅我一眼:“你那个同学韩承继的爸爸韩智中,在家里服安眠药自杀了,没人告诉你吗?”叹着气说:“大姐你可别怪我多嘴,你的公关部该换人了,发生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养着他们还有什么用,一群废物。”
我力做镇定:“韩智中自杀是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的公关部又不是四处乱咬的疯狗,不需要什么废事都放到我面前。”谋财害命,什么意思?什么时候正常的收购就变成谋财了?笑话。
她说:“可这件事偏偏就跟你有莫大关系。韩智中临死前可是留了一封遗书,说是你害死他的,怎么能跟你没关系呢?”
我瞪着她:“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害死他。”韩智中的公司已经那样,想收购它的十有八九,况且我给的价格并不低,他不可能因为这个自杀。
她笑得得意:“是不是胡说,一会儿看新闻不就知道了。”
我双眼微眯,警惕地审视她:“新闻都还没出,你怎么知道的?是你在搞鬼。”
她面不改色:“说话要讲证据,命是人家的,难道我还能硬逼着他自杀来陷害你不成?”
我紧盯着她的眼睛:“你最好是没有,否则的话……”
“否则怎么样?你能把我怎么样?”她扬起下巴,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我上前一步:“以牙还牙,如何?”
半个小时候后的新闻证实了陆静芸说的话,韩智中确实自杀了,还留下遗书说是因为中盛要恶意收购韩氏,所以才逼得他服药自尽。
我双唇紧抿,冷冷地看着电视屏幕,季坤瞥我一眼,说:“消息来得太快,公关部那边没来得及压住。”
我问他:“那份遗书确定是韩智中亲手写的吗?”
他说:“还不确定,不过佣人发现尸体的时候,确实在他手里。”
我闭上眼睛沉思一会儿,然后睁开说:“这几天我们就见了韩智中一面,以我给他的价格,绝对算不上恶意收购。而且当时他虽然没有同意,但也没有反感的态度,按理说不可能是因为这个自杀。”
他想了想说:“你是说那份遗书是假的?”
我咬住下唇,摇摇头:“只是有可能,但如果是真的,那么我们见面之后的这三天,就一定发生过什么。”看着他:“立刻找人去查,韩智中这三天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巨细无遗,我全部都要知道。”
季坤走到一半又被我叫回来:“通知尹律师过来,警察应该很快就会找我。让公关部做好危机公关,该怎么处理不用我说。还有,暂时先别让老爷子知道,等我从警局回来再说。”话刚说完,一道声音就在背后响起:“这么大的事,还打算瞒着我?”
我转身叫了声‘爷爷’,老爷子看了看季坤:“该怎么做去做,杵着干什么?”
季坤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我过去扶着老爷子坐下,他看我一眼,叹口气:“说吧,新闻都出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平静地说:“没有的事,您别操心了,我自己解决就行。外面还有那么多宾客,今天是静芸认祖归宗的大日子,您关心外面就成,不用担心我,我自己能处理好。”
他没理我的劝说,继续追问:“没有的事,是没有收购?还是没有恶意收购?”
我说:“我给他的价钱很合理。”
他皱着眉头:“那怎么又说是恶意收购,还闹到自杀这么严重呢?”
我说:“已经让人去查了,会弄清楚的。”
他微微颔首:“嗯,要好好弄清楚。这事虽然闹不到法律程序,却是道义问题,弄不清楚,就是笔糊涂账,人家就会说中盛不顾道义,趁人之危,恃强凌弱,这对公司的名誉伤害有多大,你很清楚。”说完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我说:“不行要跟我说,一家人,有什么不好说的,我是你爷爷,不要什么都瞒着我,想着自己扛,有些事一个人解决不了,多一个人不就能解决了吗?”
我点点头:“知道了,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