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第一次见到徐蘅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个美人，不过前两次相遇这位美人都是一副随性的打扮，清秀归清秀，却略显寡淡。今天的她不同，精心修饰过的面容配上洁白的曳地长裙，活脱脱一位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公主，光彩夺目，摄人心魄。
怪不得下午的时候欧太太要特地打电话过来说想邀请季坤一起赴约，原来是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我饶有兴味地瞥了眼坐在旁边的季坤，他似乎感觉到我的视线，抬起头来看着我，我微微偏头，示意他注意对面的杜衡，他顺着我的视线瞟了眼对面，却什么都没说的又收回了目光，继续低头吃饭。
“怎么样？三位对今晚的菜式还满意吗？”欧剑滔礼貌地询问起大家的意见。
“欧先生实在太客气了，菜式很好，也非常好吃，是吧大姐？”陆静芸突然转过头来问我。
我看她一眼，浅笑着说：“当然，非常感谢欧先生的盛情款待，我们才有机会品尝到日本名厨东野上川先生的手艺，果真名不虚传。”
欧剑滔笑了笑：“东野是我的老朋友，退休后一直定居香港，知道我回国，特地来找我叙旧，结果听说我今天要招待几位贵客，就毫不犹豫地决定帮忙了。”
陆静芸接过话：“东野先生是日本厨艺界的泰斗，能有幸品尝到他老人家的手艺，我们真是荣幸。”
欧剑滔点点头：“今时今日还能尝到他的手艺，确实难得。东野自从退休以后，除了为家人下厨，其他时候是从不拿刀的，这次竟然出乎意料的做了这顿饭，我也觉得很意外。”
欧太太抿唇笑而不语，欧剑滔发现她的动作，疑惑道：“怎么？难道还另有隐情？”
欧太太故意瞥了眼假装专心埋头吃饭的徐蘅，语带揶揄：“东野的个性你还不知道？历来是说一不二的，说退休就是真的退休了。昨天要不是有人死缠烂打，一定要求他帮忙，他又怎么会闲来无事劳这份心神呢？”说完转而笑看着季坤，貌似随意地问起：“听阿蘅说季先生也比较喜欢日本料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季坤看了眼徐蘅，说：“欧太太您叫我季坤就好，饮食方面我确实比较喜欢日本料理一些。”
欧太太看向我：“回国这几天季坤帮我们安排的行程非常好，我和我先生都玩得很开心，也很欣赏这个年轻人。邵小姐不仅自己年轻有为，连身边的助理都是这么的能干，让人刮目相看。”
“欧太太过奖了。”我说。
“是你太谦虚了。你和陆小姐都很了不起，你们这么年轻就要掌管那么大的企业，没有卓越的能力和智慧，又怎么可能管理得那么出色呢？”她指着徐蘅：“不像我们阿蘅，整天就知道玩儿，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徐蘅嘟着嘴不好意思地小声反驳：“您尽乱说，我哪有？”说完还偷偷抬眼看了看季坤。
欧太太宠溺地望着她：“你没有？你没有为什么不听我们的话好好接管公司？这点就是最不让人省心的地方。”转向我们：“不好意思，没跟你们提过，其实阿蘅的爸爸和我是亲兄妹，只是因为我很早就跟她姑姑和她爸爸分开了，一直呆在美国，所以很多人不知道而已。阿蘅是我的亲侄女，我和我先生没有孩子，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以后银海也会全部交给她来接管。只是她一直对这方面不太感兴趣，我们希望她过得开心，也不打算逼她。不过我和他姑父一直考虑着，帮她物色一个既疼她爱她又有才干和魄力的丈夫来打理公司，这样一来，我们也才能够放心。”
欧剑滔突然看着季坤：“我听阿蘅说你是她在沃顿读书时候的师兄？上次她被人骚扰也是你帮她解围？”
季坤淡淡地说：“我们是曾经就读过一个学校，不过我比她早了好几级。上次在酒店是碰巧撞见，举手之劳而已。”
他仔细审视他一番，满意地点点头：“看得出来，你这个师兄很不错。”看向我：“是吧？邵小姐。”
我说：“当然，季坤不仅是中盛的员工，更是它这几年迅猛发展的不二功臣，他的能力和对公司的贡献，无人能出其右。”
陆静芸转过头来看着我，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这点我能作证。我听爷爷提过，季坤这几年几乎是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工作上，忙得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在中盛除了我大姐，他的办事能力，说是第二就没人能排第一。作为助理，随时随地都陪在我大姐身边，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我大姐遇到的棘手难题，向来都是季坤帮忙解决，就连几年前大姐遇到袭击那次，也都是他挺身而出帮她挡下了致命的一刀，这样舍命的助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羡慕我大姐，我要能有个这样的助理不知道该多好。”殷勤地对着季坤：“季坤你哪天要是舍得从我大姐身边离开的话，我愿意出三倍的薪资请你，不，五倍。”
我笑看着她，笑意却不达眼底：“静芸，你当着我这个老板的面来挖我的员工，也太不厚道了吧。”
她呵呵娇笑两声：“我是开玩笑的大姐，你可千万别当真。”然后故意看向徐蘅：“再说即便我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机会啊，别人我不敢说，要是季坤，就算我出十倍的薪水请他，他也绝对不会离开你的，是吧？”
因为她的话，欧剑滔和他太太都一脸探究地看着我，而徐蘅，则是用怀疑的眼光在我和季坤之间来来回回审视了好几次，似乎是想找出我们之间那些陆静芸话中所隐含的寓意，亦或者，是否定其存在的可能。
我坦然望着在座的人，肯定地说：“这是当然，季坤留在中盛并不是因为中盛给了他多么优厚的待遇，而是因为我爷爷曾经帮助过他，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才会这么尽心尽力。而且这些年以来，季坤已经不再只是中盛的员工，他更是卲家的一员，他尽力地照顾着我和亦文，就像我们的大哥一样，是我们的亲人，我们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又怎么会被区区蝇头小利所利诱呢？对吧？”看向徐蘅：“我这个大哥，成天只知道工作，朋友就很少了，女性朋友更是少之又少，徐小姐可是他跟我提过的难得的女性朋友呢……”
徐蘅一改刚才的阴郁，一脸惊喜地望着我：“季坤跟你提过我？”
我微微勾起唇角：“当然，他跟我说……”和徐蘅聊天的同时，我悄悄瞥了眼季坤，发现他脸上一派平静，没什么特别反应，不过仔细一看，紧抿的双唇显示出他似乎是在生气。想想也是，在座的都是聪明人，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知道今晚的主题在徐蘅和季坤身上。季坤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我刚才那样王婆卖瓜似的极力推销他，他心里介意，生气也是正常。
只是没想到，他的生气居然会这么严重。
回到家刚洗完澡出来就听见门铃在响，过去看监控显示屏，居然是季坤，我疑惑地拉开门：“你不是送徐蘅回家了吗？怎么这么快？”
他淡淡瞥我一眼：“送到徐家门口并不需要多久。”说完径自绕过我，进去客厅坐着。
很明显他的气似乎还没消，我也就不敢多问什么，默默去厨房倒了杯水递给他。他望着我的脸，却没有伸手的意思，我把拿杯子的手又往前递了些，半晌，他才接过水杯放在桌上，双唇却依然紧抿。
我在紧挨着他的沙发上坐下来，想了想说：“如果因为今晚的事，我道歉，sorry，我说的那些话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对不起。”见他还是没反应，又说：“喂，我可是很少道歉，你知道的。”惊觉声音有点高，不像道歉的态度，又立马放软下来，轻声说：“好了，我知道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季坤终于转过脸来看着我：“我不高兴并不是因为你说话的内容，而是动机。”
听明白他的意思，我迟疑了两秒，试探着说：“你不是不讨厌徐蘅吗？”
“那也不代表我必须喜欢她。”他冷声说。
我说：“我知道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但你喜欢的人喜欢你吗？如果是，她也喜欢你，你们可以再一起，我无话可说。可如果不是，我觉得徐蘅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问我：“如果在今晚之前，你会希望我跟她在一起吗？”
“不会。”我如实回答。又在心底加了句，今晚之前我会更希望你和沛心在一起。
“为什么？”他凝视着我的脸：“答案是我想的那样吗？”
我平静地说：“是。”
其实季坤很了解我，我想在问我之前他应该已经很清楚答案，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问，但我回答之后，他依然显得难以置信：“你仅仅为了一个酒店项目就把我推出去，你……”
“不全是。”我打断他的话：“我想跟欧剑滔合作，有徐蘅在当然最好，但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抬眼看着他：“季坤，今晚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这些年你帮了中盛那么多，要还的早就还清了，我想爷爷也是这么认为的。你已经牺牲了很多，时间、梦想、感情，我不希望你一辈子都耗费在这里，你该有自己的人生。徐蘅很喜欢你，不管哪方面，她也都很优秀，我觉得这才是你该有的生活。”
他摇摇头：“不要用你的认为来决定我的想法。”
“我不是……”我试图解释。
他打断我的话：“我喜欢什么，该怎么生活我很清楚，你的心意我明白。不过以后别再干这种事情了，这些事不适合你。”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得到更多。”我衷心地说。
他皱了皱眉：“物质和被喜欢都不是我想得到的。”
“那你想得到什么？”我问他。
他看了看我，别开眼，笑得有些苦涩：“我想得到的，从一开始，就已经不可能了……”
望着季坤脸上落寞的神情和晦暗的双眼，我的心像被人狠狠抓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一个年轻优秀的男人，不想功成名就，不贪图金钱权力，那么爱情，似乎就成为唯一剩下的可能，却也是最难实现的可能。没想到他也会为情所困，被他爱上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呢？如果某一天我能遇见她，我想我一定会告诉她，这个男人，真的很好。
季坤走后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总是浮现一些混乱的画面，连接不起来，也什么都抓不住。点了助眠的香薰还是不行，实在没办法，明天还有大堆的会议在等着，只能服了颗安定片，才算解决问题。
睡倒是睡着了，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我靠在一个男人的肩上哭，眼泪刷刷的往下流，却没有声音。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味道，淡淡的薄荷清香，我知道，这是向来不用香水的季坤身上的味道。这种味道让我很安心，所以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等醒过来，已经是残阳如血。我指着天际线上的一抹艳红说：“季坤，你看，多美的夕阳。”一抬头，眼中倒映的，却是聂少川铁青的脸。
这个诡异的梦境来来回回纠缠了我一上午，时不时就会毫无预警地浮现在眼前，令人烦不胜烦。而更烦的是，秘书一早告诉我中午的安排是约宝森的廖总吃饭，到酒店看见长松基建的汤总，我还主动过去打招呼，问他也在这里约人了吗？搞得我在人家面前闹了个大笑话，才知道原来约的就是他。
这样的错误是我不能容忍的，所以杨秘书被我臭骂了一顿，也受到了严厉的处分。不过她对此表示不是很服气，找来另一个做备份用的ipad，向我解释说是有人故意篡改了她今天的日程安排表，请我原谅。原谅？我淡淡扫了眼双眼泛红的她：“第一，你跟了我这么久，还是忘了我从来不喜欢拿没用的眼泪解决问题的员工。第二，工作是你的，不管是谁改过你的日程表，你没发现是你失职，你害我在汤总面前闹了笑话，就该受到惩罚，我只关注结果。还有，是谁害你，那是你的问题，你总不会天真的以为我会帮你找出凶手主持公道吧？第三，下不为例，不要让我觉得我付给你的工资是一种浪费，明白吗？”
听完我的话，她立即收拾好自己脸上的情绪，默默地出去了。
杨秘书进中盛已经快十年，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品行和能力都是毋庸置疑的，这点我很清楚，否则以我的个性，犯下这种错误，早该滚蛋。不过这次的事还是应该给她一个教训，工作出色是好事，但办公室政治，也得会玩儿，才能呆得长久。
下午的事情提前处理完之后我打了通电话给沛心，约她去做SPA，晚上有个年度杰出青年企业家晚宴，我和她刚好都要参加。这位闲人爽快同意了，因为老刘今天休假，还主动说来接我充当我的司机，让我受宠若惊。
到会所之后，经理告诉我平时用的那个技师已经在前几天离职了，只好又换了个新的。做SPA的时候随意问起才知道，原来那个技师之所以离开是因为被同事算计，陷害她泄露客户身份资料，所以才被开除的。那个老实的姑娘已经在这里干了三四年，是这里的头牌技师，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应该干不出这种事情。看来生活就是这样，尔虞我诈无处不在，不会玩儿规则的人，就只能被淘汰。
